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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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家伙还拿这军大衣冒充自己是个二级长官,忽悠人家姑娘,最后成了他的媳妇,你说他坏不坏?”
  “他啊,很会忽悠人,就说他那媳妇,先是忽悠人家跟他结婚,离开老家,然后跟他到处跑,珠海,深圳,黑龙江,石家庄,东北,都去过,然后又回到浙江,最后在义乌定居下来。”
  ……
  陈希梦听着爷爷讲,仿佛可以看见爷爷年轻时候的模样,跟他的好朋友一起说说笑笑,一起闯荡。
  年轻真好,不管是哪个年代,青春一样可以绽放,只是无奈光阴似箭,不管曾经多么精彩和辉煌,一转眼就成为过去。
  陈希梦知道爷爷当时的袜子生意曾达到过一段顶峰时期,原来是跟自己的好朋友合作的。
  陈希梦问道,“爷爷,当年袜子生意做得那么好,后来为什么不行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陈国安说到这里,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按理来说,会越做越好,我也不曾想到,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当益壮,壮志未酬,陈国安看向车间,儿子陈世培和儿媳妇蔡水萍正在干活,一个在翻袜子,一个在给袜子敲边,这些活在陈国安的眼中就是上不了档次的。
  是啊,陈国安不甘心自己的子嗣沦落到这种地步,别说季潭村了,方圆十几个村子,当年第一户做袜子的人家就是陈国安啊!
  现在,陈国安的儿子却在给别人家生产的袜子做辅工,给一双袜子敲个边才几厘钱啊!
  “不争气,没办法,怨不得人,”
  陈国安摇着头,将目光从车间里移开,看向院子,继续说道,“当年你爸跟你大伯串通,偷偷把二十四根线换成了十八根,那做出来的袜子是啥样啊?!偷工减料,真当卖家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陈国安一说这件事就来气,当年一大批货莫名其妙被退了,陈国安后来才知道真相,那批货全是偷工减料做的。
  即便合作方是陈国安的好朋友,对方也十分暴怒,坚决不肯收货,陈国安也觉得自己没脸,主动提出取消合作,但是那批货做都做了,没有办法挽回,最后只好将这批货降级处理。
  也是因为这样,名声也大打折扣,加上后来找的合作方人品也不怎么样,从此陈家的袜子生意开始走下坡路。
  一旦生意上占不到绝对的优势,收益也就吃紧,资金也不再充裕,想要紧跟时代的步伐,不断地更新机器,更是痴人说梦。
  无奈子女们还没有觉悟,一直反对购买新品,一拖再拖,最后被彻底挤出了这块领域,如果老二索性改行做手套,老大给人打工,做辅工。
  陈国安唉声叹气,一方面是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也在自责,怪自己还是能力不够,否则陈家也不会沦落至此。
  陈希梦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陈希梦问道,“爷爷,你那个好朋友还在义乌卖袜子吗?”
  “傻丫头,他跟你爷爷一把年纪,咋还卖的动?爷爷都这么老了,他当然也老啊!”
  “那他不干了?”
  “早几年前,他的儿子就接手了,他只是帮帮忙,打打下手,主权给交给了儿子,当年大市场的小摊位,如今早就换成了大商铺,他们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爷爷我见到他,都觉得自卑,当初一起跑,现在人家超前了那么多,哎……”
  陈国安一说这里,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而且人家儿子孝顺,前段时间特地跑来看看他这个老朋友,还是儿子亲自送来的,丢下大商铺里的活,就专门为了送一个老头子。
  第197章外贸
  陈希梦琢磨了一下,提议道,“爷爷,我有一个想法,你帮我看看。”
  “你说说看。”陈国安好奇道。
  “爷爷,义乌的发展远超我们辛南城,而据我所知,义乌之所以发展起来有它必然的原因,它靠大市场发展,国际小商品市场规模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它的背后靠的是成千上万的工厂,其中不少是家庭小作坊,而且不局限于义乌本地,就像我们辛南城运往义乌的袜子一样。”
  陈国安点了点头,觉得小孙女说的有理,示意陈希梦继续往下说。
  “那些非常不起眼的小东西,却以惊人的制造量在生产,在人们的视线里出现,甚至在国际市场上,所以义乌就像一个集中点,它是一个大市场,也是一个制造厂,它隐射出了很多问题,其中不少就是商机。”
  “国际?”陈国安倒是没有想到这么远。
  陈希梦接着又道,“对,国际市场、外贸才是制造业走出去的正确通道,但是最关键的并不是义乌,而是宁波。”
  “啥?宁波?”
  “是的,爷爷,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以来,宁波可以说是浙江的典范,作为港口城市,外贸发展也是有目共睹,经济一直遥遥领先,尤其是近几年,发展速度极快,而宁波也因此带动了周边城市,包括义乌。”
  “还有这层关系?”
  陈国安是个聪明人,在陈国安的这个年代,陈国安已经是个英雄,可是陈国安毕竟念的书不多,见世面也不广,所以看问题,还是受到了局限。
  陈希梦解释道,“爷爷,义乌发展起来,跟它自身的特性有关,也跟我们浙江各地的家庭作坊和工厂有关,慢慢地,义乌这个地方就形成了一个大市场,货物源源不断地涌向义乌,但是它真正的途径是港口城市,是外贸带动了义乌的发展。”
  陈国安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仔细地琢磨陈希梦的话。
  陈希梦确实有想法,而且透过事物的表面可以看到深处的原因,但是陈希梦自知缺少实际的经验,不知道现实如何操作。
  陈希梦即便知道港口城市有很多商机,但是贸然前往,如同大海捞针,甚至找不到方向,更别说要做出一些什么成绩来。
  陈希梦继而又道,“爷爷,我想通过当初和爷爷合作的商铺去了解外贸这条线怎么具体走,他们之所以幸存下来,还发展不错,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做了外贸。”
  陈国安和对方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要帮小孙女搭线过桥并不难,只是陈国安不太明白陈希梦想要干什么。
  陈国安问道,“小希,你要干啥?”
  陈希梦从爷爷的军大衣里抽回了手,陈希梦坐直了腰板,认真地回道,“我想做中间商。”
  “啥?”陈国安一愣。
  “因为我现在没有本钱,所以我也只能做中间商,”
  陈希梦顿了顿,捋了捋思路,尽可能把话说简洁明白,让爷爷听懂,陈希梦继续说道,“我相信很多家庭作坊的袜子还是在走国内市场,如果我帮他们搭线,走国际市场,那就不一样了。”
  “你怎么搭线?”
  “如果我摸清楚了套路,那我有自信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国际商家。”
  “孩子,你说的这些,道理是有的,但是这不现实。”
  “爷爷,就像我们季潭村,那些还在做袜子的人家,他们虽然比咱家好,至少他们没有彻底被淘汰,但是说实在的,放在大市场上,横向地比较,他们做的成绩一样半死不活,为什么?”
  陈希梦自问自答,继续道,“第一,他们的市场面不大,很多走的还是义乌市场,最后运往全国各地,我们现在的国情不允许我们的人民奢侈消费,说白了,稍微贵一点,就不买。”
  也许全国各地的卖家和制造袜子的厂家不曾见过面,但是两者有必然的关联,卖家不舍得花太多钱购买,直接导致厂家不愿意花高成本,所以为了盈利,厂家一再降低成本,所以商品的质量也一再降低。
  商品不好,国内市场都吃紧,自然也走不到国际市场上,哪怕浑水摸鱼进去了,也禁不起考验,毕竟进出都要税,要是没有盈利反而亏,谁当救世主来买单?
  “第二,哪怕通过一定的渠道,走出了过门,但是说实话,当年国民素质普遍不高,文化程度不够,加上语言不通,厂家和外贸商人隔得又远,两者之间,关系隔了一层又一层,不少环节可以出黑幕,难免层层剥削,最后到了厂家手里的利润,又是大打折扣,最后影响的还是商品,一再恶性循环。”
  陈国安问道,“那你这个中间商怎么做?”
  陈希梦回道,“爷爷帮我搭建平台,至少可以让我弄清楚整个外贸的流程,然后我自己去想办法找合适的国际商家,我来沟通,免去中间层,我相信到了厂家手里的利润一定比他们平时的高不止一倍。”
  陈国安一开始半信半疑,觉得古灵精怪的小孙女不过是纸上谈兵,此刻听了陈希梦的解说,陈国安到觉得可以一试。
  陈国安问道,“然后呢?”
  “有了可观的利润,加上不错的市场远景,我相信厂家也想做出好成绩,也想走长远,那么接下去的主要工作就是安安心心地做出好品质的袜子,一旦达成协议,签下合同,至少那一单生意,肯定跑不掉。”
  陈希梦一脸认真,说到这里,这才绽开了笑颜,又道,“爷爷,你觉得如何?我想我赚个中间差价,抽一点点辛苦钱,两边都不会有意见。”
  “哈哈!”陈国安也跟着大笑,问道,“你这个小丫头,脑袋里到底装着是啥?真是会想!”
  陈希梦追问道,“爷爷,你别笑,你觉得怎么样,可不可行?”
  陈国安说道,“爷爷老了,脑子不好使,转不动了,没有你灵活,你刚刚说那么多,爷爷现在都有些犯糊涂,有些地方没有听懂,不过爷爷可以帮你问问,你也可以试着去做做。”
  “昂,”陈希梦笑着点头道,“要是谈得妥,能拿下单子,那再好不过,要是不行,我就当是攒个经验呗!”
  第198章人,没了
  陈国安将小烤炉递给陈希梦,然后起身走进客厅,去跟老朋友打电话。
  陈希梦一边搓着手,一边烤。
  如果真的可行,那中间商的这点回扣还真是不少,并且做袜子的人家也肯定愿意给,这是双赢的好事。
  其实这件事要操作起来,说难也不难,只要拿单子就可以,并需要和做袜子的人家长期合作,谁家愿意做就做,达到单子上的量就成,可以一家做,也可以好几家一起做。
  包括外贸商人也一样,不需要只找一个,可以多个,可以是公司,关键就是平台了,陈希梦需要找到那个市场的平台,一个切口,否则空有一腔热血和标准的英语也没有用。
  “啪嗒”一声,电话的话筒从陈国安的手里落下,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陈希梦闻声连忙起身,还以为爷爷摔倒了。
  陈国安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希梦捡起话筒,将电话放好,问道,“爷爷,怎么了?”
  陈国安没有回话,只是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客厅的门口,重新坐在躺椅上。
  “爷爷……”陈希梦跟到了门口,觉得爷爷有些不对劲。
  “干啥呢?!”路过的蔡水萍快步走来,蔡水萍懊恼道,“公公你咋回事,年纪大,行动不方便,就不要动来动去的,多少东西被你弄坏了,我刚好像听到啥东西砸了……”
  蔡水萍看到了陈国安身侧的陈希梦,这才稍微给了好脸色,说道,“小希放寒假回来啦?”
  大儿媳妇的无礼,陈国安并没有给回应,一来平时也习惯了蔡水萍的脾气和嘴巴,所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二来陈国安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压根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大伯母。”陈希梦唤了一声。
  蔡水萍走到客厅门口,往里头瞧了瞧,没发现啥东西砸坏,这才安心走开。
  “爷爷……”
  “人,没了。”陈国安喃喃道,摘掉了头上的大军帽子,然后平静地看着院子里飘落的雪花,那满经岁月侵蚀的双眸,逐渐泛起了泪光,只是不曾凝聚和落下。
  一个电话打过去,陈国安这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没有了,上个月才来过,就和陈国安坐在院子里聊天,他们谈起年轻时的事,一起笑,仿若昨日。
  其实陈国安看得出来朋友身子不好,脸色难看,可是年纪大了,身子有病,也很正常,陈国安不曾放在心上,却不知道朋友来看他,是来跟他道别的。
  陈国安低下了头,看着手里捏着的大军帽子,视线逐渐模糊,依稀还记得朋友那日说笑的声音。
  “国安啊,我这军大衣可是好宝贝啊,塞得可是实打实的棉花,冬天大下雪的时候穿,最合适不过,很暖和,跟里头藏着一个小太阳似的,能暖到你心坎里去,它啊,还帮我拐了个好媳妇,有了美满的家庭,这都归功于这件军大衣啊,哈哈”
  “看把你给嘚瑟的!你现在是功成圆满了,要啥有啥,啥也不愁,儿子还孝顺,自己的生意不做,就陪你这个糟老头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耗时间。”
  “我这儿子咋来的,也得归功于我这件宝贝军大衣,没有媳妇,哪来儿子,是吧?”
  “还不是你当年部队里偷来的?你还好意思到处显摆,招摇过市,现在还不知悔改,你这个老不要脸的臭东西!”
  “我不是偷来的,我在部队贡献过,部队送我的!是光荣好不啦?说真的,国安啊,这真是好东西,现在有钱都买不到,当年那些部队里的姑娘,一针一线缝的,可扎实了你不晓得,钱没法比的,我现在啊送给你。”
  “我干啥要这东西?你自己当宝贝,那就你自己留着,我可不稀罕!”
  “那不行,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我必须送给你,当年你要不是执意退出,不跟我合作,你肯定是大老板,混的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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