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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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毡房里间之内的桌子前,坐了一位妇人。她的年纪不大,皮肤白皙,黝黑的长发被束起,正拎着毛笔,低着头,在桌案之上一笔一划地抄写着药方子。
  齐王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顿住脚步,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72|第72章
  第七十二章无缘
  药材库的毡房里间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坐在桌案前抄写药方的妇人吓了一跳,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吗?怎么闯到我们药材库来了?”
  齐王攥着手里的药方子,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他才吐出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这些药方可是你抄写的?”
  那妇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一个陌生将士,怎么可以突然闯进药材库,还大言不惭地质问她的名字。她刚想说话,侍卫田中宝他们跟了进了,急忙道:“齐王殿下,天冷路滑,您小心些才是!”
  一听到齐王殿下的称呼,原本要厉声呵斥他冒失的妇人,顿时就福身拜了下去,急忙回答他的问题:“回禀齐王殿下,民妇闺名程新月,夫君姓史,是负责在药材库抄写药方和辨识药材归类的。”
  她说完之后,一直没有听打齐王殿下出声,好奇地偷偷抬起眼梢,望了过去。因为面前的人毕竟是高高再上的齐王殿下,就算是程新月再胆大心大,也不敢做过分冒犯齐王的事情,她虽然仗着胆子偷看齐王,但是却也只敢看到他的战袍下摆的位置。
  她看见,他的拳头里握着一张纸,那纸张看起来跟她们平日里抄写的药方子差不多重临末日。她抬眼偷看时,正好看到齐王殿下的拳头一点点地攥紧,那张好像是药方子的纸,在他的攥在了手心里,被捏得皱皱巴巴,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模样,最后直接让他捏成了碎片。
  他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平身吧,你继续忙你的。”
  说完,他转身大步跨了出去,直接出了毡房。
  田中宝发觉自家王爷状态不对,立即跟了出去。他一出了毡房,就见齐王扶着一根旗杆,捂着胸口,表情痛苦难耐,眼角还泛着泪花……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人去请军医!”田中宝被齐王殿下这般模样吓得够呛,急忙上前要去扶他。
  齐王扶着旗杆子,缓缓起身,把手心里被捏成碎片的药方子随手扔在了地上,漫天的碎片随风飘落,好生凄凉。
  他望着那些碎片,失魂落魄地说:“是我恍惚了,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却依旧抱着希望……”
  “殿下,我这就去叫军医……”田中宝虽然不明白自家王爷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他脸色惨白,足以说明他此刻身体不适。
  齐王没理田中宝,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是啊,他的月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算是名字再像又如何?字迹再像又如何?同样名字中带着“月”字,却并不是他的月儿!
  月儿啊,你为何不等等我?为什么不等我回去救你呢?
  月儿,我的月儿……
  正在齐王恍惚之际,忽然有人来报,说是京城来人。
  齐王顿了顿,有气无力道:“请进来。”
  来人行过礼后,便直接开口,“齐王殿下,圣上口谕,让您择日回京,好在年前就与万贵妃的内侄女完婚。”
  齐王殿下冷笑了三声,走到来使面前,伸手捏住他下颌骨,用力一捏,只能到吱嘎吱嘎的骨头声音。
  来使疼得满头是汗,忍不住呜呜叫道:“齐王殿下饶命,齐王殿下饶命……小的只是奉圣上之命,给您带口信的……”
  齐王眼眸忽然一暗,低声道:“你既然给万贵妃做狗腿,就应该知道在本王面前是个什么下场!这到底是本王父皇的口谕还是万贵妃的口谕,想必你比本王更清楚!”
  “齐王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如今万贵妃独宠在身,皇上只求美人笑,不看江山苦,万贵妃的话如今岂不是就皇上的话吗?若是皇上没有准许小的带口谕过来,小的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来啊,那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名啊!”
  齐王笑了笑,眼眸中却带着冷意,一点笑容都没有。他说:“你回去告诉万贵妃,她的内侄女若是想嫁我,也只能做我的妾侍,要跪在我的月儿灵位前,给我的月儿日日行妾礼!我齐王晋安此生已有王妃,绝不再娶,死后我会与她合葬,同棺同椁,永不分离。若是还有哪家姑娘想不开,痴心妄想要嫁与我,就做好一辈子给我的月儿行妾礼的准备吧!本王不介意养个能给月儿日日跪安的小玩意,就当是给月儿养只猫狗玩玩了。”
  “齐王殿下,您……”
  “滚
  强拉不是买卖!”
  ——————————
  南巧掀开药材库毡房的帘子,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人未到话先出口,“新月姐姐,我回来了!”
  程新月还沉浸在一股莫名其妙中,不明白刚才的那位齐王殿下忽然闯进来有什么事情。她听到了南巧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南巧妹妹,你回来了?快点进来烤烤火,外面天冷,小心寒凉。”
  南巧拎着一大包药材,笑眯眯地进了屋,急忙说:“没事的,新月姐姐,今日天好,日头很足,并不怎么冷,你看我的手还是热乎乎的。”
  程新月已经先一步去握了南巧的手,确实是热乎乎的,她这才算是放下心来,感激不已道:“多谢南巧妹妹替姐姐跑这一趟去拿药材,妹妹辛苦了。”
  南巧无所谓的摇摇头,十分不在意。外面前几日还下了大雪,天冷路滑的,程新月有孕在身,不过就是去隔壁营地的毡房里取些药材回来,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她不过就是顺手帮忙跑跑腿罢了,真的不需要程新月如此道谢。
  不过,南巧很快就发现了毡房里的异常,尤其是程新月的脸色似乎并不好。她担心不已,便问道:“新月姐姐,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是身子不舒服吗?”
  南巧曾经听闻过,有了娃娃的妇人,身子大都是不舒服的,而且经常呕吐。这次吴嫂子有孕,她才真正知道,原来竟然是那般不舒服的。吴嫂子的孕吐很是严重,有时候她和苏满树都睡着了,半夜里几次都被起身去洗漱间孕吐的吴嫂子惊醒,吴大哥也不放心,次次都跟着去。
  苏满树对于这种事,并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每次她被惊醒,他就会转身将她抱进怀里,然后伸手一下下地拍她的后背,试图哄她睡觉。
  不过,令南巧比较惊奇的是,吴嫂子虽然夜夜都会呕吐,但是整个人的气色却很好,脸颊红晕,每日都喜气洋洋的。她不由地叹道,这有了娃娃的妇人,就是不一样。
  每一次她这么想,都会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去看苏满树,偷偷地表示自己也想做一个不一样的妇人。苏满树简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有的时候会在窄炕上故意逗她,问她:“月儿,要不要豁出去,跟夫君我一起在这里圆房?”
  南巧自然知道这是苏满树逗她的,因为苏满树根本就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所以,先头几次,她还会脸红拒绝,后来就直接干脆地回答说:“好啊,夫君。”
  苏满树顿时就被自己的吐沫呛得连咳不止,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能伸手,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语带笑意道:“娘子,你既然这般,到时候可别跟我求饶……”
  南巧的鼻子被捏得喘不上来气,只能伸手去抓苏满树,结果两人又是抱作一团,在狭窄的炕上滚了两下。
  最后,还是苏满树先找回理智,将心爱的小东西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安抚她道:“媳妇儿,现在已经是深冬了,明年春天很快就来了,我们就耐心再等等吧!”
  南巧双臂搂着苏满树的脖子,小嘴凑到他的唇边,学着苏满树的模样,也亲了亲他,然后才小声地应声,“好。”
  她希望,明年的春天快点来吧……
  其实程新月照比吴嫂子来说,孕吐并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就是用餐的时候,偶尔会有些不适应装x笔记[系统]。南巧陪在她身边,见她又吃不下饭,只能劝她多吃一些。
  程新月感激地朝她一笑,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半天,才说:“南巧妹妹,听说你是跟顾将士家的女眷一同嫁过来的?”
  南巧愣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新月说得竟然是葛花。她点了点头,“我们是一同被买进来了。”
  程新月应了一声,又说:“我因着胃口不好,前这几日我夫君带我去找了擅长这方面的杨嬷嬷,请求杨嬷嬷帮我调理一番。当时,我在杨嬷嬷那处遇到了顾将士家的女眷,她告诉我她叫做葛花,跟你是一同嫁进来的姐妹。她是刚生了孩子,孩子才刚刚满月。听说我在药材库做活计,便跟我打听你。我觉得她怪怪的,便只是敷衍了她几句,其余的倒没说,她看起来很是失望。我走的时候甚至还想跟我一起走,若不是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要吃奶,她可真会跟着我一起走了。我觉得……”
  程新月顿了顿,然后指了指脑袋,道:“那妇人看起来这里……有些不清不楚的,我寻思先提前告诉你一声,若是你们真是小姐妹,日后难免会见面的,你也有些心理准备才行。”
  “新月姐姐可曾还听说关于葛花的其他事情?”
  程新月想了想才说:“别的倒是没有听说,不过听闻那个叫做葛花的妇人,好像是正在跟她的夫君闹和离。她的夫君名声极臭,前些时段还冒犯过齐王,之后又违反军纪酗酒斗殴,影响极坏,听闻好些人都被他连累了,都被上头狠狠地处置了。”
  葛花的夫君就是顾以,只是南巧没有想到顾以竟然依旧是这般模样,看来一个月前苏满树是白揍顾以了,根本就没有把那个混小子给揍清醒。
  晚上的时候,史昱谨依旧雷打不动地来接程新月回家。见到南巧时,他依旧是默不作声地朝着南巧行了个礼。这一次,程新月眼里满满都是疑惑。
  南巧苦着脸,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礼,只得尽量躲开身,不正面去受这个礼。等苏满树过来时,她立即就拉着苏满树的手,大吐苦水,“夫君,你说新月姐姐家的夫君,为什么每次见了我,都一定要给我行那么大的礼?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妇人,就算你让我受着,我也觉得难以心安啊!”
  苏满树顿时哈哈大笑,忍不住身后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昱谨是个一根筋的傻小子,他啊……哎,他若是在这般我也没有办法,你便朝他回礼,吓吓他。”
  南巧愣住,瞪圆了眼睛,急忙追问苏满树:“夫君夫君,这样的法子真的可行吗?”
  苏满树毫不犹豫地回答,“媳妇儿,你明天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第二天,南巧紧张不安了一天,就连郑嬷嬷都觉察出南巧的心不在焉,走到她身边指点了她几次。
  终于等到晚上,史昱谨来时,又哟啊朝着南巧行礼只是,南巧顿时回了个大礼,然后等着史昱谨的反应。
  史昱谨顿时惊慌了起来,急忙道:“夫人,您无需还礼的。”
  南巧看着旁边的程新月,又怕惊扰周围的妇人,只能压低声音跟史昱谨道:“史什长,我和新月姐姐以姐妹相称,若是按照此法来论,我当叫您一声姐夫才对,怎能日日受您如此大礼?”
  史昱谨拱手低头,赔礼道:“让夫人心中难安,是末将的不是我是王威。”
  南巧和程新月眼神一对,她趁机便问:“史什长,您为何要日日向我行如此大礼?”
  史昱谨似乎没有预料到南巧竟然会这么问,先是吃惊地反问,“夫人竟然不知道,将军不曾告诉过夫人吗?”
  南巧摇头。
  史昱谨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才缓缓开口,“苏将军至今依旧有将军头衔,我向夫人行礼,一点都为过。此等礼仪,是将军夫人该受的。”
  南巧瞪圆了眼睛,愣在原地。
  她是知道的,在军营之中,妻凭夫贵。若是夫君有军职在身,他的女眷便会享受同等尊敬。但是,苏满树明明只是一个什长,为何史昱谨要说他身上还有将军的头衔?
  史昱谨见南巧似乎有些不明白,正欲开口解释,忽然就被人厉声打断。
  “军队已亡,何来将军?史昱谨,你好生清醒些吧!”
  “夫君!”南巧抬头,就看见苏满树站在毡房门口,单手掀开帘子,毡房内的油灯火光忽明忽暗,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五官棱角分明。
  史昱谨一见苏满树,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直接单膝跪在了苏满树面前,声情并茂控诉着,“只要将军还在,我们神武军绝不会亡!将军,将士都还在,都在等着韬光养晦,重回战场之日!末将恳求将军,重建神武军!”
  苏满树就静静地站在毡房门口,手里还掀着帘子,目光淡淡,神情漠然。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史昱谨,当年亡故的兄弟们舍生忘死的救下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有朝一日跪在我面前,让我重建神武军的!你自己好生想明白吧!南巧,我们走!”
  他最后这一声“南巧”掷地有声,浑厚有力,原本全神贯注的程新月被吓了一跳,心口“咚咚”的乱跳,随即便看到南巧拎着棉大衣,一路小跑的跑到了苏满树身边。
  苏满树虽然说要走,但是因为南巧还没有穿上棉大衣,他不舍得她挨冻,宽厚带着薄茧的大手主动拿过拿过南巧手里的棉大衣,迅速地帮她穿好,系上扣子,然后才牵着南巧的手走了。
  南巧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朝着程新月摆手。
  程新月这才回过神来,她此刻根本米有功夫去想苏满树的那些话,只顾着急忙朝着门口跑去,她的夫君还单膝跪在原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夫君!”她唤了一声,便急忙走到了史昱谨的面前,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伸手去扶他,“夫君,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史昱谨的眼眶红红的,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把程新月扶了起来,“媳妇儿,你快起来,地下凉,你还怀着孩子呢,别伤了身子。”
  他望着眼前温柔似水的妻子,忽然想起那日苏将军的说的话:“史昱谨,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妻子如今正怀着身孕,你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好生的过日子吧。”
  他知道,苏将军说的对。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同生共死的兄弟们,都已经化成累累白骨,埋骨沙场。他们如今能活着,能娶妻,能生子,都是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拼了命给他们争取来的找个屌丝嫁了吧。他们能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他不应该再去奢望些别的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和他的弟兄们,都不甘心!
  苏将军,您就真的甘心吗?如今西北边疆虽说平和,战事较少,但是苏将军,你真的就甘心偏隅一角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一辈子地吗?苏将军,您,甘心吗?!
  自然,史昱谨心中的疑问,不能跟自家有孕的娘子说,也无法传达给已经离开的苏满树。
  一路上,苏满树都牵着南巧,一言不发。因为怕南巧因路滑摔倒,他时不时地回头盯着她脚下,出声提醒。
  南巧一直心不在焉,整个人都在神游。她被刚才史昱谨的话惊住了。她觉得“神武军”这个名字极为耳熟,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说过,可是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说过。
  苏满树又提醒了她两声,见她还是恍恍惚惚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松开南巧的手,蹲在她的面前,直接开口命令她:“月儿,上来,我背着你走。”
  南巧望着苏满树的背,摇了摇头,急忙说:“夫君,我能走好路的,我不乱想了。”
  苏满树笑了笑,却依旧没有起身,执意要她上来,柔声地告诉她:“媳妇儿,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问我就好,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不要自己一个人乱想。现在天冷路滑,你上来我背着你,我们也早些回去。”
  然后,他也不容南巧拒绝,随后转身一拧,直接将南巧背到了背上。
  南巧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是苏满树的对手,被他像是拎小鸡仔的背在了背上后,便也不在挣扎,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脸还淘气地凑到他的耳边,故意往他的耳朵里吹气,弄的苏满树顿时耳朵尖就红了。
  南巧见自己得逞了,顿时就窝在他的颈窝里,“咯咯”地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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