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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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朗眼尖的从没关的窗户看到这奇怪的一幕。
  见孔瑾进来,孔瑾不慌不忙将毛球塞进锦囊,妥帖放好,才拱手道:“嘉飨来访,瑾有失远迎。”
  罗朗忙回礼道:“是朗鲁莽,朗乃一介草民,先生有官职在身,朗怎能受先生礼。”
  孔瑾笑道:“罗家世代公卿,瑾不过贫贱出身,当拜之。”
  罗朗不就这么话题继续谈下去,他转移话题打趣道:“朗见先生刚才端详一毛球,可是夫人赠与?”
  孔瑾摇头:“这乃是陛下赐予。”
  罗朗:“……”皇帝赐给你个毛球干什么?!
  罗朗突然想到民间传闻。
  传闻道,陛下在重阳宴会上召来各地有名方士考验真假。假方士入了狱,虽假但有才的两人当了官,真有神异之处的两人则被收为己用并被告诫不可能用神异天赋。
  考验真有神奇手段的两人的时候,陛下就是拿出一小毛球,问他们是何物。其中一人答神兽,另一人答白虎,陛下笑而不语,但确定两人的确有真本事。
  罗朗听后,只当这是司俊传出来给皇帝制造舆论的荒唐言论之一。但孔瑾居然如此谨慎对待一小毛球,难道……
  不,这也可能是孔瑾故意借此传说给他施压。
  罗朗面带好奇:“这难道是陛下曾经考验方士的神兽毛?”
  孔瑾却出乎罗朗意料的摇头,道:“陛下当日拿出的是白色毛球,但赐予我的乃是金色毛球。应当不是一物。或许这只是陛下狩猎虎皮上的毛?不过既然是陛下赐予,瑾当小心保管。这毛球并无神异之处,让嘉飨失望了。”
  罗朗本来以为这是假的神兽毛,但孔瑾这么一说,他反而不信了。
  如果这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皇帝赐给你干什么?你又为何用敬畏的眼神看一个毛球?当我是瞎的吗?
  但显然孔瑾并不准备再提此事。他岔过话题,开始跟罗朗谈论益州繁荣,和荆州变化。
  他将益州与他地不同之处一一道来,听得罗朗终于暂时将毛球的事搁置一边,陷入沉思。
  司俊治下益州繁荣,他早已得知。益州一些行为,他也派人打探过。只是他们都认为司俊太过狂妄或冒险,这些沽名钓誉之事,迟早会拖垮他。
  钱粮用一分少一分,你给本来可以白干活的老百姓钱粮,那益州钱粮就少了许多,不可能全部用于军队上。那军队建设哪来的钱粮?
  据说军队待遇也十分好,司俊哪来的钱粮?他们一直不得其解。
  后来皇帝陛下的事“暴露”后,他们虽(表面上)不信皇帝陛下有神异之处,实际上在心中叹息,司俊如此财大气粗,原来是得了皇帝全力支持。
  汉室虽然颓微衰败,但财力果然仍旧不可小视。
  只是在孔瑾口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益州前期如何孔瑾不得而知,可能有皇帝陛下的支持吧。然而现在,益州收来的税,就多得用不完。
  那粮仓中的新粮压陈粮,吃都吃不完;以当税收取的布匹都快腐烂,被拿出来充作了劳役和难民的奖励。
  孔瑾原本也以为体恤百姓的措施,给益州带来极大负担。
  后来他惊讶的发现,居然恰恰相反。
  这些人不需要人督促,却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的活,就为了得更多的布匹和粮食。
  于是原本只能用作一处的役夫,现在能用作好几处。这些人创造的价值,比付出的多了不知道多少。
  难民也是如此。
  他们在进入益州之后,很快就融入了益州民众,不但没有给益州社会造成例如秩序混乱犯罪增加等损失,还创造了极大价值。
  关键是,这些人明明如此卖力,还对皇帝和州牧感恩戴德,认为比那些白给粥的州郡世族,皇帝和州牧这才是真的大圣人。
  能长途跋涉到益州的人都有脑子,他们能看出来,比起吃了这顿不知道还有没下顿的白喝的粥,益州这样才是给他们能一直活下去的保证。
  在其他地方喝了粥,他们也知道留下来还是会饿死。只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生活照旧没有希望。
  到了益州,看着他们出多少力有多少钱粮,如何能获得户籍,怎样能得到田地,他们知道,不需要再颠沛流离,可以安顿下来了。
  罗朗不是蠢人,相反,他十分聪明。很快,他就理解了孔瑾话中益州措施的好处。
  “然而,其他地方不敢这样做。”罗朗不由苦笑,“他们不敢保证自己的钱粮够用,不敢保证这些人能拿出比付出更多的回报,更不敢承诺给他们田地。”
  现在割据的都是各地豪族,田地本就在他们手中。就算他们得了能在荒地种植的粮食,也只会让人开垦荒地然后收为自己的财产,怎么会便宜旁人?
  而司俊不一样,他是外来者,他还有皇帝这个靠山,豪族不会因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地,和他争执。
  而且,他还有皇帝这个靠山。皇帝神通广大,让他无所顾忌。
  罗朗突然有些羡慕司俊了。如果当时皇帝选择的是自己,他觉得,他也能早早干出一番事业。
  只是,他也知道,司俊虽有家族等于没有,皇帝才会选择司俊。而自己身后有罗家,皇帝绝对不会对自己交付全部信任。
  这样一想,他似乎就更羡慕司俊了。
  第53章
  罗朗心中的羡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压了下来, 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自若又野心勃勃的罗朗。
  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 他的野心并不是来自于他自己。
  他祖父曾为大汉太尉, 对大汉忠心耿耿。他自幼受祖父教导,其实心中还是认可汉室。
  在他更年幼的时候,他也曾一边读书,一边畅想着,若有一明君, 他定成就一番君臣佳话, 弥补祖父虽身居高位,却无主可忠的遗憾。
  但长大之后, 他年幼的梦想渐渐退却, 家族的责任渐渐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很少再谈什么理想, 很少再抒发什么感慨,变得越来越冷静理智。
  现在整个罗家都以他为主,但整个罗家也全压在了他的双肩,他的一举一动,就决定了整个家族的走向。这时候,由不得他有自己的想法。
  家族的梦想,总是想站得更高。
  地方的土皇帝,世代公卿, 他们都当过了,现在,也就最上面的那个位置没坐过了。
  大汉统一天下几百年, 天下归心的同时,也有不少人不少家族羡慕刘家从一介草民,变成了九五至尊。
  虽许多公卿世家据说可以传承自春秋战国,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传承就是认祖宗,就是连宗,真要说传承久远,谁比得过刘家这个族谱清晰的皇室。
  没有什么比当皇帝,更加能显示出世家的能耐?
  罗家有逐鹿中原的愿望,罗朗就要尽力为家族实现。虽然现在形势不太好,但谁愿意轻易的放弃还未开始实施的梦想。
  即使罗朗心中已经有预感,这野心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和孔瑾闲聊一会儿之后,罗朗想。
  不怪他会如此想。
  所有的传闻他们都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切都可能是皇帝陛下和司俊弄出来的舆论攻势。
  但从皇帝陛下手下人才,就可以看出这主公有几分能耐。
  孔瑾虽自称庶民,实际上他虽非孔圣人的那孔家,祖上也并非籍籍无名无人,只是近几代沉寂下去了而已。
  这也是世家最担心的事。他们和皇帝一样,希望世代繁荣,无论后代优劣好坏,都能站在人上人的位置。然而事实上是,若三代未出能耐人,这个家族立刻就会销声匿迹,顶多在当地再有一丁点声势。但放眼华夏,则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了。
  思来想去,只有当皇帝才最能保证家族的利益。也勿怪许多世家见天下大乱,就对那皇位趋之若鹜。
  孔瑾虽出身贫寒,却能在未出山之前,就在天下传得卧龙之名,和已经功成名就的凤子齐名。即使那时候凤子司俊还未有现在声势,但也已经显露出自己的才华。
  不然司家家主为何要杀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司家家主家中阴私外人不清楚,但司俊之母死的蹊跷却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在司俊之母死后,司家家主那喜形于色,懒得掩饰的样子也让许多世家对其避而远之。
  世家最好脸面,虽然内里藏污纳垢,表面上也要装出个光风霁月的样子。司家主母至少在外面从未给司家丢脸,司家家主这样实在是太凉薄了些。
  而司俊随着年岁增长,才华越发显露,司家家主的愤怒和厌恶也越来越明显。
  若不是司俊和司家家主面容很是相似,他们还以为司俊不是司家家主的孩子呢。
  只是他们没想到,打压就算了,司家家主居然会毒杀亲子,还非常愚蠢的暴露了。
  若不是那时候还未被于泽挟制的皇帝念及司俊的伴读之情,让司俊住在宫中,不用回家,司俊可能活不到现在。
  之后司家更是将司俊这个族长嫡子过继给族中一旁支死人,更是让世家惊掉了下巴。
  皇帝便向太后求来旨意,让司俊出任益州这个已经乱了的地方的州牧。朝中大臣也喜爱司俊才华,心觉司家实在过分,反正只是个让司俊光明正大出宫躲藏的借口,那益州牧不过是个虚位,于是那时年纪也不到舞象之年的司俊,便出任了对他那个年纪而言,显得位高权重的一州之主。
  谁知道,司俊居然真的能收拢益州权力,还在其他世家豪族都在观望的时候,率先做好了逐鹿天下的准备,将益州和益州郡打造得如此强大。
  罗朗虽觉得自己有机遇也不属于司俊,但心里是承认司俊的厉害。以司俊平常的表现,罗朗不信司俊只是皇帝陛下下的一步暗棋,这暗棋还没有噬主,也就情有可原。
  可事实证明,皇帝陛下的确不是傀儡,司俊的确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忠臣之后,罗朗又想,难道司俊是顾念皇帝陛下的救命之恩,才会将天下拱手相让。
  现在他和只论才华,在名士中曾与司俊齐名的卧龙孔瑾也对皇帝陛下的评价充满溢美之情,让他就不由犹豫了。
  皇帝陛下是不是真的凭借自身能力和魅力,才让司俊甘为人臣?
  罗朗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以前故意不去想的地方也变得明晰。
  比如益州人才济济,让外人眼红。这些人才,都是服气司俊,为司俊折服,认司俊为主公。
  现在突然主公不声不响换了人,即使这是皇帝,又有多少人真的服气?为何从未听说益州传来怨言,没见任何益州官吏离职,倒是其他人削了脑袋想挤进去?
  皇帝究竟是如何短时间内,就让益州上下接受主公换人的事实,而且立刻变得忠心耿耿?
  世家圈子连着圈子,名士交友圈更是十分广泛。他们在不涉及政事秘密的时候,经常书信交流,这种事,各路诸侯都是知道,不会阻拦。
  所以罗朗知道,益州名士对皇帝的感观相当不错。
  可他不知道这是客套,还是真的觉得皇帝可以辅佐。
  孔瑾是皇帝陛下特意请来的贤人,也是皇帝陛下唯一亲自去请的贤人。罗朗和其交谈,心道如果是他,也会亲自去请。而且会将他留在身边,立刻重用。
  为何孔瑾却会做这危险的出使之事?这事,难道不是那些想要在皇帝陛下面前显露头角的人才会冒的险?
  罗朗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孔瑾却报以苦笑:“陛下自是不愿意的。只是瑾身受皇恩,却无功劳立身。哪能安心接受高官厚禄?”
  罗朗笑着摇头,道:“难道这圣旨不是先生献的策?”
  孔瑾也微笑,道:“罗公子消息很灵通。”
  罗朗道:“先生可以字称呼朗。朗只是在益州有二三友人。”
  二三友人就能将益州官场大事告诉别人?虽然知道这纸包不住火,但罗朗这话可是存着挑拨离间之心。
  虽然是友人,但各自为主,也是用来坑的。若是能坑到自己碗里,那自然最好。
  孔瑾自然不会去顺着罗朗的话说,他道:“虽这是我献的策,但益州人才济济,献策不比瑾差的大有人在。不说原本益州中流砥柱,只说新到益州之人,陈文陈元长,翟阳翟禹川,荀文荀明友,荀尹荀文达,这四位颍川名士,何尝比瑾差了?瑾得司公推荐,因占了曾经和还未崭露头角的司公齐名的虚名,得陛下亲自邀请,可瑾的才华,真的能比得过这些人吗?虽瑾自觉不会不敌,其他人又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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