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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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忘了,或者说习惯性忽视了。
  “我们做药厂的,除了要抓生产,还要抓项目,跑项目的钱有时候被一条生产线还贵,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华国没有原研药,我们要向外国人要生产权,要像孙子一样求!但是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华国人有原研药了,为什么我们还要求外国人呢?”
  “您知道我这回跑回来的是什么项目吗?”李志强看着李铮,眼睛中带着些讽刺般的笑意,他对李铮的不满似乎并不比那些药管部门的官员少。
  “您实验室名下的项目之一,您是主要专利人的项目,一种病毒阻断药,对广泛的y型病毒有效。”李志强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铮一愣,他是知道这件事,这是刘思朝的项目,因为他是实验室所有人,所以项目的主要专利人是他。
  刘思朝在一年前就已经启动了病毒阻断这个项目,这也是一个典型的科研竞赛项目,竞争者是澳大利亚的一个研究室。
  实验结果并不尽如人意,两方都难以独立开发出病毒阻断药物。于是在香江大学医学系的调停下,双方握手言和,成立合作项目组,当时联合项目组协议上的字还是他签的。
  李铮这段时间忙于人类基因组计划的事情,病毒阻断药已经上市了吗?对y型病毒广泛有效,y型病毒主要是皮肤病毒,范围并不广,看来刘思朝计划中的病毒阻断药还是没能真正开发出来。
  “克罗谭宁的生产权给了澳大利亚药企,我前前后后在澳大利亚呆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把生产分包权跑了下来,那时候全世界有好几家制药厂在竞争,我能拿到分包权是因为我出价最低,我们华国人的人工便宜啊。”
  克罗谭宁就是y型病毒阻断药。
  “我很抱歉。我下回会注意。”李铮沉默了很久,最终向李志强深深弯下了腰。
  华国人发明的药,华国人的制药厂却要向外国人去要生产分包权,这确实令人讽刺。
  这种事情李铮想不到,刘思朝也不会想到,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李铮弯着腰,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天台里一片安静,梁哲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右手攥成了拳头,左手扶着李铮的胳膊,眼里的心疼几乎可以溢出来。
  李志强看着这样的李铮,心中非常复杂,他心里头也明白这些个教授学者满心满眼都是实验室,都是研究。很多事情他们根本是不会去考虑的,但看着二厂那些满脸愁容的员工们,他就是忍不住抱怨,忍不住迁怒。
  李教授已经做得很好了,否则紫丙杉的药厂不会建在天津。
  李铮慢慢直起身子,“克罗谭宁的事我很抱歉,我陪你一种原研药生产权。”他看向李志强认真地说道。
  赔一种原研药的生产权???
  杨老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没听错吧。
  满心悲戚的李志强听得也是一愣,心中的愤怒、委屈与不甘一下子都被这话堵住了。他跑了这么多的业务,自然知道一种原研药生产权的珍贵。
  譬如克罗谭宁这种原研药,并不算a类药,它在疾病的治疗上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饶是如此,药物生产分包权的诚意金以及生产利润抽成就是天文数字。
  李志强几乎是掏空了湘坤二厂的家底,去做这个项目。所以得到这个结果,他才会选择走上这么一条路。
  现在李铮告诉他,他赔他一个原研药生产权?
  “您说什么?”他忍不住再次确定道。
  李铮也不和他绕弯子,厄洛替尼的生产,他本来是想和紫丙杉一样,让默沙东在国内建造药厂雇佣国人进行生产。
  但是经过李志强一事,他发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外国药企直接在华国设厂,或许直接让华国制药厂进行生产更好。
  至于生产线的问题,合作嘛,或者融资租赁,总有办法的。
  第185章
  “厄洛替尼的生产权, 你这么关注国际原研药生产, 应该知道厄洛替尼吧。它的生产权我会授权给湘坤二厂, 但是你要知道,厄洛替尼是第一款癌症靶向药,他的关注度是非常高的, 还有药物的品控,那必须符合国际药物市场要求。”
  “药物生产分包权,你爱给谁就可以给谁。你可以和那些外国药企一样, 要求诚意金、要求竞标、要求高利润抽成。”李铮笑眯眯地说着, 好似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李志强愣愣站在原地,诚意金、竞标、高利润分成, 他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着,要让外国人尝尝这些苦头, 但是如今幻想就要实现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似踩在云端, 虽然站得高了,但底下踩的却是软绵绵的云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没等他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就被一群人围着向楼下走去, 耳边都是“嗡嗡嗡”的说话声,有说恭喜的,也有阴阳怪气说他因祸得福的。
  天台上的人陆续离开了,只剩下李铮三人,梁哲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一直没有松开,杨教授也是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铮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慢慢走到天台边,刚一靠近就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股大力拉住,转头看去,是梁哲。
  梁哲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危险。”他低声说道。
  李铮失笑,“你放心,我可珍惜着我的小命呢。”他一边说,一边又向前走了两步,从天台上往下看,正好看到下楼的李志强等人被媒体团团包围。
  印着ctv标志的采访车在午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要,起风了……
  “走吧。”李铮转头对两人说道。
  三人一行向楼下走去,路上,杨老忍不住开口道:“李铮啊,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们不是圣人哪能面面俱到的。”
  杨老看得出,对于李志强的指责,李铮是有些在意的。
  李铮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杨教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若按后世的说法,李志强在天台上的那番话,完全算得上道德绑架,李铮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只不过,李铮和国外药企走得近是事实,李志强会这么想,那别人也会这么想,这就是个定时炸弹,如果不引爆,它就一直是一个隐患。
  如今李志强用这种方式引爆了这个炸弹,对李铮来说也不算完全的坏事,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多好啊,谦虚认错,知错能改,不是吗。
  而且比起后世那些动不动道德绑架的人,李志强算得上可爱的了。毕竟他心中有那么份令人敬重的责任心,这也是李铮为何没多犹豫就把厄洛替尼生产权给他的原因。
  对李铮这个专利方来说,药物给谁生产不是生产啊,如果这能促进国内药物制造的发展,那是再好不过了。
  李铮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他一个人很难带起一个产业,一个完整的药物产业,从实验室到每个病人手中,需要经历研发、审批、生产、销售,缺一不可。
  术业有专攻,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士比较好。
  *
  这幢大楼本就地处闹事,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警察、消防又围了这么久,这件事根本压都压不住。
  不过两日,华京大大小小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一事件。
  不过这些报纸大都是从贪.污方面报道这一事件,只有兴华社另辟蹊径,直至事件本质,强烈批判了华国当前的药物审批制度。
  同时,国外一个访谈在华国高层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采访过华国那一位的著名主播和一个药企业务主管的对话。
  “我知道,在制药行业有这么一个说法,一家的药企的生命之源是研发,是实验室,而他的咽喉则是销售渠道,今天我们来聊聊药企的咽喉,销售渠道。”
  “卡特总监,我想您这个专家,应该能谈一谈吧。”
  “当然,我很荣幸能与您这位著名主持人对话,赫克托先生。”
  “至于销售渠道,包括我们默沙东在内的全球知名药企,之所以能在国际药物市场上,占据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市场份额,除了我们强大的研发能力,庞大的药物专利库,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的销售渠道。”
  “我们有着最庞大的销售渠道。一家药企,它投入了巨大的资金,人力物力,当一项药物最终面世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尽快将它推向市场,然后盈利回本。”
  “而从研发面世到进入销售,其中还有一个环节。”
  “fda?”说话的是赫克托。
  “没错,就好比我们美国有fda,世界上其他国家都有类似的药物监管系统,对进入其国内销售的药物进行市场准入审批。”
  “这是对本国居民的健康负责,这是应该的。”赫克托摊手说道。
  “没错,但是这里面可是有技巧的。”卡特做了个神秘的表情。
  赫克托大笑,“卡特总监,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好的,我举个例子。譬如前阵子刚上市的卡坦史丁,fda审批是上个月才过的,但是这项药物,我们默沙东的生产车间,已经生产了四年了。为什么?这就是各个国家药物审批制度不同造成的。”
  “有些国家,譬如我们美国,又譬如欧洲各国等发达国家,有着严格的药物审批制度,每一项上市药物,都需要非常严格的临床试验。但是有些国家不同,有些国家只需要提交临床试验报告,有些则规定其他国家过审的药物,他们国内就可以直接上市。”卡特笑眯眯地说道。
  赫克托右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开口道:“那若是一种药,在那些只需提交临床试验报告的国家被批准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很多国家可以同时上市?”
  “赫克托先生,不愧是赫克托先生。没错,就是这样,这就意味着,在很多国家,我们就省了再次进行药物临床的人力物力。虽然实行这种药物审批制度的,大都是比较落后的国家,让他们的官员在市场准入审批上签字,或许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这笔费用对比药物早一年进入市场获得的收益,根本不值一提。”
  赫克托发出一声赞叹声,“那若是药物出现问题了呢?第一个签署市场准入审批的国家,它的国家信誉……”
  “其实一项能通过实验室临床的药物,它出现问题的几率是很低的。但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当然,会产生影响,对于那个国家的国家信誉。”
  朱新上前,将录像带拿出来,随后略显拘谨地看向身后会议桌上坐着的人。
  “领导们,这是我们兴华社驻美国分社的员工带回来的,也是我们为什么会从制度角度写这篇报道的原因。”
  会议室里很安静,朱新几乎可以听到自己高速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身为兴华社总编,按行政级别来说,也算是部级干部,但饶是如此,除了大会,他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领导的。
  会议桌上的老人们神色凝重,赫克托和卡特的对话,戳中了他们心中最敏感的两个点,国家信誉和对国民健康的责任心。
  许久,坐在最中央的老人才开口道:“小朱啊,你先出去吧,把录像带留下。”
  “好的,领导。”朱新急忙说道。
  走出会议室,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快步向外头走去。
  “李教授啊李教授,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让我这个中年人也热血了一回。”
  接到朱新电话的时候,李铮正巧在看一篇论文,去年年中的时候,《科学》杂志给李铮发来了邀请函,邀请他成为期刊审稿人,李铮答应了。
  这不,看论文也算是工作了。
  “李铮啊,录像带和报道,我都给你递上去了。这一项制度的改变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接下里看你的喽。”朱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好的,多谢朱总编了。”李铮这样说着,在计划表“舆论准备”那栏画了个勾。
  挂下朱新的电话,李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的合作伙伴找好了?”
  梁哲这几天可也没空着,天天早出晚归,偶尔身上还会带着酒味回来。
  李铮自认为是个非常好脾气的伴侣,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嗯,大概确定下来了。一个东北的二代,军人家庭,背景不深也不浅,刚刚好。”梁哲顿了一下,“晚上要和他们吃饭,可能会晚点回来。”
  “咔嚓。”李铮手中的笔应声而断。
  “晚点?多晚?”
  “大概……十点多吧。”梁哲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他抬头看李铮的表情,见他好似一如既往般,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口道:“九点,我九点回来。”
  第186章
  舆论准备完毕后, 就差一把推力了。
  八十年代的上下级观念还没有这么重, 对着领导拍桌子扯嗓子的事时有发生。
  “我?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杨老连忙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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