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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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黄夫人从此便不闹了,不知是害怕了,还是心寒了。
  那妾室每日依旧勤勤恳恳的干活。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抵也就是如此。
  对于二娘她们,罗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对她们最好,若是嫁了人,难免就要受到诸多束缚,若是不嫁人,不免又要被人当成异类。
  依罗用看来,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招赘应该也是一条比较不错的出路。
  不过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遇到喜欢的人,无论是嫁人还是招婿,只要她们自己情愿便好,若是没有遇见喜欢的,便也无需强求,罗用肯定不会催婚。
  相应的,她们也别想倒过来催促罗用的婚事,大家谁也别催谁,各打各的光棍,这不挺好。
  吃罢饭,罗用便往熏肉作坊去了,近来天气凉爽,常乐县的熏肉作坊已经开工了,只是眼下羊肉价贵,主要就是熏些猪肉。
  话说他们常乐县的熏肉自从上回降价开始五折销售以后,这价钱就再也没有涨上去过,罗用也没打算再涨。
  这熏肉再好,它也就是腊肉的一种,他们常乐县周边地区,哪儿哪儿都不缺腊肉,若是卖了高价,销量肯定就上不去,所以还是价钱定得低些,薄利多销,虽然挣得不一定比原来多很多,但好歹也能给当地百姓多提供几个就业岗位。
  其实像这样的熏肉,若是能弄去长安城,那价钱肯定比他们常乐县高很多,销量也是不愁的。
  只可惜路途着实太远,好几千里地呢,少说也要走三四个月的,这人力物力一加上去,也就不划算了。
  “县令可是要去熏肉作坊?”作坊区前面一点的那一片荒滩上,有几个城中百姓正在侍弄菜地。
  这片荒滩原本并不适合耕作,那上面尽是一些大石块小石块,只是自从他们县城重新修了围墙,把这块地围到了城内以后,便有不少附近的居民到这里来开地,先把石块收拾了,再从别处挑些泥土铺上去。
  这也就半年时间,这片荒滩上已经被开垦成一块块大大小小的菜地,除了一些实在搬不动的大石块,其他大大小小的石头都已经被人清理出来,堆叠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石头堆,还有人从这边担了石头回去修院墙的。
  “正是。”罗用说着问路边一个正往萝卜地里浇水的人:“你这芦菔长得好不好啊?”
  “不甚好,土层太薄了些,过两日我还得出城去推几车土回来铺上去。”那人冲罗用笑了笑,有些腼腆地回答说。
  “长得小些也是无碍,待到入冬前收了,切成手指粗细的芦菔条,晒干了炒腊肉,滋味最是不错。”罗用说道。
  “……”那人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依旧冲罗用笑了笑。
  罗用也不在意,摆摆手,让他们只管忙活自己的,然后便往熏肉作坊那边去了。
  在去往熏肉作坊的路上,要途经羊绒作坊,罗用这来来往往的,却很少进去,主要那羊绒作坊里边恁多小娘子,他得注意避嫌,免得到时候被人传出点什么不好的,对她们的名声有碍。
  “县令怎的来了。”那熏肉作坊的管事见罗用来了,连忙迎出来。
  “今日得闲,我便过来看看。”罗用走进去,四处看了看,口里问道:“今日可收了肉?”
  “今日收了两头猪,皆已宰杀,这会儿猪肉正腌着呢,下水还未收拾出来,待收拾好了,我再令人送一些到县衙那边。”那管事答道。
  “辛苦了。”罗用说道:“今年你们这边多招一些人手,我打算多做些熏肉。”
  “相比去年,要多出几成?”那管事询问。
  “多一倍。”罗用说。
  “喏。”那管事应承道。
  “那些熏肉用的屋子可都打扫出来了?”罗用又问。
  “这两日正在打扫。”
  “熏料呢?”
  “皆已备好了。”
  “你领我去看看东西。”
  “县令这边走。”
  “……”
  今年他们常乐县不修城墙了,罗用这手里头没钱没粮的,也不打算搞什么大型工程。
  秋收结束后,各家各户又交完了今年的税收,近日陆续便有农人进城来寻活做。
  豆腐作坊那边现在用工稳定,基本上不再收人了,这些人现在主要就是去水泥作坊,但是眼下这水泥生意,也不如一年多以前罗用刚来常乐县的时候那么好做了。
  再这么下去,随着进城打工的农人越来越多,估计很快就要有人找不到活干了。
  从那熏肉作坊出来,罗用又去了针坊那边,在那针坊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两日后,官府职田。
  饶翁等人收完了地里的粮食,缴完了这一年的租子,这两日得了些清闲,正合计着要不要到城里去熬一晚,买些酒尾担出去卖,那公府里的差役竟又来了。
  佃农们远远看见这几个穿差役衣服的人骑马过来,心中便有些不安,担心是今年的田租出了什么差池。
  饶翁也想不通这些人这时候来他们这里做什么,只好迎上去询问。
  “县令言是要把磨针的活计发放到各村各镇,令各村正里正这两日进城领取,你们这儿,便叫饶翁过去,饶翁若是不得空,便叫你家大郎去。”其中一名差役言道。
  “这……”饶翁听了,一时也不知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叫他们这些人冬日里在家也能挣些钱财,那自然是好事,可万一官府若是强行派了任务下来,要求他们每个人每日必须要磨多少针出来,那就……
  “县令说了,你们这里若是有人要干这个活,饶翁你这两日便进城去领,若是无人肯干,那便不用去了,冬日里行路艰难,届时公府多少会给一些补贴。”另一名差役又道。
  “能给多少啊?”饶翁儿媳在一旁小声问了一句。
  “约莫是每交十文钱的货给一文吧。”那差役回答道。
  “那我明日进城去?”听他们这么一说,饶翁也就放心了。
  他们这罗县令本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方才倒是他想岔了。着实也是因为见多了那样的事,以至于现在官府那边稍有什么动静,他们心中下意识便要生出提防抗拒。
  “眼下这三五日的,随时去都行。”那几名差役把话带到了,匆匆便要走。
  倒是有几名反应快的村人,这时候连忙从屋里端了热水出来,差役们一人接过一碗,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去,骑上马背,很快便走远了。
  他们常乐县这个地方人口虽少,地方却不小,村与村之间离得颇远,深秋这时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骑着马匹在野地里跑,滋味也不好受。
  早早把消息都通知到位了,他们才能早早回城里去,在那城里头干点什么不比在这外头强啊,哪怕是蹲在那菜铺子里晒冬瓜干呢。
  这回他们出门之前,县衙里面就把各村负责这件事情的人都定好了,有里正的村子就让里正过来,没有里正的村子就让村正过来。
  因为很多村子与村子之间距离颇远,罗县令与谭老县令等人商议,若是只让各里正到县里领了活计回去,到时候很多村民说不定又要走很远的路到李正家里去拿货交货,干脆还是县衙这边强势一点,直接把人选都给定好了,谁要是有意见,便叫他们自己到县里来说。
  他们几人商议这件事的时候,刚好是县衙里吃午饭的时间,也不是什么机密,便没有避着人。
  这些差役里头,有些个是去年开春刚刚吃上的公家饭,听他们几人那么商量着,事事都替那些农户考虑周全了,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个当官的原本就是这般吗?怎么他们从前对当官的印象那么差?
  职田这边,这些佃户待那几名差役走了之后,一个个便都高兴起来,从前那磨针的活计便只在县城里派发,不叫人带出城来,现如今他们这里的人也能领了这个活在家里做,那今年冬天每日便只要坐在屋里磨磨针,多少也能挣些。
  那饶翁的儿媳,面上亦是欣喜,从前她家阿翁,还有她男人,整日为他们这些个佃户的事情出头,没什么好处不说,时常还要提心吊胆的,她心里也不是没有埋怨。
  那每十文钱给一文的辛苦费,虽也不算多,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也不算少了,主要他们这儿离县城又不远,即便冬日里冷些,来回一趟也不算很辛苦。
  那些住得远的村正里正便要辛苦些,不过有些村正里正手底下管的编户多,挣得肯定也多些,再说听那些差役方才所言,也不一定次次都要村正里正本人出面,安排家里的年轻后生出面也是一样。
  “阿翁,你看……”一家人回到院中以后,饶翁的儿媳一脸笑意地给老人端出来一碗热水,她这时候已经开始合计上他们家今年冬天能有多少进项了,心里着实高兴。
  “县令想得周到啊。”饶翁这时候却道。
  “阿翁因何这般说?”儿媳问他。
  “县令言是公府出钱给各村正里正辛苦钱,便是不让他们从农户那里收钱的意思了。”她丈夫说道。
  “……”饶翁儿媳怔了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第320章 入冬
  常乐县这个地方地处偏远,既没有丰富的劳动力,又缺少水源,也没有什么其他资源,唯独也就是处在东西方贸易的商业要道上这一点,能给这个地方带来一点活水。
  然而这条商道却并非时时通畅,西域那么多小国,但凡有点战事,商道便要受阻,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除非中原王朝能够一统西域,并且一直采取较为宽松的对外贸易政策。
  中原王朝从汉代便开始经略西域,现如今这位大唐天子对西域亦是十分关注。
  只是西域这片地区,却不是轻易就能被谁兼并。突厥人一向都将西域视作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正不断向四周鲸吞蚕食的大食国。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吐蕃王朝也将日益强大。
  大国与大国之间相互碰撞牵制,其中还掺杂着各股小国势力,西域这片地区注定太平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罗用也许不应该抱怨商道受阻,他应该感谢这个年代的胡商们胆子足够大,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都敢千里迢迢跑出来做生意,虽然目前还只是涓涓细流,而且时有时无,但终究还是给常乐县这个地方带来了生机。
  无论是豆腐作坊,水泥作坊,还是熏肉作坊,针坊,罗用目前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常乐百姓实现温饱而已。
  而真正想让这个地方繁荣起来,最终可能还是要依靠茶叶市场。
  待到茶叶这个东西被普遍接受以后,如何让这个市场集中在常乐县,而不是胡人原本就很多的敦煌张掖,也不是这几年发展迅速的凉州,而是他们这个小小的常乐县。
  如果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常乐县就会繁荣,当地百姓就会富裕,罗用政绩卓绝,距离他被调回长安城自然也就不远了。
  虽然他现在也已经比较适应常乐县这边的生活,但是四娘五郎他们都在长安城,乔俊林应该也是想回去的,还有他的这些弟子们,他们的家人也都在中原。
  就在罗用思量这个茶叶买卖的时候,离石这些贩茶的商贾,前些时候刚刚出了孟门关,这几日正行走在罗用那些弟子们从前铺的那条水泥路上。
  今年因为高昌国那边在打仗,他们的行程也被推迟了一些时日,从那江南回到离石老家以后,就一直等着常乐县那边的消息。
  常乐县那边的马四郎等人找唐俭帮了个忙,通过驿站给离石老家那边写了信件回去,叫他们今年这些茶叶先不着急运往常乐县,他们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些,再说今年被这战事一耽搁,茶叶买卖八成也该黄了,干脆再等一等,与李道宗他们那些人错开,别跟那几万大军打照面。
  几万人里面出几个人渣那太正常了,他们这时候又是得胜之师,难免得意,这年头商贾的地位又十分低下,躲着点走,总是没错。
  于是他们这些人便在离石老家待着,一直待到那些西边过来的商贾与他们说,李道宗的部队已经过了凉州城,往南边去了,这才召集队伍出发。
  要说现在孟门关离石县这一片,南来北往的商贾都有,消息着实很灵通,又有王当等人经营的定达快递,与长安城那边的联系很是紧密。
  从离石县那样的地方出来,便觉得处处都很不方便,消息不灵通,又没有快递,没有南来北往的商贾,身上有钱都买不着什么好吃食,不像他们离石县那些个食铺,角子豆腐东坡肉,甚都会做,好吃不贵。
  “……你们那地方真有那么好?”一个年轻后生咧着一张嘴直乐呵,他那张脸黝黑黝黑的,牙齿倒是挺白,屋里头光线昏暗不咋亮堂,这一咧嘴,光看到满口白牙了。
  “怎的没有,那大街上的食铺,你也别拣那最好的,就寻个一般的走进去,要不了十文钱,保管你吃得肚皮滚圆。”一个中年商贾言道。
  这两日飘起了秋雨,他们便借宿在路边一个小村,一群人分别住在几户人家中,他们借宿的这一户人家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年轻,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横竖这下雨天也没事干,几个人就坐在屋里天南海北地说闲话。
  “十文钱?”那小年轻咂舌:“我一个月都花不了十文钱。”
  “那是你们这里没地儿挣钱。”一个二十多岁的离石人笑道:“在我们那儿,像你这么大岁数的,家里人就该给他寻摸出路了,那要胆子大一点,就出来跟我们干,干我们这个辛苦,也危险,春天那时候下江南,秋天这时候又要去陇西了,在外行走就怕遇着歹人,不过等我们把这批货送到了常乐县,便能挣着钱帛了。”
  “能挣多少?”那小年轻问了一句。
  “就你这样的,大半辈子也挣不着那个数。”一个小老儿嘿嘿笑道。
  “再来说胆子小一点的,你要是没有本钱,自己也不敢出来跑,那就去给王老大干活,王老大对他手底下那帮弟兄不错,勤勤恳恳干个十年八年的,只要不是个榆木脑袋,差不多也该有出息了。”方才那人又道。
  “十年八年啊?”那小年轻一听十年八年,便觉十分地漫长,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一个十年加一个八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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