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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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则给她戴的那条项链隐藏在领子下面,看不见,可她感受得很明显,有点滑有点硬。昨晚有点没睡好,可能是因为红包,也可能是因为这条项链。
  一开始有点局促和不习惯,到后来,程冬至也能和阿姨一起自如地接待客人了。端茶倒水,摆点心盘子,微笑地坐在旁边听聊天,这些流程熟悉后,程冬至逐渐得心应手了起来,毕竟也不算太复杂,装淑女少说话谁不会呀。
  然而,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第213章
  不知道是文楚市这边的规矩, 还是他们这类家庭的规矩, 大年初一来拜年的时段选择也是有门道的。相对而言关系还没到一定程度的会选择早早来拜年, 也不多耽搁,放下东西喝过茶,寒暄过几句便离开;关系比较亲近的, 来得就比较晚,待的时间也较长。最亲近的那一波便会选择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过来,与其他人避开, 也正好留下来吃顿午饭。
  之前阿则和程冬至说他们家在文楚这边没什么来往的熟人, 可临近中午的时候, 客厅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大屋子的人, 沙发坐不下了还得从楼上搬来椅子凑数,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嗑瓜子, 气氛很是热烈。
  这些亲戚有男有女, 年长一点儿的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衣着打扮啥的一看就很体面, 不像是挨饿的人, 说话也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矜傲气, 可面对邵叔叔和阿姨的时候, 那点儿矜傲就变成了动人的微笑和热情的讨好。
  程冬至找了个没人的地儿低声问阿则:“你家亲戚不是挺多的么, 咋之前和我说没什么亲戚?”
  阿则告诉她:“这些人都是比较远的关系, 我们家亲近的亲戚大多在南边,平时难得见面。”
  “这样啊……”
  对之前的人,阿姨还能说程冬至是自家亲戚, 可这些大多是沾些亲带些故的,虽然隔得有好几层了,却都知道邵家的情况和门路,这样说反而引人疑惑,便索性坦诚道:“这是阿则顶好的朋友,从小一块儿玩的,我们都当自家孩子看的!”她把顶和自家几个字咬得很重。
  大多数人表现得还好,依旧若无其事地热情地和程冬至打招呼,但有些人的眼神就开始变了,微笑着不主动招呼也就算了,还迅速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嘴唇要抿不抿的,眼皮也要眨不眨的。
  程冬至见人实在是太多,而且人家本来就算是邵家的亲戚,自己的身份不适合作为主家招待客人,便找了个借口打算上楼避一避,却被阿姨和邵叔叔拦住了。
  “今天来了这么多客,冬枝你可不许偷懒,还不快过来帮把手倒几杯茶?我忙得围裙带儿松了都没人系!”阿姨在厨房里高声撒娇道。
  “冬枝,等会你阿姨那边忙完了来我这边坐,我还想听你说你们厂子的一些事呢。”一直沉默很少说话的邵叔叔也开了口。
  见俩人这样表态,程冬至便只好打消躲避的念头,笑嘻嘻地拐了个弯儿,打算去厨房给阿姨帮手。可就在这时,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妇女咯咯地娇笑出了声:“嫂子你也真是的,人家是客,怎么好意思让她给咱们这些亲戚倒茶呀?去,卫红,给你婶婶帮手去!平常在家里天天念叨着想你叔你婶,怎么来了和个木头似的!阿则呀,你妹妹年纪小又认生,和咱们这些长辈在一块儿放不开,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得说,等会儿你带着她去旁边玩玩呗?”
  说罢,把身边一个一脸娇羞的姑娘一推。
  然而那姑娘似乎有点不太懂自己妈安排的套路,连去厨房那边做个样子这步骤都省了,直接羞答答地来到阿则的身边,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衣角。
  程冬至看得有点楞:这姑娘比她还高一个头呢,看着也心智挺成熟的,咋说得像是幼儿园的孩子要人带着玩儿呢?
  这个妇女把头一开,另外几个男女也不甘示弱起来,纷纷抢着把自己身边的女孩儿往阿则那边推,阿则楞了一下,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带着这些姐妹们去隔壁厅了。
  程冬至去了厨房,帮着阿姨清洗之前用的茶壶茶杯啥的。阿姨趁空把厨房的门给关了,一边备菜一边低声对程冬至抱怨道:“这些人讨厌得很,哪里是来拜年的,就是冲着阿则来的。谁不知道咱们家就阿则一个,以后啥都是他的,再加上阿则年纪轻轻长得好工作也好,前途一片光明,谁都想要这个好女婿!”
  程冬至很惊讶:“这些不都是亲戚吗?”
  “什么亲戚,有些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没有血缘关系的,还有些带着爱人那边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也凑过来……”阿姨对着外面努努嘴,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一对母女你是头一次见,她们可不是头一次找上门来了!那母女俩小心思小把戏多得很,我看着就不喜欢。”
  程冬至忍笑:“阿则真是个抢手香饽饽!”
  “可不是吗?你可得看紧……”阿姨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心事般叹了口气。
  程冬至以为阿姨在顾虑那对母女俩对阿则下手,连忙拍胸脯保证:“阿姨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着阿则,不让那对坏女人靠近他!对了,是哪对母女呀?”
  阿姨目光曲折地瞪了程冬至一眼,想说点啥又不方便说,只能拿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不清楚,到时候我悄悄指给你看。别光顾着帮阿则了,先顾好自个儿!这么大的人了……”
  程冬至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刚刚才让她帮忙看紧吗?
  虽然不喜欢这些胯骨上的亲戚,可人家毕竟是大老远诚诚心心来拜年的,阿姨还是尽量准备了丰盛的年饭。由于人太多,一个桌子坐不下,阿姨便分了三大桌,邵叔叔带着男客坐一桌,她招待女客,年轻一辈儿的再坐一桌。
  来的年轻一辈儿也是有男有女,可以女孩子居多,而且大多是和阿则差不多年纪的。要不是阿姨提醒,程冬至还没注意到这个情况呢。
  想起之前阿姨在厨房说的那些话,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姑娘,试图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猜对那个令阿姨讨厌的心机女。这个单人小游戏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味,比看啥大戏都乐,连阿则和她说话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阿则坐在程冬至旁边帮她夹菜,那个叫卫红的姑娘忽然嗔道:“阿则哥哥,我想吃你面前那个番茄虾!”
  阿则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卫红旁边的一个姑娘飞快地站起来替她夹了一筷子:“你喜欢吃这个呀,我帮你!”
  卫红的脸顿时涨得比番茄虾还红,结结巴巴地道了谢,那姑娘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还要怼她一句:“你家里可真疼你,抬抬手的事儿都不用自己做,怕是吃饭还要替你抬下巴?”
  卫红又气又羞,可说不出什么,只好狠狠地嚼虾,大概是把虾当这个姑娘啃了。
  其他人都在看笑话,没有一个人替这个卫红说话。小伙子们是看热闹,也不想得罪阿则;姑娘们则十分讨厌她刚刚的行为:卖什么熟,显得就你一个人是亲戚似的!
  程冬至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了找人上,话很少说,菜倒是吃的不少。阿姨做的猪头肉上来时,她顿时啥都忘了,吃得那叫一个香,险些把脸都埋在了碗里。阿则见她喜欢,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她,大盘子里的倒是没有去夹,免得其他人吃不够。虽然今天来的客人都是能吃饱饭的,可这个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好的菜,还是不要动他们那份了。
  一个看起来就很高傲不好相处的姑娘微微翻了翻白眼,看了看阿则,又看了看程冬至,冷不丁道:“吃慢点儿,别噎着了!怕是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了。”
  虽然觉得阿则身边的程冬至极其碍眼,可大部分姑娘都聪明地选择了沉默,即便有点眉眼高低也不会直接说出来。既然是阿则的朋友,直接怼岂不是会得罪阿则?邵叔叔他们的印象恐怕也不太好。
  这个翻白眼的叫黄小蕾,她是文楚本地人,这波年轻人当中家境最好的,也是和邵家关系(相对)最亲近的,她的嫡亲舅妈可是邵叔叔本家三太公的孙女儿,四舍五入约等于是邵叔叔的堂妹!关系近也住得近,这种牵连那可不是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比的!
  所以,她觉得自己有资格翻这个白眼。而且在她看来,她说的这句话根本算不上怼人,已经很温和了。
  虽然阿姨说这个是阿则的好朋友,可她冷眼观察了好久,根本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鸡!今天这么多体面人都在,大家都克制着进食的速度和频率,偏偏就她吃起来和没见过好东西似的,肯定是哪个旮旯出来的小市民。
  再说了,要是什么有大来头,阿姨怎么会让她帮忙端茶倒水呢,这不是正经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估计是扒着在这混吃混喝的?
  程冬至顿了顿,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懒得理这种人,继续吃碗里的猪头肉。
  让她说去,顶好是再说一阵子风凉话,那自己就可以趁机多吃几口了!
  阿则笑了笑:“这边猪头不好买,今年还是托姐的福,我才吃上了阿姨的拿手菜,这桌上的菜大多都是沾她的光。”
  黄小蕾一愣,顿时脸涨得通红,准备往碗里放的筷子僵在了半空。
  她本来想夹一块红烧排骨在自己碗里,可刚刚讽刺人家馋,现在得知自己才是那个沾光的人,她筷子夹着的那快排骨顿时成了火中栗,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第214章
  这时, 还是旁边一个文文静静的秀丽姑娘接过了话, 把尴尬的局面带过去了:“谢谢姐!为了感谢姐给我们带来的好吃的,大家敬她一杯!”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成,大家站起来齐齐举杯敬酒, 对着程冬至露出了示好的笑容。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们面子上都是做到位了,程冬至当然不会垮阿则的台面,落落大方地接受了众人的感谢, 还很爽快地假客套了一句:“都是些乡下玩意儿,也没啥稀罕的, 就吃个新鲜劲儿,大家不嫌弃的话多吃点!”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顿饭吃得顺顺溜溜的, 气氛也算是不错。程冬至吃饱喝足很过瘾,却还是没能找出阿姨说的那个心机女来, 不禁有些感慨自己看人的功夫退化了。放以前她一眼就能揪出那个最坏的, 可现在却看谁都差不多。
  吃完饭后,没来得及等那些人围上来,阿则带着程冬至出门去了。这个变故让好些人都有些发愣, 卫红的母亲带着些幻灭的怀疑感问阿姨:“他们这个时候出门去哪儿?”
  阿姨皱着眉,似乎是很不高兴地埋怨,可语调里却有着异常轻松的愉悦:“我早就说要阿则换个事情做做,每天忙得不行,好不容易放个年假, 家里的凳子都坐不热!这不,吃完饭又要去那边了……你说冬枝?大概是顺便送她去哪逛逛?”
  出门后,程冬至头一次觉得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屋子里很暖和,有食物和酒的香味,还有些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水味,可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得劲。
  阿则开着车,两人都没想好去哪里,可都很默契地想要出来逛逛,于是干脆在街上慢慢地开着。
  虽然是大年初一,可出了阿则家那片住宅区后,大街上的过年气息并不是很浓厚。商店照常营业,工厂公司照常上班,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忙碌疲惫的神情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的话,那就是许多明显的标语,提示着大家过年期间能够得到什么特殊供应,大红的字看起来还是挺振奋人心的。
  天还早,程冬至却想起了晚餐的事情,她觉得那些人说不定会硬着头皮留下来再吃一顿饭等阿则回去。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听你的。”
  “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吃这边的小吃吗?”
  “你还能吃得下吗?”
  “吃不下,我们去逛百货,逛完了再去吃小吃!”
  “好。”
  阿则对这边的百货很熟,开车带着程冬至去了最近的一家。文楚市以前也有过租界历史,百货虽然不像南平上江那么多,却贵在精,虽然只有两个,却是天南地北的好货汇聚满满,时下受欢迎的进口商品也是应有尽有,当然价格也是令人望而却步。
  程冬至现在的身家基本可以逛百货不看价格了,票也不愁,手头没有合适的票的话还有阿则的钱夹子呢。她兴致勃勃地挑了好些之前没有收录的手表样式,还选了一些高级化妆品小饰品啥的,打算把以前丢下的单帮儿倒爷事业再搞起来。
  为啥?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几年要缓和好些了,以前的老顾客们开始有闲钱买这些东西了;再者,高级替身她刷出来两个全买下了,中级替身也买了一些,完全可以远程操控他们继续这项灰色活动,再也不怕被人逮着有什么风险啦!
  结账的时候,程冬至正要掏钱包,阿则却在她之前把钱票都付了。
  程冬至见售货员已经拿了钱票进去点,不方便在这个时候推来推去惹人白眼,便低头继续数票子打算直接给阿则,阿则却按住了她的手:“姐,不用。”
  “怎么能不用,你平常请我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就算了,这种大钱可不能让你付!”
  “为什么不能?”阿则很平静地问。
  程冬至想了想:“因为不太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程冬至心里特别熨帖,感情上她非常愿意接受这个说法,可理智告诉她要纠正这个错误:“你胡说啥呢,你的钱是你自个儿的钱,将来是你媳妇的钱,我咋好意思当成自个儿的钱花。”
  阿则点点头:“那,在我找到媳妇之前,就先交给姐保管,到时候再给我媳妇就行。”
  程冬至只好收回钱包,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不要利息?”
  阿则没忍住笑了,伸出手摸了摸程冬至的头:“不要。”
  他比程冬至要高很多,程冬至娇娇小小的看着也不显年纪,因此这个动作倒也不违和,很自然。
  程冬至楞了一下,下意识避开了点儿,有些别扭:“干啥呢,没大没小的!”
  连着逛了两家百货,几乎把后座都给放满了,程冬至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考虑到吃饭的事情。
  “咱们真的不回去吃吗?今天可是初一,不和叔叔他们团聚吃年饭好吗?”她问阿则。
  “没事,晚点回去吃夜宵是一样。那些人可能留在家吃晚饭,回去也没多少意思。”
  程冬至想想也是,现在提倡过革命化朴素的新年,不但东西吃得不好,假放得也少。像他们这样还能过个形式上的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大把的人从除夕到元宵都坚持奋斗在工作岗位上,饭在食堂吃,晚上也不一定回家睡觉,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然而这是眼下的常态。
  阿则开车带着程冬至来到一条不甚显眼的街。白天,这里只是一个连接两块普通居民区的小小过道,约莫长几百米,勉强能容一辆小轿车通过,两旁还有好些光秃秃的老树,四通八达地通往好些地方。一到暮色下来的的时候,这条街就变了样了,许多带着玻璃罩子的小推车和带着小火炉的挑担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打着一盏盏橙黄发暗的小灯,兜售着各式各样的小吃与小玩意。
  有卖杂碎汤的,卖刮骨肉的,卖小馄饨的,卖油粑儿的,卖糊汤粉的,卖蒸饼的,卖发黄发蔫的水果的,还有卖各种手工小制品如瓦罐竹套子的……
  程冬至惊讶地睁大了眼,她还以为这样热闹而富有生气的场景要等好些年才出现,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了!
  每一个摊位都很小,与其他摊位隔着一段距离,都巧妙地驻扎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方便随时看到带有红袖章的人逃跑。
  程冬至像是一条干涸已久重新入水的鱼,也不用阿则介绍带路,头一个就是奔向小馄饨摊子去了。这个卖小馄饨的人很干净利落,现包现做,汤头清亮扑香,用了紫菜和虾米调味,还有点胡椒粉。没多久一碗滚烫的小馄饨就被塞到了她的手中。
  还好天儿冷,程冬至换了几次手后就不那么烫了,她没敢用对方递来的树枝筷子,自个儿从挎包里掏出饭盒中的勺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馄饨,一口吃掉。
  真鲜!真香!
  是菜肉馅儿的,菜多肉少,可架不住手艺好,皮子擀得也好,对得起这个票和价钱。这个比国营饭馆里的小馄饨要足足贵好几倍,可那些压根不叫小馄饨,小菜包都算不上!
  程冬至一口气吃了大半碗才想起站在身边的阿则,有些歉意地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小馄饨摊子的主人用很热切的眼神看着阿则。卖馄饨久了,他知道自己的主顾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很盼望再多来一个长期客人。
  阿则摇摇头:“就你手里的这份给我尝尝,尽量每样少吃一点,能多尝几样。”
  程冬至觉得此话甚为有理,想也没想就舀了一个给他,直到阿则吃掉一个小馄饨后,她才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有些奇异的不自在和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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