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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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
  马车到阮府门口,谢晟先下马,接阮南依下车。撩开车帘的那一刻,阮南依被眼前的美景狠狠震了一震。年轻男子一身戎装,墨发用冠束起。他的神色冷淡,伸出一只指骨好看的手,等她下车。
  温暖的夕阳构成画面的主色调,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阮南依周围却好似安静了下来,只有这一骑和一人。
  “又在发呆?”谢晟薄唇微勾。
  真的是太过细小的弧度,如果不是阮南依离他极近,根本看不出来。
  “嗯。”阮南依不太好意思地低头,连忙握住谢晟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谢晟送阮南依回来,提前让阮家的马车回来。因此阮正得知这件事,带着夫人迎了出来。
  阮正热情道:“世子也一同进来小坐片刻。”
  谢晟此时已经骑到了马上,歉意道:“晚些还需去一趟军营,请伯父谅解。”
  言罢,勒马往长街来时的方向走,国公府的马车跟着掉头、坠在马后。
  阮正看着谢世子远去的身影,不知是喜还是忧。喜在谢晟堂堂世子,阮南依还未成亲便亲自送她回来,可见在意。忧却是国公府的地位太高,且几位皇子已经成年,国公府能不能保全这荣华富贵,还是未知数。
  阮正重重叹了口气,看向阮南依,满目责备。
  阮南依不想看父亲的眼神,躲到了阮夫人身侧。
  夜未深,阮南依刚洗完澡,长发滴滴答答在滴水。暖玉拿了帕子,给阮南依绞头发。阮南依自己也未闲着,将一些护肤的水、膏涂抹在脸上,手上等处。
  虽然在做这件事,可是阮南依的目光,始终在一张纸上。那是诗会那日,谢晟写给她的四个字。
  暖玉笑道:“小姐在睹物思人吗?”
  阮南依下意识摇头,但一想,也算是睹物思人,所以还是点点头。暖玉还要调笑两句,阮夫人带着个果盘进来。
  果盘中的水果都削好了,皮也剥了,水果块整齐码放在盘子内。
  “谢谢母亲。”阮南依道。
  阮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听说你今日去吃烤肉,烤肉油腻,用些水果可以解腻。”
  “三日后,云显寺祈福日,你和我一同去。”阮夫人道。
  阮南依抹软膏的指尖一顿,然后才从盒子里挖了一小块,涂在手背上。
  云显寺位于京郊,云国名望最显的寺庙。寺中有一位雪蝉子,年少却在佛修上造诣极高,十几岁便被尊为高僧,而他还与女主白湘凝有一点交集。在白湘楚写了一个字后下过断语,称有凤来仪,暗指白湘楚未来的身份。
  “好,母亲。”阮南依答应着,直觉去云显寺那天,注定不会太平。
  三日后,京都主城道上,人群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东西贯通的主城道,然后一起从西城门出去,去位于夕山的云显寺。
  主城道上,人多马车也多。阮府的马车行进着,和苏府的马车挨到了一起。阮南依本在马车中看书,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边缘。
  苏玉虎用剑鞘撩开帘子,冲阮南依挤了一下眼睛。她骑马,苏府车中的人是苏将军的妻子,苏夫人。
  苏玉虎无聊,同阮南依说话。看到货郎卖糖葫芦,于是买了两串,她和阮南依一人一串。
  而此时,御林军开路,前面的一条路被封上了,苏府和阮家的马车均被拦下。
  骑在马上的苏玉虎张望,待看清后,小声同阮南依到:“逐月公主的马车。”
  阮南依撩开车帘,顺着苏玉虎说的方向看。
  云逐月是唯一的公主,倍受云帝宠爱。小公主今日也要去云显寺,出行的仪仗很大。也许是凑巧,阮南依撩车帘的时候,云逐月也掀开帘子,两人的视线相碰。
  阮南依谦逊低头,算是给小公主行礼。
  云逐月一如诗会明媚的样子,绯色的唇一勾,挥手让公主仪仗停下。护送的侍卫长打马到旁边,低声询问。云逐月指了指苏府和阮家的马车,然后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侍卫长下令,让苏、阮两家的马车跟在公主马车后,一起出城。
  云显寺在山上,行至一段后马车再难往上,一行人便改为步行。云逐月和阮南依一起,又聊起近日看的书,两人再次喜欢同一本,于是又有了话题。苏玉虎不参与她们的话,只是打了一只野鸟,言外之意这个也可以烤着吃。
  然而佛门圣地,禁止杀生,在云逐月和阮南依的劝说下,苏玉虎将那只羽毛漂亮的鸟放生。放生时,她一直看着那只鸟,十分不舍。
  通往云显寺的山路上,都是参加祈福日的百姓。跟着公主走有一个好处,她们走的是一条专门开辟的小路,御林军封路,不用和人群拥挤在一起。
  到达云显寺,阮南依便跟在阮夫人身后,阮夫人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烧香拜佛,阮夫人又带阮南依去见那位少年高僧。
  少年高僧显然很忙,禅院内等了许多人。一个布衣的光头小和尚,给等在禅院内的施主端来茶水,做解渴用。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日头略微大了一些。阮南依在菩提树下的石桌边坐着,也不算太难熬。
  阮南依随阮夫人到禅院时,白湘楚刚随相府夫人进去。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相府夫人和白湘凝一起出来。白湘凝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相府夫人未多言什么,只是借口早些去厢房吃斋饭离开。
  这一切和阮南依记得的剧情相合,白湘楚被单独留下。雪蝉子告诉她,她写的那个字,做何解。
  等白湘楚出来,阮南依刚刚从荷包中摸出一个果脯,递给阮夫人。又等了几人,到她们进去。
  雪蝉子在剧情中,存在相当神秘,只在自己的禅房中,从不见人。因此阮夫人合阮南依进去,也只是在外间,隔着一道门,看不到门内的情况,自然也不知道雪蝉子的样子。
  按照要求,阮夫人写了一个字,过了一会儿,光头小和尚送了一张手写的字条出来,大意是不必担忧,平安喜乐的意思。阮夫人心头一松,拍了拍阮南依的手。
  阮南依看着阮夫人的神色,心中涌起一点酸涩。她明白,阮夫人嘴上不说什么,平日也甚少表现出对她的关心,但是在阮夫人的心中,很爱自己的女儿。
  正要出门,小和尚却道:“请两位女施主等一下。”
  “雪蝉子让我问,这位女施主,是否心中有惑,需要解开。”
  阮夫人不太明白,只是蹙眉看向阮南依。听到这句话,阮南依笑着对阮夫人摇头。
  待小和尚进去回禀,又出来道:“雪蝉子说他心中有惑,想请这位女施主解说一二。”
  这可真是稀奇的事情。
  世人都求佛解惑,何时佛问人解惑。
  阮夫人想着刚才相府夫人的事,询问:“那是否需要我出去。”
  小和尚双手合十一个佛礼:“请女施主先行出去,在门外等候。”
  阮夫人走时,行至门槛,还回头看了一眼阮南依。阮南依浅笑,连忙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让阮夫人心安。
  转回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慢慢推开紧闭的那扇门。
  禅房静室。
  里面的空间不大,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放置的器物也很少,一桌和一塌占据了大部分地方。水壶、纸笔、古籍的摆放十分规整,没有一丝歪斜错乱。
  蒲团上坐了一个少年,年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看起来十分面善。
  他原本在打坐,阮南依进来后睁开眼,行了一个佛礼。
  阮南依同时还礼。
  雪蝉子明明是个少年,可是他的眼中无悲也无喜,这么平静地朝阮南依看过来。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和她的命格相冲。”
  阮南依:“禅师说的“他”是谁?”
  阮南依心中有猜测,没想到雪蝉子却道:“相府的白湘楚白姑娘。”
  听到答案的瞬间,阮南依心中并不平静。可她只是点了点头,一个字都没有多言。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态度,雪蝉子也沉默了一下,转而说起不相干的话:“我观施主,应当是善良温柔之人。雪蝉子只请求施主,能够保持这颗赤子之心。”
  阮南依一愣,看向雪蝉子没有烟火气息的双眸,忽而温温柔柔地笑起来:“禅师。这个房间大吗?”
  雪蝉子:“不大。但静修时,这于我而言,无边无垠。”
  阮南依颔首:“禅师。京都大吗?”
  雪蝉子不言,只是看着她。
  阮南依:“云国呢?”
  “天下呢?”
  雪蝉子闭了闭眼,他知道阮南依要说什么了。
  “生若浮萍,苟活已是艰难。况且还有父母,还有朋友。什么温柔善良,什么赤子之心,这些东西太奢侈了,小女子没有。”阮南依摇了摇头,“怕是辜负禅师的期望了。”
  雪蝉子看着阮南依,阮南依同样。
  相顾无言。
  安静片刻,雪蝉子道:“施主所言极是,施主已经为贫僧解惑。”
  阮南依笑了笑,未曾答话。
  等她走后,一只在屋内的小和尚进门,提来一壶茶水放到桌上,反手关上门。
  “她无佛心。”小和尚似乎不是很开心,“白施主则不同,她真是菩萨心肠。”
  前一个她,自然指的是刚离开的阮南依,此时小和尚,在将阮南依和白湘楚作对比。
  雪蝉子看着小和尚,轻轻一笑,犹如佛祖捻花:“有?无?且再看看,你再告诉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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