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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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陌生人不过是城中专门给人跑腿送信的闲汉。
  让下人给了一点碎银打发走闲汉之后,他拆开书信阅览,顿时大惊,原是故人来!
  若不是因为要参加长孙皇后生辰宴,他早就照着书信中留下的地址,去见写这封信的主人了。不过长孙皇后的生辰不给耽搁,他只能将故人投书信之事暂时搁置一旁。
  眼下,参加完长孙皇后的生辰宴,完成了李二陛下交代的任务,又替长孙无忌实现了当初的承诺,并见完了江夏王李道宗传达完李二陛下的旨意。
  他自然就马不停蹄,驾车出皇城,去会一会那位派人投信的故人了。
  按着书信上留着的地址,他让马夫驾车走朱雀大街,然后拐进了一条小胡同,最后因为夜里宵禁马夫亮出平阳郡公府的腰牌,顺利进入了洛水坊。
  洛水坊不同于郭业所居住的太平坊,更不同于夜夜笙歌的平康坊,更与各地州府设在长安的办事处的崇仁坊不同,它是长安城中的为数不多供穷人居住的里坊,也就是俗称的贫民窟。
  要知道,现在是大唐贞观年间,贞观盛世的太平初景已现,虽然谈不上家家户户仓禀足,谈不上家家户户有藏金,但至少长安城的百姓,帝都的百姓过了小康水平线,那绝对不是吹牛逼的。
  因此,像洛水坊这种贫民窟并不多见。住在洛水坊里的百姓,几乎都属于生活在温饱水平线以下的长安百姓。放在后世,基本都能达到领低保的标准。
  因此,洛水坊里居住的百姓,不是干着白天行乞要饭的行当,就是夜里干着倒夜香拾粪的勾当。
  堂堂平阳郡公府的马车能出现在洛水坊,也委实惊到了负责把守洛阳坊坊门的那几名守夜巡兵。
  郭业示意马夫交代守夜巡兵,让他们不要喧哗惊动他人。
  然后继续让马夫赶着马车,在洛水坊中穿梭在小巷子里。
  约莫过了不大会儿,马车停在了一座破败的土墙小院门前。
  郭业下来马车,见着小院木门早已烂倒在地上,中门大开着。
  而院里院外连一盏引路照明的灯笼都没有,若不是今日天山还悬着一轮弯月,恐怕早已是漆黑一片,寻不到进院之门了。
  马夫立马替郭业盏起灯笼,正要前边引路带郭业入院,却被郭业阻住,说道:“你不用进去了,在院外候着就成,把灯笼给我,我自个儿进去。”
  马夫是郡公府的老人儿了,对郭业忠心不二,有些担忧地说道:“大人,还是小的陪您进去吧,里头一片腌臢不说,还乌漆抹黑的,万一大人在里面……”
  “你想多了。”
  郭业伸手接过马夫手里的灯笼,笑道:“千军万马我都能闯过来,还要忌惮这么一座小小破院吗?再说了,今日我是夜会故人,哪里有什么不测?放心吧,我自个儿进去就成,你在外面等我便是。”
  说罢,郭业手提灯笼放前头,借着灯笼散着的橘黄烛光,缓缓步入这间破败不堪,看似早已荒废许久的小院……
  第1141章 判若两人
  “郭大人姗姗来迟赴约,许是贵人事忙,将故人投信邀约抛诸脑后了吧?”
  突兀,一道声音骤然响彻漆黑如墨的破败小院中,划破了夜空下小院中的寂静阴森。
  幸亏郭业心里早有预料,不然在这种环境下绝对会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昏阙过去。
  他闻声止步站在原地,辨不清声音源自哪里,只得提着手里的灯笼环扫一边院里四周,四下搜寻这声音的主人身在何处。
  不过徒劳无益,借着灯笼的照映,愣是在院里四周找不到人。
  “郭大人别找了,这院里空落落的,连个坐得地方都没有,我真会瓜兮兮地站在院里等你一宿啊?”
  接踵,这声音再次传来:“你的正前方是这间小院的主卧,我就在屋中一直坐等着郭大人呢。”
  “卧槽!”
  郭业气骂一声,将灯笼提到身子正前方,啐骂道:“神神叨叨的,你可真够闲的!”
  数落间,借着灯笼散发的淡黄亮光引路,郭业迈步向前走了十几步,入了屋中。
  屋内狭小,灯笼一入霎时亮堂起来。
  屋内陈设简陋,甚至谈不上陈设,仅有一张掉漆圆桌,三两只胡凳,还有一张纱帐都已经挂满蜘蛛网的破旧拔步床。
  显然,这里已经被主人家荒废很久很久了。
  散落横陈在地上的一些残旧家具,险些将郭业绊倒在地。看来主人家搬离此处时,走得比较匆忙。
  郭业将灯笼挂在墙壁突起的悬钩上,然后将目光转向那张掉漆残旧的四足圆桌……
  桌上倒是被擦拭的干净,谈不是一尘不染,但至少还看得过去。
  桌上,摆放着满满一大盆的酱肘子,还放着两坛子酒,一坛泥封未启,一坛早已是酒香四溢。
  当然,有酒坛自然有酒碗,足有两只。
  桌边那人左手捧着一只酒碗,右手抓着一只酱肘子,已经吃喝上了。
  见着郭业进来,那人直接将吃到一半的肘子扔回盆里,挥挥油腥腥的右手,招呼道:“来来来,长安九味斋的酱肘子,再配上一坛子平康坊神仙居的醉神仙老酒,哈哈,真是人间美味,绝配啊!”
  郭业看着对方,徐徐走了过去……
  对方满嘴油腥,跟个吃货一样,本该是一尘不染素洁的那身白袍,早已被酒水泼洒湿漉漉的,一片一片的油渍应是双手擦拭而脏污的。
  奶奶的,郭业被眼前这位的邋遢相给惊呆了,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白袍飘飘,衣冠胜雪的白衣神箭王伯当啊?
  没错,投信邀约郭业,深夜来这鬼屋一样的小院里会晤之人正是当日那个退隐山林的王伯当。
  卧槽儿,这也太毁形象了吧?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帅大叔,如今活脱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懒汉醉鬼啊。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变成这样?
  莫非是前番太上皇李渊携李元庆、李元芳等三位王爷改天换日,图谋造反时,王伯当殃及池鱼被时任吐谷浑大都督的河间郡王李孝恭擒获拘禁,在牢中受了不受磨难,才让他如此颓丧?
  想到这儿,郭业也觉得自己挺对不住王伯当的,要知道若不是自己的牵连,他哪里会经历这个磨难?而且在剿灭平定太上皇党羽之后,在吉米率奇兵队击杀李孝恭救出王伯当之后,自己貌似连亲自前往吐谷浑安抚王伯当一番都没有做,甚至连封信都没给对方去过。
  郭业越想,心里越是内疚惭愧,来到桌前单手启开那坛老酒所谓泥封,哗啦啦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碗。
  然后举起酒碗冲王伯当敬道:“王前辈,好久不见,这一碗我敬你!”
  王伯当也不矫情,与郭业碗碰碗,随之一饮而尽,将酒碗轻摔回桌上,大呼一声:“痛快!”
  继而伸手入盆,抓起一个酱肘子只顾啃了起来,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好久似的。王伯当边吃还边口齿不清地招呼道:“尝尝,尝尝,这九味斋的酱肘子我可是好些年没吃过了。”
  郭业欲言又止,最终坐了下来学着王伯当啃起了酱肘子。
  还真别说,这九味斋的酱肘子还真是美味儿,不得不服,王伯当真的挺会找,离开长安这么久竟然还能找到这种地方。
  两人相继无言,只顾着碗碰碗对饮老酒,啃酱肘子,喝得痛快,吃得不亦乐乎。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王伯当突然停下手中动作,卷起袖袍抹了一下油滋滋的嘴唇,然后将手在身上又擦了一下,邋里邋遢至极,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很奇怪,我曾说过此生再也不踏进长安半步,如今却自食其言再进长安城?”
  郭业不置可否,点头称道:“是的,你当日可是跟我信誓旦旦……”
  “你是不是觉得很费解,既然我来长安了,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平阳郡公府拜访你,反而藏头露尾的找闲汉投信进你府中?”
  王伯当不等郭业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再次反问。
  郭业这次没有说完,仅仅点头表示。
  王伯当又问:“你是不是觉得疑惑,我怎会躲在洛水坊这种贫民窟约你相见,而且还找到了这座没有主人,荒废许久的宅子?”
  郭业还是点头。
  王伯当猛地苦笑一声,又指了指自己这身脏兮兮的白袍,又指了指自己这幅邋遢的妆容,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与当年在吐谷浑时判若两人,变得颓废腌臢?以至于你险些不认得是我?”
  郭业依旧点头。
  他没有催问,因为他了解王伯当,到了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不过了解归了解,但是接下来王伯当的话,可差点没将郭业给吓得一口酒呛懵了。
  只见王伯当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神色怪异地缓缓说道:“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我在吐谷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不该杀之人啊!”
  这下,郭业坐不住了,淡定不住了,赶忙起身噼里啪啦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在吐谷浑杀了谁?对方是什么人?”
  第1142章 太滑稽了!
  “枉我王伯当虚活四十载,自诩心如古井不起波澜,谁知仍旧无法戒急戒躁。唉……”
  王伯当懊恼地捶胸顿足,大叹,“太冲动,我还是太冲动了!我不该啊,不该心一横将他一刀杀之啊!”
  郭业看着他的自怨自艾,心里很清楚现在自个儿跟着瞎着急也没用,很快冷静下来,沉声说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难怪你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我府上拜访,更要偷偷摸摸地藏匿在这贫民窟的洛水坊中,原来是犯了命案!”
  说到这儿,郭业其实心里也蛮纳闷的,以王伯当这种昔日的英雄人物,一向都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就算杀了个人,也不可能会狼狈窜逃至长安来找他。以他的本事,大不了隐退藏匿山林一辈子了却残生,让这命案成为无头公案便是,何苦要跑长安来寻自己解救?而且,王伯当虽然不愿见李二陛下,但是他当场在自己的策划下率领野狼军攻占吐谷浑,可是对大唐有功的。只要他肯定放下昔日的成见,肯向李二陛下低头进宫面圣,绝对能够凭借昔日之功和昔日之交情,让李二陛下来给他功过相抵赦免他的杀人之罪!
  一反常态之下,更令郭业在感到好奇的同时,也倍添了几分疑窦。
  他暗暗嘀咕,难道是被王伯当所杀那人不同寻常的缘故?
  当即,他便急急问道:“王前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现在捶胸顿足懊恼后悔都无济于事了,你且说说吧,你到底杀了什么人?”
  王伯当闻言抄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上一碗酒随口饮尽,然后一抹嘴上的酒渍,看着郭业一字一字吐道:“新任不久的镇守吐谷浑道大将军——段志德。”
  段志德?
  郭业一怔,因为他对这人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王伯当见状,立马低声解释道:“这镇守吐谷浑道的大将军原先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但李孝恭后来拥兵自重附逆李渊图谋造反,被削了首级呈送回长安。这你应该清楚的。”
  郭业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清楚,因为当日在朝堂之上,就是他的人直接将李孝恭的脑袋从殿外扔进殿内,震慑了长孙无忌那帮子人,间接拿下了鲁王等人。
  不过后来他奉旨出使吐蕃,之间有出了吐蕃内乱,他避走天竺国,期间长安朝堂发生了许多变动,他是不得而知的。
  比如王伯当口中的段志德此人,他几乎没听过此人的名字,更谈不上熟稔。
  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还出任了镇守吐谷浑道大将军一职,他还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吐谷浑才归唐不久,这个位置至关重要,能够出任这个位置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但现在,偏偏这人他几乎没听过。
  王伯当看着郭业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一脸不解之色,遂猜出了郭业的心思,于是又解释道:“你之前很长一段时日不在大唐,更没在长安,所以对段志德此人出任吐谷浑大将军之事不曾听说实属正常。而且段志德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对他陌生也再正常不过了。此人之前曾在西海道出任行军副总管,后来李孝恭死后便被朝廷委派出任了镇守吐谷浑的大将军,当属一步登天。”
  郭业哦了一声,问道:“这人能从一道行军副总管一步登天,被委任吐谷浑镇守一道七城,莫非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正是!”
  王伯当道:“就因为他有一位好兄长,而且他的兄长想必你也认识。”
  郭业眉头一挑,问道:“谁?”
  王伯当唏嘘一声,道:“当今大唐樊国公,时任户部尚书的段志玄!”
  段志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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