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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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夕不知死了多少万年,如今它得以显现龙形,全是借助其主,即苏河的精血得以支撑,若是问问话倒是不打紧,可要它施云布雨,可想有多难。其身已毁,哪来的灵力,若强行施展法术,只能从主子哪里抽取了。
  泉夕叼着山河鼎,以气吞山河之姿,腾云于南灵山川,每每吐纳,就是一场泼天大雨,大雨淅淅沥沥,浇灌在贫瘠的大地上,滋滋作响,蒸汽弥漫。
  雨滴砸在苏河身上,砸的他猛地的向前晃,他嘴唇煞白,丹田气海一阵绞痛,筋脉中像是有人用钝锤一下下敲打着他,神元被抽干的感觉,远比他相像的还要痛,苏河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凡人。
  但他不能停下来,他必须趁泉夕翱翔南灵群山之际,借它的眼睛观察虚云的去向,苏河闭上眼,坐在半空中,感受到整个南灵的大半山脉都隐匿于黑雾中。
  他从没想过,这些年人族的怨气竟然这样重,常年的困苦生成的怨恨无法排解,全都积压成黑水,养成了森林里那些丑陋的魔物,如今,它差的就只剩下一个合适的寄主,一位横空出世的魔君。
  这个寄主毫无疑问不会是虚云,到底选中谁还未可知,唯一知道的是虚云身上的业火已经让他陷入危险中,或许他已经......自己又当如何?
  苏河压下心中的恐惧与黑暗,逼着自己冷静的在黑暗中寻找那抹暗红的龙气,时间紧迫,泉夕已经飞到希维尔西山脉和温喜尔山脉的交界处,这两条山脉的是南灵大陆的脊骨,支撑着南灵屹立万年不变。
  苏河在这里看到了盘旋在山脉中的黑潮,以及一条被黑潮淹没的赤龙,苏河倏然睁眼,赤瞳在黑夜中褶褶生辉,像野兽的眼,透着冰冷和铁锈的味道。
  苏河低声唤道:“泉夕,归来。”
  一道龙吟自远方来,泉夕吐纳风云,一头钻进龙骨中,龙骨周身嗡嗡作响,震的苏河手骨生疼,他将龙骨收起来,手指在空中飞快画幅,前方的空间顿时被撕裂开,苏河掀袍跃入。
  他将空间门开在两条山脉的地下山穴,方才就是在这里看见了虚云,他才刚落地,黑水立刻就像被一道劈开,分割两头,苏河环顾四周,默不作声的挥动龙骨,紫火如鬼火燎原,朝黏腻的黑水蔓延,就想火折子扔进油缸,黑水就想退潮的海水顷刻以碾压的姿态向苏河袭来。
  苏河卷了汹涌的怨念中,他不安、思念被无限放大,整个人像是溺水的囚徒深深的往下坠,龙骨的紫火像苏河的最后一道防线,它牢牢的护住苏河的心脉,托着他向某个方向前行。
  时间在这像是不存在,苏河也不知在浑浊的黑水中徘徊了多久,他的心仍旧被焦躁包裹着,却好像已经忘记焦急的原因,直到听见极缓极缓的声音,扑通-扑通,就像贴在他的耳边,周围的液体也跟着晃动。
  这心跳慢的出奇,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苦挨,又像是新生儿的宁静的希望,苏河的情绪就在这样的声音中逐渐平复,他睁开眼,四周还是混沌昏暗的,远方却照过来一束光,明亮的有些刺目,苏河不禁再次闭眼。
  待他看清光亮处的事物时,赤眸不受控制的急剧收缩,瞳孔中倒影出一大一小两个影子,一个是少年身型的虚云,另一个竟然是大殿下龙崆!
  虚云身上覆盖一层赤红色业火,将他从头到尾护在黑暗的潮水里,而龙崆,苏河忍不住皱眉,龙崆周身形成一道巨大的旋涡,这黑水一刻不停歇的往他身体里钻。
  他全身的衣物早就不见了,木簪也不知道遗失到哪儿了,长发像水藻一般晃动,黑水束缚他的手足,苏河凝神看过去,只见龙崆的胸口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正在心脏的位置,这黑水就是从这里灌进去的!
  再看四周,哪里还有洞穴的影子,他们好像掉进大海的深渊里,周围全是怨气化作的黑水。
  这里到底是哪!
  龙崆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幻觉还是真的?
  苏河努力的游向虚云,虚云的侧脸陷入光影里,可苏河直觉这光远比黑水更不好对付,他试图抓住虚云的手,万幸虚云的业火没有抗拒它,苏河就这样悄悄的将虚云拉进黑暗里。
  苏河无意间看向龙崆,却发现龙崆居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那双眼睛不再像虚云一样是灿金色,而是变成了黑水一般暗沉的眼神,他冰冷的的看着苏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生者该有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身在光芒里,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煞白而阴翳。
  苏河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叫了一声殿下。
  龙崆仍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苏河第一次被人看的心生退意,龙崆被黑水牢牢困住,却不挣扎,他重新闭上眼,就在苏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龙崆却猛的挣脱黑水,朝苏河这边推了一掌。
  他像是反客为主,成了黑水的主人,苏河两人在他这一掌里彻底的向黑暗坠去。
  苏河将虚云护在怀里,他的身体热的厉害,苏河探他的鼻息,见呼吸平稳,才松了口气,又四处在他身上摸了摸,并没有受伤,他捂住虚云的脸,不住亲吻。
  “虚云,醒醒,醒醒......”
  唤不醒,苏河握住虚云的手,将灵力输送到他的身体里,虚云眉心紧锁,抗拒挣扎,苏河紧紧将他锁在怀里,边亲边哼小曲哄他。
  虚云睫毛颤的厉害,脸上终于红润了些,不知道过了多久,虚云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哼唧一声,哑声道:“苏河,好难听呐。”
  苏河亲虚云的额头,抱的更加紧了,“难听吗?”
  虚云嘻嘻笑了起来,捡起苏河额边的发别在耳后,吐舌说:“也不是非常非常难听,就是比较难听啦。”
  苏河没出声。
  虚云疑心抬头,想看他怎么了,苏河将他紧紧锁在怀里,虚云动不得身,急道:“怎么了?嗯?苏河?苏河!”
  虚云忽然声音弱了下来,低声痛苦道:“苏河,我的肚子好痛.....”
  苏河如梦中人,忽然被一盆冷水泼醒一般,他猛的扒开虚云的衣服,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轻声道:“哪里痛,告诉我,这里吗?”
  虚云倏然反握苏河的手,两人面色凝重的对视,苏河才意识到,虚云又在骗他,他微垂眸,抽回自己的手。
  虚云手上空了,心中一涩,扑了过去,苏河并不挣扎,任着他抱,虚云胸口剧烈起伏,慌张的说:“苏河?你生气了?别.....别不理我。”
  苏河没反应,虚云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他说:“对不起,我错了,苏河,我错了.....苏河?”
  苏河拉开他,拿帕子给他拭泪,虚云一边流泪一边蹭他的手心,苏河还是不说话,他撒娇道:“苏河,苏河?苏河,苏河呀,原谅我,好不好?”
  苏河也不嫌弃他,给他擤鼻涕,神色淡淡的,就是不和他说话。
  虚云的眼泪就像豆子一样漏个不停,啪嗒啪嗒掉在苏河手背上,他哭的这样伤心,苏河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他叹道:“别哭。”
  这么一说,哭的更厉害了,苏河心里疼他,气也早消了,原就是气他总是冲动行事不计后果,这不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吗?苏河迫切的希望虚云快些长大,不是身高上的,而是心智上真正的强大。
  这场黑水来的蹊跷,又横空出来一个龙崆,前途充满谜语,神州大陆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他们受困于此,都不知道外界到底如何,天界又如何了,堂堂天宫太子竟然被人打穿胸膛,丢弃与此地,只要稍微往深处想,苏河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知错了....”虚云搂紧苏河的腰,吸了吸鼻子。
  苏河安静了片刻,说:“虚云,无论如何,就算有些事我不会答应,但你也不能骗我。”
  虚云赶忙说:“知道了,不会了,真的.....”
  苏河试干他的泪,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知道吗?”
  虚云嘟囔,“我又不是大丈夫,还不给哭嘛?”
  苏河说:“在说什么?”
  虚云抬头望着苏河,说:“我知道了,以后不哭了。”
  苏河捏着他的脸,用劲儿揉了揉,说:“男儿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眼泪是弱者的象征。”
  虚云手指搓着苏河的衣角,低声道:“我害怕你不理我,才这样的,要是旁人,杀了我,也不会哭的。”
  苏河无声的笑了笑,没再训他。
  虚云瞅着周围,忍不住皱眉,道:“这是哪儿?怎么比幽州还要黑?”
  苏河说:“不知,云珠呢。”
  虚云从嘴里吐出一颗珠子,抢过苏河的帕子,擦干净才给他,苏河调笑他,“这会儿知道爱干净了?”
  虚云哼唧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坐正身子,又恢复成那个知书懂礼的小殿下模样,苏河瞧他这正经样子,又忍不住逗他,面上冷淡的像个嫡仙,手上却像个浪荡子弟调戏良家姑娘似的,把虚云的圆脸当包子捏,捏的他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虚云挥开他的手,他便压住虚云的身体,摁在地上使尽揉。
  虚云快被他逼出眼泪,又想到那句流血不流泪,只得仰头向后,让眼泪流回去,却不小心将他滑嫩的脖颈暴露在苏河眼前,苏河一时忍不住,手指在那处刮了一下,虚云身体猛的抖了抖,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怒视苏河,远远的躲到一边,捂住自己的脖子。
  方才那一下,感觉太奇怪了,虚云感知道,脖子这个位置不能随便给人摸。
  苏河觉得自己真的有病,孩子还没长大呢,他怎么能先不当人了呢,他双手抱胸,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闭目养神。
  果然,虚云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很快又重新蹭到苏河跟前,说:“你怎么知道绒戒是我变的呢,我已经很小心了啊。”
  苏河睁开眼,道:“你的确模仿的很像,声音,神态,气味,你也的确猜对了,绒戒同我出任务时话很少。”
  “那你怎么发现的?”
  苏河勾了勾嘴角,说:“还记得我们来时先去了哪儿?”
  虚云拧眉道:“北海啊。”
  “吃了什么?”
  “鱼,吃了很多烤鱼,怎么了?”
  苏河耐心的解释,“你身上有调料的味道。”
  虚云他们当时吃的鱼叫三尾鱼,它们的肉质极其鲜美,但有一点,不处理干净的话会很腥,所以虚云加了一味去腥的调料,名为深情草,这草最能解腥,但它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可以保留很长时间,虚云来的匆忙,虽换了衣物,却没有及时沐浴,头发上自然沾着深情草的香气。
  虚云想了想,不服气的说:“你怎知闻到不是你自己身上的味道?再者说,我与你靠的近沾上了也不一定。”
  苏河说:“那时,我只是怀疑是你,可你后来问我,要飞去哪,这样我还能猜不出来?”
  火神陨落之时,绒戒正好在现场,他不可能猜不到苏河去那片沙漠,就算他蠢笨如猪,猜不出来,后来苏河提示他“在火神陨落的地方”,“他”竟然还不知道,那不就很明显,眼前的人不是绒戒,而他通过眼睛找到了真火燃烧的沙漠,不正好说明“他”是能够一目千里的虚云吗
  虚云叹气:“我原猜是这儿,没想到,你一出南天门就怀疑我了,当时你不停的揉我的头,恐怕当时就很肯定了吧。”
  苏河没回答,默认了。
  虚云枕着苏河的腿,从下仰视他,忽然说:“对不起。”
  苏河挑了挑眉,没睁眼,虚云难过的垂头,小声说:“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真没用。”
  苏河:“.......”
  苏河伸手摸虚云的脸,没哭,虽然听着有哭腔了,但这回终于忍住了,小家伙也很努力呢,苏河将他搂进怀里,放松道:“人总是先没用,才能变得有用,你明白了自己的缺点,就会朝着更好的自己更进一步,这就是成长。”
  虚云闭上眼睛,哽咽的说:“对不起。”
  苏河说:“我不想听到你道歉,我希望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要为了云珠,让自己陷入未知的危险里,明白吗?”
  虚云眼尾通红,那双灿金的眸子就像一眼泉,稍微眨一下就掉出水儿来,苏河轻吻他的眼睛,说:“怎么办,怎么办?”
  你还这样小,我怎能放心留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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