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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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不同于蔡思瑾这边的风光得意,其他地方的改革虽然也在进行着,但是进度缓慢、推进艰难、而且确实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别的不提,就单单说一下张思晨、谢存正、谢存元这三个与蔡思瑾一同在谢正卿家书房之中开过小会的人吧。
  张思晨属于那种天才型选手,人精中的人精,与他师傅谢正卿真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他们二人不缺才学、不缺心计手段、更不缺隐忍和耐心,别看张思晨才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但是一点儿都不张狂、非常的清楚自己的斤两,也非常的谨慎。
  初到江南省的时候,他虽然被人打听出来了好绝色美女,有不少扬州瘦马送到他的府邸之中。但是在不清楚江南官场的虚实之前,他装得很正经,全部都婉言谢绝了,一个美女没有收、一两银子也没有贪。这些举动还把他妻子缪姝彤高兴了个半死,真真觉得自家老爷外放一趟就转性了,可得好好烧香谢谢菩萨!
  然后,张思晨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按兵不动,私底下调查江南官场的情况、土地的情况、世家的情况。虽然他没有沈子安这样的师兄帮助,但是他有谢正卿这个师傅啊!所以他自己出力不少,获得的帮助也不少,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他将这些事情都摸清楚了。
  而且他一点儿都不心急,做事情都是稳扎稳打的,一点儿都不受外物影响。
  时下官员们都会收到一份《邸报》,上面会刊登一些各个地方官员任免、改革情况等等重要信息,张思晨早就看到蔡思瑾在应天府推动新政改革很顺利、也大受表彰了。但是他只是微微一笑,为自己这个瑾师兄高兴,却并没有调整自己的计划,并未在时机不成熟之际换乱动手。
  因为张思晨深知自己所在的江南省乃是一个盘根错节之地。这里既是大晏朝的粮仓,自然有着大晏朝最多的良田,是大晏朝既得利益者最多之地,也是最难推行《赋税法》的地方。这些手里有粮的世家大族能量巨大,自己若是不准备周全慌忙动手的话,说不得会导致改革明面上好似成功了,实际上却是失败的结局,虽然于师傅谢正卿的改革无损大局,但是与他张思晨自己的仕途上却全无好处。
  张思晨深知自家师傅将自己四人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也未尝没有存了让自己四人暗暗比较的意思。自己虽然是师傅的弟子,但是与师傅并无亲缘关系,若是不能在能力上特别突出、远远超过师傅的两个儿子,恐怕师傅日后不会绝不会推荐自己入额接替他首辅的位置的。
  所以,张思晨对自己的要求颇高,他此番不仅想要在江南打个胜仗,还要获得全胜,赢得漂亮才能行。他不仅仅着眼于推行谢正卿的新政改革,还要在此番改革过程之中树立起他张思晨的名号,让别人不敢小觑他。
  当然,张思晨不得不承认蔡思瑾做得很好,短时间内就可以在应天府推行改革,还这么成功,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比蔡思瑾做得更好。
  因为蔡思瑾这样容易地将改革推行下去,虽然让国家收到了赋税,但是却并未让盘踞应天府的世家大族于根本上受到打击,若是日后换一个官员,他们说不得又会慢慢阳奉阴违隐匿土地。蔡思瑾这样的手段太过于温和了,不是张思晨想要看到的结果,他想做得更多,而且也相信自己能比蔡思瑾做得更好。
  第93章 全面改革
  然而其他人却没有张思晨这样的定力, 比如说被任命为从三品海西省布政使的谢正卿的嫡长子谢存正。
  谢存正虽然年纪已经三十多了,但是这个年纪上就能做到从三品这样高位的官员也是凤毛麟角了,他对自己的才能自信且自负,十分为自己的能力、才学和家世自傲。在他初到海西省的时候,就被海西省很多世家大族的糖衣炮弹所击中了,被人奉承得找不着北,简直丑态百出,成了海西省的笑柄了。
  便是不在官场的粤秀书院山长的眉山先生都听说过谢存正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迹, 恐怕其他人口中的传言更加露骨而恶毒。
  在收到蔡思瑾寄过来的书信之后,眉山先生松了口气, 为自己弟子能够顺利推行新政改革而高兴。对于是否要到应天府拜会许相,眉山先生是认真思索过的,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与许相的相交, 忍不住叹了口气。现下许相已经年过八十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寿数,既然他老人家想要与自己一会, 自己自当前往才是。
  而且眉山先生虽然不入官场、不玩心计手段, 但是不代表他不聪明、看不出来什么。他对海西省的改革前景十分的不看好, 同时也知道谢正卿推行改革的决心有多大,觉得海西省日后必有大的动荡, 此时找个理由离开海西省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眉山先生在粤秀书院将师生都召集起来,称他家中有事需要离开粤秀书院半年,这半年里学生们可以在学校里面闭门念书, 也可以回乡去闭门念书,等到半年之后再回来。但是有一条,要将粤秀书院的大门封起来,等闲外人不能进入书院,留在书院里自学的学生也不能外出惹事。
  能到粤秀书院求学的学生,要么家中富足、要么就是聪明绝顶、惊才绝艳之辈,他们自然知道最近海西省的情况不明,现下连山长眉山先生都要远离书院去避一避,识趣的学生们也自是回家自学了,免得遇到祸事被殃及池鱼。
  只是自然也有那么几个愣头青不明情况,还要留在书院里面自学,留守书院的先生们也不好说破,自然是对他们多有照应。幸而这样的学生一般来说都是比较乖觉的,自然会听从沈山长和留守的先生们的吩咐,在粤秀书院内闭门不出,绝不惹事。
  果然,沈眉山将粤秀书院的学生疏散、带着自己的妻子踏上背上的船不久,谢存正就看到了朝廷关于表彰蔡思瑾在应天府推行改革得力的《邸报》。
  当初在谢正卿书房之中开小会的人只有四个,谢存正也知道其他地方推行起改革来还算容易,只有自己四人啃的是硬骨头,所以看到《邸报》中表彰别处的新政改革如何推行得好一点儿都不会着急,因为那些地方都比他所在的海西省容易推行改革嘛!
  可是关于蔡思瑾和应天府的这份《邸报》出来之后,谢存正的心就有些慌了。虽然他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但是心眼并不少,他自然也敏锐地察觉了谢正卿对他们四人赋予重任其中的考教之意,自己作为谢正卿的嫡长子,怎能落于人后呢?
  于是他前期先是被人用糖衣炮弹糊弄,没有能摸清楚海西省的真实情况,后期又因为蔡思瑾的成功而心慌意乱,仓促地推行改革,自然是弄得整个海西省乌烟瘴气、一片混乱、民怨沸腾。这样一来,海西省的改革自然是推行不下去,效果也不好,把谢存正急得团团转。
  恰在此时,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份《邸报》,说的是他的庶弟谢存元在安庆省济元府推行改革的事情。
  谢存元到了安庆省济元府任知府之后,自然也被人各种奉承收买。但是他乃是庶子出身,在谢府成长过程之中受过不知多少刁难或者捧杀,还能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自然也不是容易被蒙蔽的人,对那些计策自然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他在深入调查之后敏锐地发现了当地大世家吴家绝不可能成为他改革的助力,只会是阻力的时候,也十分的杀伐果断,立即就与当地的将军联手,将吴家杀个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谢存元这样的做法简直让当地的其他世家闻风丧胆,得了“杀神”“煞星”等等好多不雅的名号,他的名字在济元府甚至比妖怪还要能止小儿夜啼。但是谢存元对此浑然不惧,眉头都不皱一下。他要的是父亲的新政改革能够顺利推行下去,要的是世家毒瘤能够被连根铲除,其余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是在让整个吴家都覆灭之后,谢存元看到了《邸报》,知晓了蔡思瑾在应天府如此平和地推进改革,也并未面露异色。谢存元甚至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每个人的做法也不一样,蔡思瑾的方法适合应天府,却不会适合济元府。至于他自己的方法是否适合应天府,他也并未多想,因为他并未去过应天府,并不知道当地情况。
  现下从《邸报》上看,蔡思瑾在应天府推行新政改革挺顺利的,那就挺好。谢存元完全不在乎过程是什么,他只看重结果。
  但是谢存正这个他嫡亲的哥哥却没有他这么强的定力。蔡思瑾的事情让谢存正心中一慌,在没有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就慌忙在海西省推行改革,弄得改革推行不下去。待到听说了谢存元在安庆省济元府将吴家杀个片甲不留、顺利推行新政改革之后,他又慌得一匹,匆忙联系了海西省的将军,在海西省也找了一些小刺头开刀。
  但是谢存正完全没有谢存元的杀伐果断,反而是有些优柔寡断,有些大世家给他送送钱讲讲情,他就把人家轻轻放过,反而对那些隐匿土地并不太严重的小世家痛下杀手。世间之事多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那些小世家就纳闷了——明明大世家隐匿的土地更多,我也只是有样学样而已,怎的你谢存我正不杀人家要来杀我?你简直是贪官污吏!简直是不知所谓!
  一时之间整个海西省不仅怨声载道、差点儿反了!这家要跑上京城去告御状、那个要拿刀奋起砍杀谢贼的,弄得谢存正只能到处灭火、焦头烂额。
  没过几天,谢正卿由内阁发出的文书就抵达海西了,将谢存正就地免职,送回京城待审起失职失察之罪,同时换了另外一个改革颇有成效的费子坤以正四品的职位暂代其从三品海西省布政使之位,继续推行海西省的改革。
  谢存正在接到内阁文书的时候简直要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父亲竟然这么一点儿情面不留就把自己就地免职了!他明明写回京城的信是一封求助信啊!盼着父亲给自己送来一个得力的助手平息海西之事,怎地这个“助手”却暂代了他的位置,而他要回京受审了呢?
  不行,绝不行!他才是谢府的嫡长子!可不能让他庶出的弟弟压了一头!
  哎,不得不说,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谢存正心中想得最多的还是后宅斗争这种事情,现在的结局也不算冤枉。甚至谢正卿还对自己这个志大才疏的儿子手下留情了。若非此人是他是嫡长子,换了其他人谢正卿恐怕都是要杀一儆百的。
  推行新政改革是他一辈子的夙愿,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儿子就停下脚步的。本来他就对自己这个长子最好,让他去的海西省虽然经济发达,但却是商业气氛浓厚、田地最少,比起江南省来说好得很了,简直是投入最小、产出最大的省份,也是最容易获得改革成效和功劳的省份了,甚至不能算是一根“硬骨头”。
  当时他就知晓自己这个嫡长子有些志大才疏,不敢真的让他去啃什么“硬骨头”,于是找了海西省这种地方让他去,临行前的“小会”上却还是将海西省的难度与其余三处相提并论,实则对这个嫡长子多有照顾。没有想到他却是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竟然将海西省弄得乱七八糟,险些坏了他的改革大计!
  谢正卿看着张思晨的奏折,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张思晨明明才二十几岁,比自己的嫡长子小了十多岁,可是你看看人家把事儿办得多么漂亮?对那些世家大族分化瓦解、连消带打的,既推行了改革,又将盘踞江南的大世家分化成几个小世家,或者是让某些大世家损失惨重,沦落为小世家。
  他的手段既有怀柔的,也有见血的,刚柔并济,将整个江南全部肃清。那可是江南省啊!大晏朝最繁华的江南省啊!大晏朝良田最多!世家最多的江南省啊!
  张思晨所去地方的难度比谢存正不知高了多少倍,而他的手段也比谢存正不知高了多少倍。
  谢正卿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之前真是太狭隘了,以为自己这个嫡长子虽然在聪明才智上比不得张思晨,但也算是一个能做事的人。哪不知他竟然如此不堪大用,竟然在身居高位之后出了这样打的纰漏,日后是不能用了。
  自己之前竟是猪油蒙了心,觉得这样的嫡长子还能抢救一下,还动了些心思想让他和张思晨比一比,挑选一下日后推荐入阁的人选。现在看来完全就是自己想太多了,便是不推荐张思晨入阁,也不可能推荐谢存正啊!
  再审视一下蔡思瑾和谢存元的所作所为,谢正卿点了点头,不管这两个人是用什么方法把新政改革推行下去的,他只看结果便好,这两个人都是难得的良才美玉,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好。其他人或者在改革的速度和效果上也能和他们两个人比肩,但是他们两个啃的可是不一般的硬骨头啊!
  这两个人都是可以好好培养的人才,他老谢家也不都是出的朽木。虽然嫡长子不行,但是这个庶子还算是可以的。
  只是他心底深处仍然还是暗暗觉得还是张思晨的行事风格更合他的心意。而且庶子在谢正卿的心中并未占据太大的分量,与张思晨这个爱徒相比是一点儿都不占优势的。
  不然怎么说谢正卿与张思晨是师徒呢?他们二人确实是同一类人,想法也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均觉得谢存元这样的霹雳手段过于严厉,虽然效果很好,但是却得了不好的名声,日后有碍官声,算不得上策。
  而蔡思瑾这样的行事作风虽然能得了“仁厚”的名声,但是始终没有触动世家大族的利益,也算不得是真正的成功,自然还是张思晨这样连消带打、怀柔手段与霹雳手段并用的效果要好。
  只是蔡思瑾的师傅眉山先生却并不这么认为。
  此时眉山先生已经与夫人一同抵达了应天府,看着应天府政通人和的新政模样忍不住心喜。同时他们与蔡思瑾、许相等人聊起新政来自然也不会少了对于谢存元、张思晨等人的评价。
  不同于谢正卿,沈家正最欣赏的自然是自家徒弟的做法,他笑着说道:“凡事改革都少不得要流血牺牲,但那是在不得不做出牺牲的情况下才为之的,致知你能找到这样平和的手段推行改革、不扰民、不动荡,乃是大善!”
  许相和蔡思瑾也点了点头,他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要为改革做好流血的准备,但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自然是血流得越少越好!
  所以为什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自古以来的老话说的都是些真理啊!
  第94章 相聚许府
  要说许相、沈家正、蔡思瑾这三人怎么会聚在一起闲聊的, 还要从沈家正带着妻子从海西省转到应天府说起。
  当初沈家正这个人精做好一切准备并且远离海西省之后, 在路途之中果然听闻了一些海西省的事迹, 但全都是道听途说, 他皱皱眉, 没有太深信, 总觉得谢正卿谢首辅定然不能在海西这么一个重要的省份重要的岗位上派一个庸才去,毁了他自己的新政改革大计。
  哪不知等到沈家正行至应天府之后, 与徒弟一番详谈,期间说起海西省的种种事迹, 就见到了将谢存正免职待查, 另派一名叫费子坤的人赴海西省做布政使的消息。
  沈家正长叹一声, 摇了摇头。事情竟然败坏到这样的地步,逼着谢正卿不得不壮士断腕、临阵换将, 可见海西省的新政改革已经被他的亲子谢存正败坏到如何的地步了, 谢正卿这个人看似大气, 却也难逃血脉亲情的羁绊啊。
  不过话说回来,世间之人又不是圣人, 又有几个人能逃得脱血脉情亲的羁绊呢?
  许相一直盼着沈家正再与自己见一面呐, 自然早早关注着他的行踪, 早在沈家正马车驶入应天府的那一刻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待到沈家正第二天从蔡思瑾府邸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许相的请帖早已经急吼吼地送到府衙后院了!
  沈家正失笑,感慨地摇了摇头,对陪伴着自己的老妻吴映月说道:“月儿,我是万万想不到权倾朝野的许相竟然会如此看重我, 盼着和我一聚的。而且先前感觉他老谋深算、高不可攀,哪不知到他老来却是致知所说的这么一个活泛的性子。你看,咱们昨天晚上才刚到,今儿早上请帖就到家门口了。若是前些年,他比得端着,让人三催四请才肯勉强一见呐!”
  许相并不知沈家正对他的一番评价,若是知晓,肯定也只能白眼一翻吐槽到:“我这还不是被你们师徒两个榆木疙瘩逼出来的!谁知道端一端架子你们会不会给我递个梯子让我下台阶呐,万一你们不配合,那我不就白白被困在二楼下不来,只能干瞪眼啦!”
  吴映月笑着帮自家丈夫整理衣服,说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或许人年纪大了性子就变得和小孩儿一样天真烂漫了。虽则帖子上也请了我,但我还是不去了吧。一则你们三个男子聊些经世致用的东西,我也不好插话,干坐在一旁也是无趣。
  二则许夫人虽然仙逝经年,但是我也知道当初许相和许夫人感情极深,许夫人过世之后许相哀思过重,过了好多年才缓过来,我得许夫人相助良多,又与许夫人关系太近,许相再见到我必然会联想到已经过身的许夫人的,我还是避一避得好,免得图惹许相伤心。”
  沈家正闻言点了点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说道:“许夫人也是一奇女子也,只是当年她在世的时候因着许相的身份顾虑良多,好多事情不能亲自出面操持。不过夫人你将越秀女学办得如此之好,许夫人泉下有知,也必然是欢喜的。”
  吴映月只微微一叹并不说话,人身死神灭,谁知道她能不能欢喜呢?只是想到许夫人之前对她的提点,于精神上、物质上对她的帮助,她自然是很感激的。也忍不住怀念起那个温柔又有想法的优雅妇人。
  只是许夫人也算是有福气了,待字闺中时得父母宠爱,出嫁之后也一生得丈夫爱重,便是生了几个孩子不成器,也都算孝顺。虽然她于五年前仙逝,但是寿数也到了七十八,算不得无福了。只是她这么撒手一去,自然会让敬重她的自己心中疼痛不已,更不用说一直爱重她的许相了。
  沈家正带着徒弟蔡思瑾到许府拜见许相的时候,许相还伸头往后望了望,良久都找不见人影,不禁失望地砸吧着嘴巴说道:“怎的映月丫头没有跟着你来呢!莫不是嫌我这个老头儿聒噪、不愿意见我。”
  沈家正赶紧说道:“哪能呢!拙荆是想着我们三个男人怕是要详谈,她一个妇道人家杵在一旁不甚痛快,方才没有跟过来的。她对您老人家尊敬得紧,怎敢嫌弃?”
  许相白了他一眼,佯装恼怒道:“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小子也学会说些场面话了啊!明明就是你家夫人心眼多,自作聪明怕我见到她又会想起老妻,凭白伤心一台,才故意不来看我的是不是?
  你和吴丫头说,让她麻溜地赶紧来和我说说话,我还想听听她那个越秀女学办得怎么样呐,思雪在世的时候没少和我叨叨那个劳什子女学的事,我还知道她背着我给吴丫头投了不少的钱呐!现下她不在了,我可得替她好好盯着呐!”
  沈家正赶紧点点头,既然许相能如此面色平静地提起已经仙逝的许夫人,说明他现下已经想明白了。既如此,就不必让自家夫人再避让了。免得自家夫人在许相心目中的地位一降再降,刚刚开始还是“映月丫头”呢,现下已经变成“吴丫头”了,再不来可不知道要成什么了。
  蔡思瑾惊讶,却也不是个笨人,心思一转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许多,暗自叹到:原来师娘和许相、许夫人也有些渊源么?这么看来谢正卿谢首辅让我来这应天府啃硬骨头,却也不是无的放矢的啊。虽然师傅师兄都没有和我提及过他们与许相的这番渊源,谢首辅却必定是知道的,他可真是算无遗策啊!
  其实蔡思瑾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多想了,完全将谢正卿“妖魔化”了。说实话,沈家正和吴映月二人与许相之间或许在年轻时候见过,有那么一丝半缕的渊源,可是他们自己都拿不准许相现下还认不认这样的“情分”好吧?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几十年都不来拜会一下许相。
  至于沈子安和谢正卿等人就更加无从知晓这些多年以前之事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谢正卿“算无遗策”,而实实在在是蔡思瑾“福星高照”啊!
  三个男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自然免不了会说道时政、谈及当下正在大晏朝各地进行着的轰轰烈烈的改革,自然也少不了各自评价一番。
  沈家正自然是站在自家徒弟一边的,对蔡思瑾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出言夸赞。许相闻言也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致知果然不愧是文靖(沈家正的字)你教出来的高徒啊,为官从政的理念与你也是一脉相承。当日文靖你在我面前眉飞色舞地长谈你的施政理念,我还觉得是你年轻人异想天开,现下看致知的所作所为,却觉得实现文靖你心中描绘的那番愿景也为时不远了。”
  沈家正笑眯眯地说道:“不是实现我沈家正心中的愿景,而是实现他蔡思瑾蔡致知心中描绘的愿景。许相,不瞒你说,我教徒弟虽然告诉他好多圣人言、圣人思、圣人想,却绝不会将我这个师傅的‘道’强加于他身上,非要他去‘继承’的的道。甚至为了怕过早和他交流这些内容,影响了他的本心,影响了他追寻自己‘道’的脚步,我至今都未与他谈过这方面的话题,更为与他说过我自己的愿景。
  致知能够有今日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他自己的努力,走的也完全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道路,绝不是我强加给他的。所以,即便日后致知真的能有一番作为,真的实现天下大同,那也是他蔡思瑾的愿景、蔡思瑾的‘道’,与我沈家正无关啊。”
  许相惊讶地问蔡思瑾:“致知小友,你师傅真的没有和你说过他的愿景,他的‘道’吗?”
  蔡思瑾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教我良多,除了那些圣人言和圣人文章之外,教我‘多观察、多思考’,要寻找自己的道,并未将他自己的‘道'灌输给我。”
  同时他又对自己的师傅沈家正拱手致谢,说道:“师傅过谦了,小子承蒙师傅不弃、收入门墙,得了师傅教诲良多。虽然师傅没有直接将自己的‘道’灌输给我,但是我从师傅言传身教上也观察到了很多,明白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以说我蔡思瑾身上抹不掉师傅的想法。
  便是我之后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时政理想,师傅也居功甚伟,绝不是与师傅无关的!”
  许相闻言忍不住抚掌哈哈大笑,说道:“有趣!有趣!别的师徒呐,都是师傅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一兜头灌进徒弟的脑子里面,让徒弟做了只承载自己想法、完全没有自主想法的傀儡,最好再帮师傅拼死命的卖力,没有见过沈家正你这样放养徒儿,任凭他自己去寻找自己的‘道’的师傅。
  蔡思瑾你呢,别的徒弟若是做出了什么成绩,都恨不得将师傅什么的远远抛开,只在青史上留自己的名字,你呢,师傅已经这么明显退让了,你还上杆着要给师傅安上一份功劳。你们俩这样的师徒也是绝了!”
  沈家正和蔡思瑾二人闻言均是一笑。
  笑完之后蔡思瑾忽然想到:“许相,你叫我是小友,与我平辈论交的,可是叫师傅却是小子,把他看成晚辈的,我们三个之间说起话来,我怎么总感觉有点儿怪怪的,这个辈分到底是怎么样算的?”
  许相顿时噎住,他之前与蔡思瑾聊得太开心了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好不好!当时就想着要和蔡思瑾这个有趣的小子做朋友,想要和他平辈论交。可是转头看看沈家正,哼!一点儿也不想沈小子得意,还是想在他面前摆一摆长辈的谱,一点儿都不想和他平辈论交怎么破?
  沈家正历练多年,早已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硬邦邦的小子了,他笑着说道:“这有何难,我们虽是师徒,也可与许相各论各的交情,一点儿都不影响。”
  许相闻言大喜,哈哈大笑:“是极是极,各论各的、互不影响嘛!”
  三人也不免会谈及谢正卿这个人,沈家正对谢正卿大为赞赏,说道:“谢正卿此人出身寒门,此番推行改革之时也能大力启用寒门学子,虽然于血脉情亲一事上犯了些糊涂,但是明白过来之后使得也是雷霆手段,一点儿都没有拖泥带水,对自己的嫡子处罚起来也绝不手软、决不包庇,我看他这个改革定能顺利推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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