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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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算是怕鬼的人。比起鬼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杜云停更怕人。
  人狠起来,比鬼要可怕的多。
  可自打他意识到不对开始,这身体就好像自动有了反应,一个劲儿地开始抖,更膝跳反应一样完全不可控。7777说:【这原主怕鬼,原世界线里这里就被吓坏了,想跑——】
  杜云停心存侥幸,说:【逃出去了?】
  7777说:【死了。】
  杜云停心里一咯噔,抖的更厉害了。
  7777又说:【你撑住。】
  杜云停有点想哭。
  他倒是能撑住,只是这身子真的太不争气了,这会儿一片片往外冒鸡皮疙瘩,光是站在这儿,就恐惧的跟马上要下地府一样。杜云停不得不用右手摸了一下左手,试图安慰安慰自己。
  没什么用,原主对鬼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他哆嗦的像个小可怜,被压着进了堂。
  上头供奉的是两座奇形怪状的雕像,雕像脸上带着惨白的鬼面,嘴角弯着,好像在笑。
  杜云停被压下来,被迫弯着腰,终于意识到点不对。
  卧槽,这是要拜堂?
  7777对他现在才发现这件事也是服气,【……不然你以为呢?】
  杜云停:【我以为是哪个恶鬼格外有情趣,吃个人还要玩cosplay……】
  7777:【……】
  听说是要拜堂,杜云停就不干了。
  这怎么行?他和顾先生都还没拜过,这第一次,他绝对不能交给这么一个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
  他心里起了挣扎的念头,还没形成大的火苗,系统便说:【建议你听话。】
  杜怂怂叫了一声,无比委屈,【他们这是强娶民夫!】
  【不管是什么,】7777说,【你现在干不过。要是真在这儿被解决了,这一次任务就算失败。】
  杜云停不动弹了,倒不是他这么轻松就放弃,而是身子已经完全不由得他。两个影子在后头按着他的脊背,现在杜云停知道了,那是俩小鬼——他们强行把他按下去,红色衣角垂到了地面上,流水一样倾泻开。
  杜云停用眼角余光一个劲儿向旁边瞥,没看清身边到底有没有人影,只看到了一团黑黢黢。
  鬼魂们嘻嘻笑着,像是欢喜极了。
  “一拜天地——”
  他们按下了杜云停的头。杜云停垂下来时,瞧见了他们的脚,那些影子全是在空中飘着的,没有一个人挨着地。
  小鬼的手劲儿极大,杜云停被他碰着的脖子上也青紫了一片。
  “二拜高堂——”
  目光更集中了,他能感觉到那些鬼魂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急切地涌动着。好像有看不见的暗潮自黑暗之中泛上来了,它们的喉咙发出咔咔的响声,一个接一个把头扭向了他。
  距离近了,杜云停焦急地喊二十八,【兑卡!】
  7777比他更焦急。
  【我这没几个能对付鬼的,对付人的倒有——关键是这种法宝,接了你也不知道怎么用啊!】
  它绝望地抖着一张画着招魂幡的卡片。
  【你拿了怎么办?你没这方面经验啊!】
  这里鬼魂这么多,他们就算击退了,魂魄怎么回体?
  全是问题。
  7777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这个任务要栽。杜云停硬着头皮兑了,说:【有一个算一个——总比没有好。】
  他将从卡片里拿出来的那面小旗子紧紧握在手里,权当是个安慰,眼睛瞥着。
  小鬼的声音里也带了怪异的笑意,笑嘻嘻说:“夫妻对拜——”
  杜云停转过了身。他总算看清楚和他拜堂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尊牌位。
  红缎被系在牌位上,有雾挡着,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杜云停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是用血红色字体写的,倒像是朱砂。
  鬼魂的嗓音高了,又尖又细。
  “送入洞房!”
  它们呼啦啦涌动过来,盯着杜云停,就好像在看着一块肥美的肉。
  “生人……生人!”
  “活人!”
  “吃掉他——”
  杜云停头皮发麻,那种恐惧感又来了。这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他把手里头招魂幡握得更紧了点,已然准备拿出来。
  小鬼也在等着。这样的仪式,他们已经进行了千遍万遍,从来没有什么例外。可这一回,它却瞧见牌位上亮起了一点光——那一团光亮停留在牌位的名字处,并没撤开。
  红缎没有断,仍然牢牢地系在生人手腕上。
  小鬼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它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这个生人,后头的鬼魂们同样发现了不对,一瞬间寂静无声,只剩下阴风吹拂着堂里垂落的红绸。
  “大人接受了。”
  “大人接受了——”
  “生人不能吃了。”
  “大人……”
  它们中响着低低的私语,小鬼定定地打量他,看的杜云停头皮发麻。
  【它干嘛?】杜云停说,【不打架了?】
  【不打了。】7777也松了一口气,【你这个鬼老公接受你了。】
  杜云停:【……】
  杜云停:【???!!!】
  杜怂怂瞬间炸了。
  卧槽,谁要这鬼老公接受啊——他从头到脚都是属于顾先生的!
  别的人,都不要肖想他的肉体!
  别的鬼也不行!
  【没事,】7777说,【反正人已经不在了,等回去阳世,你该怎么找顾先生还怎么找顾先生,多为这位前夫烧一点纸钱,找人做做法,应该就没问题了。眼下还是从这儿离开要紧。】
  杜云停一想,觉得有道理,登时不握招魂幡了,改为紧紧握着红绸。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红绸冰凉,好像有一股凉意顺着布料爬上了他的手。
  他不曾看见,鬼魂们却都看见了。在生人的身后,慢慢涌起了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低垂着眼,只露出略高的眉骨和较深的眼窝,一只手拉着红绸垂在身边。
  它们忽的一颤,谁也不敢再动,低下头去。
  大人……
  那位大人拥着生人,望也不曾望他们一眼。堂中挂着的白帷幔忽的呼啦啦飘起来,一瞬间全换为了鲜红的,杜云停还不及细看,便感觉眉心一凉,已然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换了地方,正躺在张柔软的床上。
  杜云停怔了怔,率先去看自己的手腕——那上头还留着青紫一片的痕迹,醒目的很,提醒着他昨晚那一切并不仅仅是梦。他再往床头看,瞥见床头上放着一块绯色的玉,7777也看见了,说:【那应当是你的鬼老公送给你的。】
  杜云停很有志气,拿都不拿一下,势必要和别的人及鬼划清界限。
  他从床上坐起来,这才来得及去查看原主的回忆。
  原主叫路澄,父母已亡,目前住的地方是他名下的一套小公寓。
  路澄的八字轻,按照年幼时来为他看相的大师的说法,容易被鬼缠上。他自年幼时便常常啼哭,又或是指着空中说上头站着个影子。他的父母为他求了不少人,最终整整磕上了山,才从早已退隐的方丈那处求来了一个平安符,开了光,让他随身携带,保他平安,那时路澄六岁。自那之后,他没再见过鬼。
  可关于鬼的回忆,路澄却还记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鬼是怎样在他身边流着涎水张嘴咬他的。这些记忆让路澄极其怕鬼,只是看到与鬼相关的电影都会浑身发抖。
  他的同事都知道他这个毛病,谁也不会在他面前提神鬼之事。直到这一年,公司挖来了一个新同事。
  新同事叫杨达,可巧,与陆澄的出生年、月、时辰都完全相同,两个人私下偶尔说起,陆澄才知道对方也同样被鬼纠缠了几十年,有许多次险些丧命。
  他是个善良的性子,既然自己有解决办法,自然不会绝口不提。他与杨达细细说了平安符的事,让杨达也同样去求。
  然而杨达得到的消息并不怎么好,那位方丈早已圆寂,旁人的平安符并不能阻挡这些鬼魂。他兴兴而去,悻悻而回,接连几日都没了笑容。
  陆澄心中难免愧疚,却也没有办法。他这一个平安符,并不是轻易得到,是他父母满怀赤诚磕了几千个台阶,才换来那方丈一句“有缘”的。有父母的情意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平安符让出去。
  更何况如今父母都已辞世,陆澄每每摸着装符的荷包,总能在心中得到点慰藉。
  杨达看起来倒也不在意,仍旧正常与他相处,言语之间很是殷勤。陆澄心里头觉得对他不住,难免又多照顾他,两个人有来有往,慢慢地生出点情意来。
  三天前,杨达与他表了白。那一天两人喝的都有些多,陆澄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片刻,醒来时已经被杨达送回了家。
  他并不知道,他的平安符已经被换成了别的。
  那是一小截红绳。
  杨达不是什么善茬,他又怕鬼,又想用鬼,他想从鬼那儿要来泼天富贵。然而这哪儿有那么容易?因着贪心,他跟着人一同下了墓。
  他从墓里头捡来了许多值钱的财宝,装了满怀的金子。但这些金子在抱出来后什么也没剩下,只有一小截红绳飘落下来,落在他手掌心上。
  当晚,他就做了梦。梦里有鬼魂拖长声音告诉他,他已经与鬼定下了婚约,七天之后将去拜堂。
  第二天,同样还是这个梦,只是时间变为了六天。
  第三天……
  杨达几次想要把绳子扔了,但无论他怎么扔,绳子最终都仍然会回来。他试过烧,试过埋,试过千奇百怪的方法,甚至把它扔进搅拌机里搅碎。但都没用,不管他尝试多少次,转眼间,绳子又会回到他手心里。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询问了同行当的人,要是人和鬼拜堂成亲会怎么样。
  同行斩钉截铁告诉他,会死。
  杨达还不想死。可同行说,接了人的东西便算是同意了婚约,那阴婚上记载了人的出生年月,除非找个同年同月同时辰的,也就是同八字,还有些可能移花接木、瞒天过海。
  他还说,那一座大墓已经被发现许多年了,有很多人都进去拿过东西。他听前辈说过,他们手中也都剩下了那么一截红绳。
  他们谁都没活下来,都在夜深人静之时选择了上吊。
  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找个替代者,唬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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