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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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他二人不同,阿普还是想到外面去看看的,看看这个国家,也看看他们的那些同胞。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在这个国度,黑人一直都是被人当做昆仑奴看待,听闻有些人甚至不把他们看做人类,而是奇珍异兽,也就是牲畜。
  “既如此,等一下我们先签一个长期合同,然后你明日便到许家客舍去帮忙吧。”
  想到这些黑人的处境,罗用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伸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阿普他们几个比起来,罗用觉得自己能够作为一个汉人生活在西坡村这个小村子里,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于是就这样,罗用与阿普签订了一份时限为十年的用工合同,然后黑人阿普就到许家客舍干活去了。
  罗用也与林五郎说了,让他可以开始慢慢教阿普一些做饺子和做枣豆糕的技术。
  这么做当然也是有几分冒险,万一这些技术被泄露出去,损伤的就不是一家店两家店,而是所有阿姊食铺连锁店,不过在商业发展的过程中,冒险也是在所难免的,罗用认为阿普是一个心性坚定有原则的人,不会做出背叛雇主的事,他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除了这个阿普,许三郎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他现在已经结婚生小孩了,罗用不太想让自己的员工拖家带口过去经营食铺,再说他现在在许家客舍做,赚的钱都是自家的,若是去给罗用做,那他就只能拿个工资加提成而已了。
  另外还有那个卖卤水的吴幼,他也是不错的人选,只是作为逃奴身份,暂时还是先不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为好,再说他同样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家里头小娃娃老多。
  其他罗用一时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许二郎那个长子,罗用其实是有心想要拉拔一二的,只是那孩子现在才十岁出头,年纪太小了一点,性格也比较文静,不知道是否可以作为管理人员来培养,还是先观察两年再说。
  有了阿普的帮忙,罗用自己便从许家客舍那边逐渐抽手出来,林五郎与阿普两个人都是话少干活也牢靠的,他俩配合起来倒也挺不错。
  阿普一个黑人整日在这许家客舍进进出出的,刚开始的时候大伙儿也都觉得有几分新奇,待那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便也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长安城这一边。
  待那罗大娘一行抵达长安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是腊月二十,马氏客舍预计要在廿二这一日开张,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好在光德坊旁边就是西市,要置办一些什么东西倒也方便得很。
  马家人留给他们的铺面,比大娘她们预料中的要宽敞不少,那么大的空间,五六个人待在里面应也不会显得拥挤,另外柜台货架这些,马家人也已经帮他们置备好了。
  罗大娘等人基本上就只需准备少数几样厨具,然后再把食材准备好就可以了。
  阿姊食铺长安店,罗大娘之前也与罗用讨论过菜单一事,认为这家店可以卖卤水,因为长安百姓消费能力比较强,他们这个谱子又靠近西市,卖卤水应该有市场,而且还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增加食铺收入。
  卤水这个东西卖起来简单,就是准备时间太长,大娘他们几个廿一这一日便从西市那边买了好些猪头猪蹄羊蹄猪下水这些东西,收拾好了当天下午便开始卤上,那卤汁里面有一部分是他们从西坡村带过来的老卤,这个一煮起来,香味就很浓了。
  周边一些街坊四邻闻着味儿便过来看究竟了。因为这一日还未开张,他们这个谱子这时候也没有把柜台打开,窗口上都上着木板呢,就卸了几块下来,留出缝隙用于通风透光。
  “哎,你们这个煮的什么啊,这么香?”有个街坊扬声冲着铺子里边问道。
  “做的卤水,今日还未开张呢,明日再来吧。”大娘他们这时候正做豆腐呢,打算做些豆干放进去一起卤,明日便有卤豆干卖。
  “我看你们卤了也有好一会儿了,应也差不多了,来来,先叫我们尝尝滋味如何?”这一条街道上的街坊看来都是自来熟。
  “那便叫你们先尝尝看。”人家都那么说了,大娘也不好拒绝,起身从最早放下去卤的那一锅羊蹄那里,从下面拣了一根煮得比较软的,拿刀切下上面几块皮肉,然后连肉带骨头端到窗口那边,递给外边那几个人。
  于是那些街坊便笑嘻嘻站在铺子外边,你一块我一块吃了起来。
  “我竟不知卤水还能做出这个滋味来。”
  “这羊蹄卤得好!”
  “听闻罗三郎有一个弟子,不就是在汾阳以北卖卤水。”
  “先前听那些人夸得天花乱坠的,我也是有些不信,今日吃过方知不同。”
  “听闻这家食铺乃是那离石罗三郎的家人前来经营,你便是那罗三郎的阿姊吧?”有人又冲着店里面问了一句。
  “正是。”罗大娘笑应了一声,她这会儿着实是很忙。
  “那你们这铺子里,除了卤水还卖些甚?可卖枣豆糕?”那枣豆糕的名头,在长安城这边也是有点响亮的。
  “自然要卖。”罗大娘回到。
  “可是一文钱一块?”那人笑问。
  “一文钱却是卖不了。”罗大娘停下手里头的活计,往他们这边看了看,笑着说道:“长安城这边的米面鸡蛋,哪一样不比我们那边贵,这枣豆糕我们预备要卖五文钱三个,若是只买一个,那便是两文钱。”
  “哎呦,太贵太贵太贵!吃不起吃不起!”那些人口里只喊贵。
  喊完了却又问罗大娘:“你这卤水今日便卖些与我吧,我拿回去给家里那几个下饭吃。”
  “我这卤水也贵。”罗大娘玩笑道。
  那些街坊一听就乐了,心道这小娘子可以啊,挺会开玩笑。
  “明日咱这食铺开张,但凡是买够十文钱以上的,都送一块枣豆糕,二十文送两块,三十文送三块。”罗大娘这时候又说了。
  大伙儿一听,原来明天要搞活动啊,那他们还是留着明天买吧。不过也有一些个实在嘴馋的,死活今日就要买了这卤水回去吃,罗大娘无奈,只好又取了一些卤菜出来给他们分了吃,这才把人给打发了。
  第二日天未亮,便有木匠送了菜牌子过来,这是罗大娘前两日与他定的,言是开张之前必定与她们送来,这时候果然就送过来了。
  二娘几个合力将这些菜牌子挂在了柜台上方的横木上,只见那上面写的有:卤羊蹄,卤猪脚,卤猪耳朵,卤猪肚……卤菜后面是坛子菜,那上面写的有:红焖羊肉、东坡肉、东坡肘子、陶罐鸡……
  另外又有各式凉拌小菜,面点便只有两样,饺子与枣豆糕,不过那饺子里面又有各种馅料,做成菜牌子也是长长的一小溜。
  待那吉时到了,马氏客舍便开张了,今日头一天开张,平日里与马家关系好的,都来捧场了,虽然没有爆竹和花篮,整个场面却也是热热闹闹的。
  昨日在大娘她们这里吃过卤味的,今日一早便都来买,十文二十文的,花起钱来半点都不带手软的,罗大娘一边卖着,一边也觉出这长安城与西坡村的许多不同来。
  待卖过了街坊四邻这一波,生意就有几分冷清下来,大娘探头往外边看了看,外头正下着大雪呢,坊间街道上也见不着许多人影。
  “大娘可是心急了?”一个街坊与她开玩笑道:“莫急莫急,这时候西市那边还未开市呢,待过了午时,西市那边开市以后,我们这边才会跟着热闹。”
  “待到了晚上,咱这个坊里头那些大郎君小郎君们就都出来喝酒了,那时候街道上人也多些。”一旁又有人拍了一文钱在柜台上:“再给我拿一个卤串。”
  一文钱一块的枣豆糕他们是吃不着了,一文钱一个的卤串却是不限量供应。
  这阿姊食铺的卤串,看那竹签子约莫快有一尺长,签子上还满满当当地串着各种下水豆腐干还有菜蔬,一大串才卖一文钱,寻常小娘子只要食量不太大的,吃个两三串便也饱了。这大冷的天,来这里买两三个卤串回去下酒,也是再好不过。
  大娘她们这边的买卖做得顺当,在马家客舍里边,这时候同样也是其乐融融。
  这马氏客舍的一楼与寻常客舍并无什么不同,都是在厅堂四周砌一圈火炕,炕面上摆了炕桌与坐垫,就是他家这厅堂看起来显得格外宽敞透亮一些。
  这一楼的厅堂是什么人都能进,什么人都能坐的,二楼就不一样了。那二楼的整体装修风格与罗用先前向马氏兄弟展示的那一间屋子十分类似,水泥屋子搭配原木色调的家具,还有大批量的鹅绒制品,只不过他家这些鹅绒制品都不是用的白色绢布,而是染了烟灰色。
  这时候只见这二楼厅堂之中茶烟袅袅,琴声悠扬,前来给马家人捧场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裹着一身烟灰色的鹅绒寝衣,歪坐在那软绵绵的鹅绒软榻之上,说话饮茶,好不惬意。
  今日天气这般冷,这些人还非要开了窗户赏雪,他们身上裹着那柔软厚实的寝衣,自然半点都不觉冷,可苦了那些跑堂的,还好今日人多生意好,来来去去跑上几趟,身上便也有了热意。
  “这寝衣穿着着实是舒服啊,你说这里头装着什么来的?鹅绒?待我回去了,也叫他们给我做一个这样的。”有人觉得这鹅绒寝衣着实很好,就打算自己回去以后照着做一件。
  “这方圆百里的鹅绒都被我家收得差不多了,我看你应是做不成这寝衣,想穿了还是来我这里吧。”马老爹笑眯眯说道。
  “你这里太贵,一个茶座费都要收去多少钱,再说你这寝衣穿来穿去的,到最后不都成了别人穿过的了嘛?”对方却道。
  “你看到袖口那几个小扣子没有?”马老爹说道:“那便是换洗用的,我们这里的寝衣,绢布外套都是一客一洗,里面的鹅绒则是一月一洗,绢布与鹅绒若是旧了,便会及时替换,你下回无论什么时候再来,这些寝衣肯定还是跟新的一般。”
  那人听闻,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道一声好是挺好,就是太贵,然后又问:“你怎就能想出这般物什?”
  “如何是我想出来的。”马老爹笑道:“此乃离石罗三郎妙思。”
  对方一听,也是奇了:“那罗三郎因何会想到用这鹅绒来做寝衣?”
  ·
  离石县,西坡村。
  罗三郎这时候正向白以茅那几个推销自家的鹅绒寝衣:“……我跟你们说,这东西现在在长安城肯定已经火了,你们现在买了寄回家去,家里人肯定高兴,别心疼钱,只要耶娘翁婆都高兴了,零花钱又何愁没有呢……”
  第190章 寝衣赏雪
  事实上罗用说得也没有错,就在马氏客舍开张以后没多久,长安城中便掀起了一股鹅绒寝衣鹅绒枕头的热潮。
  一时间长安城中鹅绒价格飙涨,马家人先前囤积了不少鹅绒,这时候略略出手一部分,便也挣回来不少钱财,先前因为盘下这一间客舍而显得有些紧张的经济情况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解。
  即便如此,很多人依旧买不到自己所需数量的鹅绒,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白家那边竟然收到了一批从离石县送来的鹅绒寝衣,乃是白以茅派遣他们家中的仆从骑着马一路送过来的。
  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白家阿翁还挺不高兴,认为白以茅那小子定是还没有学乖,看来他二叔还是太娇惯他了,这大冷的天,竟然让仆从跑一千多里地就为了送这么一点东西,那马氏客舍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不就是一些用鹅绒填充的枕头寝衣之类的物什吗,又能稀罕到哪里去。
  “孙儿也是有心,你也莫要处处寻他不是。”家里头的这些个女眷,都还是很疼爱白以茅那小子的,尤其是他奶奶。
  “便是叫你们给惯的。”老头子也是有几分气不顺,整日在朝中被人呛声也就算了,怎的回到家中还要受家里这口子的埋怨,他不过是想管教管教自家孙儿,这还不行了?
  “便是这些物什了吧,拿来拿来,与我看看。”老太太还懒得搭理他,见奴仆们抱着几样物什进来,连忙就说了。
  那几个奴仆连忙把东西捧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伸手拿了一个过来看,这就是一个小布包,颜色是粉嫩嫩的红,拆了布包再一看,就是一个被彩色细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小方块,也是粉红色的。
  “你们帮我把这绳子解了。”老太太年岁有点大了,眼神不太好,这细细的一道一道的绳子,她瞅着都有点眼花。
  “喏。”旁边一个婢女走上前来,伸手将那小方块上边的彩色麻绳一道道解了,只见那原本被捆得只有方方正正约莫两三个巴掌那么大的一小块物什,竟然一点一点变得鼓胀起来,待那些绳子都解完了,那物什登时就变成好大一堆。
  “哎呦……这便是鹅绒了吧,着实又蓬又软。”老太太爱不释手地牵起那件鹅绒寝衣的一条衣袖看了又看,光看着还不过瘾,她还想穿上,偏这衣服太大,她翻了几下都没翻到衣领在哪儿。
  “夫人可是要穿上?”一旁的婢女温言询问道。
  “穿上,来来,帮我穿上。”老太太说道。
  “你……”老头子都要没眼看了,这么嫩这么粉的颜色,她也敢往身上穿。
  “我怎的?”老太太瞥他一眼。
  “没怎。”算了还是不说了,说多又要挨怼。
  “哎呦,这寝衣可真软和你说,怪不得个个都说好呢,你这老汉,我都不稀说你,别个都说好的物什,偏你就要说不好。”
  老太太那一身寝衣穿到身上,拢一拢衣襟,斜斜往旁边扶手上一靠,那舒服劲儿:“哎不行,我这里边的衣服还得脱了。”
  “这便帮老夫人脱了?”旁边的婢女笑嘻嘻凑上来问她。
  “这便给我脱了吧,去,帮我把门关一关,免得一会儿有小辈进来。”老太太乐呵呵地。
  “你怎的不去里屋换?”老头子又寻她不自在。
  “哎呦,这走来走去的。”老太太心情好,不跟他计较,不过这衣服该怎么换还得怎么换,反正把门都关上了,她就在这里换一下又怎么了,都这把岁数了,还怕被谁看了不成。
  老太太只管换她的衣服,老头子没啥事,便径自去拆剩下那几个小布包,无一例外的,这回白以茅给他们送过来的,全部都是寝衣。
  这里边有比较端庄一点的青色玄色,也有比较飘渺一点的烟灰色浅青色,还有粉红色粉绿色这些个女眷们喜欢的颜色,数一数,总共十二件,那小子身边挺多钱啊,老头在心里这么想道。
  “哎,你穿这个吧,这个合适。”老头拣了一件赭色的,往他家老太太跟前递了递。
  “我不要那个,那个老气。”老太太自说自话。
  “耶娘可在里头。”这时候,屋子外头传来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在呢,郎君请稍候。”门口那边的一个婢女言道。
  “哎哎,赶紧给我换一件。”
  “夫人要穿哪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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