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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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之前已是得了裘文隽的嘱咐,万事单凭陈毓做主,只要陈毓有了决定,便只管去做就好。这会儿看陈毓如此,也不再多说,退回了自己房间。
  饶是如此,心里依旧不甚安稳,隔着舷窗,时刻注意着严家商船上的动静,想着一旦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去禀报陈毓。
  到得天黑透了时,岸边终于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却是严宏被人扶着回来了。瞧见裘家商船还在,眼里闪过些阴狠——
  方才因去报案的晚了,县衙已然散衙,严宏就命人直接拿了拜帖送到县太爷那里。
  初时那县太爷还有些拿大,被严宏一番威胁,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答应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把裘家商船截下,交给严宏处置。
  只要今儿个让下人看住他们就好……
  当即点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太过激动之下,根本没注意那几人蜡黄的脸色:
  “待会儿夜深人静时,你们几个下水,把那条船给我凿漏了,爷必有重——”
  却不妨话没说完,那几人已是苦着脸告了一声罪,提着裤子撒腿就跑。
  “混蛋!”严宏半晌才反应过来,气的眼睛都是红的——爷虽好男色,可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挑的好不好?就刚才那几个货色,白给自己都不要!气的抓起旁边桌上一个杯子狠狠地朝地上摔了下去,“管家……哎呀……”
  却是忽然捂住肚子,只觉肠子仿佛被人抓住拧了几圈又狠狠地切成几段般,疼的连气都喘不上了,严宏顿时脸色煞白,来不及说什么,玩命一般的就想往船尾冲,奈何只跑了几步,就开始飞流直下……
  整整一夜,严家船上都没有消停,到得天亮时,别说去叫衙差,整个船上已经连一个能爬起来的人都没有了。整艘富丽堂皇的官船,更是从外到内都散发出一阵恶臭。
  看到裘家商船有条不紊的起锚、扬帆,趴在臭烘烘被窝里的严宏恨得眼睛都能滴出血来——
  相较于其他人而言,严宏尤其悲惨,不独肚子疼起来和凌迟一般,更兼每一次都根本来不及跑到厕所,就这么一夜时间,所有的衣物尽皆无一幸免,以致自诩高贵风流的严大公子这会儿已是连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整个光溜溜的缩在床上。
  尽管没一人瞧见陈毓几个做过什么,可严宏就是肯定,自己沦落到这般悲惨境地,定然就是那陈毓等人的手笔,不然何以两艘船离得这么近,裘家船上的人就没事儿,偏是自己这边,无一幸免?
  至于贺彦章和赵佑恒这会儿更是瞧着渐渐远去的裘家商船咬着捂脸的小手绢泪流满面——早知道干嘛要搭严家的顺风船!
  即便陈毓暗中着人送了解药来,倒是不用担心和严大公子一般出丑了,可镇日里如同待在茅房一般的感觉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呀!
  “敢打我徒儿的主意,让他受三天的凌迟之苦还是便宜的。”瞧着身后那越来越小的黑点,虚元哼了声,转而又有些黯然——
  若非听说胤儿和严家交好,自己的手段还要更厉害些。就只是这般不堪的严家,胤儿他……
  这之后,一路上倒也顺风顺水,因着小七第一次走这么远的水路,虚元也好,陈毓也罢,都担心小七会不舒服,便也不急着赶路,就这么游游逛逛的来至武原府。
  武原府守备周大虎也是个赤诚汉子,听说陈毓是顾云飞的结拜兄弟,当真不是一般的热情,待得交谈起来,和陈毓竟也投契的很,彼此之间颇有些莫逆的意思,竟是到天色晚了还不肯放人,硬是留陈毓几人在府中住了一宿。
  本想着第二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哪想到天还未亮,便下起了大雨,甚而这雨一连下了一天一夜之久,待得好不容易天光放晴,再来到衍河岸边,陈毓无比震惊的发现,这么一场大雨,衍河水已是将要和两岸齐平,更有黄色的浊流奔腾而下,正好撞击到拐弯处的堤岸上,一大片泥块应声而下,顿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这般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即便陈毓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心情依旧荡到谷底。毕竟,武原府这里地势平坦,大水冲击尚且如此,自己来时可是特意问询过,西昌府可是正好在一个凹斗中,而且据自己所知,将要到来的那场大雨可是足足下了将近十日之久。
  自己提前做的准备,真能有效吗?
  瞧了眼身旁正小松鼠般捧着块蛋糕吃个不停的小七,不觉叹了口气——到时真和上一世般发生叛乱,又该如何安置小七呢?
  察觉到陈毓的眼神,小七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丢下蛋糕,站起来就要回船舱。
  陈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颇有些莫名其妙,当下拉了小七一只手道:
  “怎么了?”
  小七挣了下没挣动,静立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来,踮起脚眼睛直视着陈毓的脸,一字一字道:
  “陈毓,看着我的眼睛——”
  陈毓有些不明所以,依着小七的话望过去,却是一下沉入了一双黑亮澄澈的眼眸里——
  那般水润清透,宛若世间最纯粹的水晶,不沾染尘世间分毫尘埃,偏是那片清亮里,这会儿无比清晰的映出自己的影子,专注,执着,又有着一往无前的倔强……
  两人这般执手相望,陈毓的一颗心不知怎么,渐渐不受控制的“咚咚咚”的急速跳了起来,甚而俊脸也开始变红。
  “咳咳咳——”虚元正好出了船舱,瞧见两人深情凝视的模样,一个没撑住,不由剧烈的呛咳起来。
  陈毓终于找回神智,仿佛被猫抓了似的一下抽出手来。
  倒是小七表情依旧平静,只乱转的眼波出卖了他的心虚,终究指着虚元道:
  “陈毓你记着,那才是我师父。”
  你就比我大一岁,我以为,我们俩是一样的年纪,你不是我师父,也不是我爹,所以,不要用那种看女儿一般的眼神看我……
  一直到小七气咻咻的离开,陈毓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只是那天夜里,却是做了一夜的梦,只觉自己抱着一个人,怎么也不舍得放开,两人耳鬓厮磨做出了各种亲昵的动作,然后正做的最舒服的时候,怀里那个人正好抬起头来,陈毓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却是吓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探手底裤里,已是一片濡湿,自己这是,成人了?
  陈毓的冷汗跟着如浆而出——有过上一世的经历,这样的小事实在算不了什么,自然也就吓不到陈毓,可怕的是那个梦里让自己舒服的欲仙欲死的人,为什么,会是小七?!
  之前自己还觉得严宏恶心,难不成自己也是……
  ☆、第113章 沈家
  重生以来,陈毓第一次赖床了。
  许是因为虚元对陈毓的不喜,在船上的这些时日,小七并不敢如平日里那般和陈毓亲近,除非是在甲板上,不然一般不会单独和陈毓在一起,至于闯进陈毓的住室,自然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这也让陈毓心虚之意,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来至西昌府。除了偶然几次碰面,两人再没有在一起过。
  直到要下船了,陈毓才察觉到古怪——
  虚元道长这些日子太安静了吧?还有小七,好像每一次碰见他,因着自己的缘故,虽总是匆匆避开,可这会儿仔细想来,小七好像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想要率先举步下船的脚就有些踌躇,只是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啊。终于还是转身,往虚元的船舱而去。待推开舱门,却是大吃一惊。实在是船舱里的气味当真难闻的紧,再放眼地上,更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怕不有几十个之多。
  这么多酒,可不要喝出事来。
  忙快步上前,扶起酒气冲天整个人都瘫在冰冷地上的虚元:
  “道长——”
  却根本无人回应,虚元明显已是醉死了的。
  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陈毓抬头看去,却是小七,正红着眼睛站在舱门处,怔了片刻,终是上前一步,探手帮着去搀虚元:
  “师父,你这又是何苦。”
  陈毓已是手一用力就把虚元抱起来,低声道:
  “你去让人准备醒酒汤,这里就交给我吧。”
  “不用。”小七摇了摇头,回身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黄澄澄的水出来。
  陈毓明白这应该就是解酒的东西,接过来小心的喂虚元喝下。
  许是醉的太沉了,虚元根本连嘴都不知道张了,陈毓只得捏紧他的下颌,好容易把水送了进去。
  那水的效果果然好,不过片刻,虚元便睁开眼来,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剧烈的呛咳起来,小七忙拿起一个痰盂递了过去,虚元转头朝里,吐了几口,又极快的把痰盂置于床下。
  陈毓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却是方才虚元动作虽快,陈毓还是瞧见了他袖口上的那丝血渍——
  虚元竟是吐血了。
  再仔细一瞧虚元蜡黄的面容,即便陈毓这样不懂医的人,也能看出怕是有些不好。小七虽是强自装作不知,扶着虚元的手却已是在微微颤抖。
  “无事。”虚元摆了摆手,勉强坐起身形,“你们出去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道长别急着起身,”陈毓蹙眉道,“我已让人熬了粥,道长好歹用点。”
  顿了顿还是道,“便是看在小七面上,道长也该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却也暗暗诧异,实在是平常瞧着道长性子虽是怪些,也是个洒脱的性子,自来是有恩报恩,有仇的话也绝不手软,到底是什么事,竟让道长愁成这个样子。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经常见小七,道长这样,身为唯一弟子的小七不定怎样难过呢。偏是自己因为不能说的原因,还一直躲着他……
  虚元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陈毓和小七只得退了下去。只是刚出得门来,小七的眼泪便下来了。
  拜师这么久,小七能体会到师父对自己的全力爱护之意,说成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般,一点儿也不为过。
  可眼下,看到师父受苦,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小七心里自是不好受之极。
  陈毓在一旁默默陪着,到得小七平静下来,倒了杯水递过去,缓缓道:
  “西昌府不是道长的故乡吗?道长何至于此?还是道长的儿子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说不好,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小七摇了摇头,神情明显有些复杂:
  “师父的儿子好好的……”
  甚至下月初六,就是那个未见面的师兄沈胤大喜的日子,娶得更是沈胤最心爱的姑娘,这般圆满人生,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就只是,沈胤的圆满人生里,并没有师父的存在。
  “你说道长的俗家姓氏是沈?”陈毓心里一动。来之前特意对西昌府的形势下足了功夫的,听说西昌府最出名的豪门右族就是沈王两家。
  尤其是沈家,更是因为家中杏林高手辈出,便是京城太医院,也多有圣手出自沈家门下,声势之隆更是在一般世家之上。
  连带的沈家现任家主沈木,在西昌府的地位也非同一般,听说就是历任郡守面前,沈家家主也都是有一席之位的。
  再联系虚元道长神乎其神的医技,陈毓已然有八成把握,道长应该和沈家有关。
  小七点头:“不错。”
  犹豫了下又道:
  “其实,沈家现任家主沈木正是我师父嫡亲的弟弟。”
  说道嫡亲两字,语气却是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人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最经不起考验的也是人心。即便是嫡亲的兄弟又如何,名利面前,也都要退居三舍。
  就比如,师父。
  虚元道长的俗家名字叫沈乔,乃是沈氏家族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板上钉钉的沈家下一任家主。
  ——
  家资豪富,生为嫡长,又最爱着一袭红袍骑一匹白马驰骋于西昌府长街之上,那般倜傥风姿令得多少闺阁女子为之倾倒。
  更有甚者,年纪虽小,医药之术之精便已强过历代先祖,外人都说,沈家怕是会在沈乔手里走到新一个前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就在这样的赞叹和羡慕中,二十岁那年沈乔又如愿娶了心心念念多年小自己六岁的表妹赵氏为妻,夫妻成亲后琴瑟和谐恩爱非凡。
  可以说二十岁之前,沈乔可谓顺风顺水,无一处不得意,沈乔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幸运儿的代名词。可或许人生的运气都是有定数的,而沈乔的运气也在二十岁之后,便开始急转直下。
  先是成亲多年,妻子却始终不曾有孕,令得家中长辈极为不喜;好不容易在三十岁上喜得一子,妻子却连产床都没下来就撒手归西。
  沈乔本就是个痴情人,又一路顺风顺水惯了的,何曾受过这般打击?听人说瞧见躺在血泊中的妻子的第一时间,沈乔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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