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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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光殿的一角,史箫容立在树下已经许久,芽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两个穿着官服的人并肩走出来,朝着宫门口方向大步走去,背影俱是挺拔俊秀的,她认出了卫斐云的背影,顿时不看再看,人已经走远,但是史箫容依旧不动,好像入定了一般。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芽雀小声叫她,“礼公公请我们进去。”
  史箫容收回视线,看到礼公公立在殿门口,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朝她弯腰行了个礼。
  她收敛心神,压下身心俱疲的感觉,说道:“芽雀,我们进去。”
  琉光殿是温玄简身为皇子时的居所,修建了一番,如今继续用着。史箫容从未来过此殿,一踏进去,满殿的灯火通明,到处是点燃着的烛灯,与永宁宫里一入夜便晦暗不明的景色不同。史箫容有些不习惯这满目的灯景,礼公公在一旁含笑说道:“这是陛下吩咐的,一入夜便要全部掌上灯。”
  屋檐下依旧一排大亮的宫灯,史箫容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长廊,最后抵达殿门前,门已经打开,温玄简人已经候在偏殿,看到她的身影,迎了上去,“母后今日怎么来这里了?”说完眉眼含笑,立在灯下望着她。
  史箫容面无表情,说道:“皇帝最近辛苦,刚来了贡茶,特意让芽雀泡了一壶,端来给皇帝尝尝。”
  温玄简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屏退宫人之后,让芽雀将茶水奉上。芽雀迟疑,再一看太后娘娘冷峻肃杀的侧脸,低头将冷水泡成的茶水呈了上去。
  温玄简打开喝了一口,个中滋味只能自己体会,他脸色一变,刚要张嘴吐出,史箫容忽然说道:“这是我亲手泡的,味道怎么样。”
  温玄简闻言,只能忙不迭地将那冷涩到极致的茶水咽了下去,说道:“唔,还好。”
  “那就多喝几杯吧,皇帝最近辛劳,此茶能缓解疲劳。”史箫容见芽雀不动,亲手又倒了一杯,递到温玄简面前,“给。”
  “怎么了?”温玄简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接过茶杯,不喝了。实在是太难喝了。
  史箫容冷眼看着他,“你做的恶心事情,还问我怎么了?”
  “我做什么了?”温玄简不解,然后看向芽雀,用眼神询问她。
  “芽雀,你告诉陛下,发生了什么。”
  芽雀脸色煞白,看了看史箫容,又看了看脸色僵硬的温玄简,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在此刻却疏离得宛如中间隔着一面看不到的高墙。她低声说道:“陛下,今天史姑娘来找太后娘娘了。”
  “朕已经知道。”
  芽雀叹了一口气,“史姑娘说,她怀了孩子。”
  “……”温玄简皱眉,“她还未出嫁吧?”
  史箫容闻言,抬头猛地盯着他,嘴唇雪白,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宫里这么多女人,还嫌不够吗?就算她们不能满足你,还有大把的女人可以供你选择,为何单单要去祸害那么小的女孩子?!温玄简,你简直禽兽不如,居心叵测!”
  她厉声骂道,宫灯下眉眼冷酷,像在看一个极其恶心的东西,温玄简大吃一惊,好端端的就被她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他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容忍,抬起手就要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再骂了,史箫容却以为他要打自己,顺手抄起了茶杯,兜头就朝他脸上泼去,“你还敢打我?!真以为我这么好欺负吗?!温玄简,你做得实在太过分!”
  芽雀连忙朝四周望去,跑到门口替他们望风,这些话若是被其它宫人听到就不好了,幸而这琉光殿宽阔通风,要偷听屋子里的人说话很容易就被发现。
  温玄简立在原地,满头满脸都是茶水,发间、脸颊上还黏着几片灰褐色茶叶,狼狈至极。史箫容甩手将茶杯扔到了地上,“温玄简,你真的太过分了,太恶心了!”她说着,已经想不出骂人的话了,只能重复骂着这几句,但实在不足以表达自己愤恨之情,只能拼命忍住泪意,人已经快要崩溃了。
  温玄简不语,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茶水,任凭她骂着自己,后来也听出来她词穷了,便说道:“现在有没有好受一点?”
  他弯腰拾起了打碎的茶杯,用帕子包着碎片,然后站起来,“可以说一说发生了什么吗?”
  “你还在装傻充愣?简直……”史箫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很想打他一巴掌,但是一阵恶心忽然涌起,她难受地弯腰,同时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娃娃忽然踢了她一脚,在温玄简大惊失色上前扶住她的时候,哇的一声,全吐在了他脚上穿着的黑色靴子上。
  史箫容满脸冷汗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感觉绝望了,连这个孩子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温玄简急切地让芽雀进来,“她怎么了?有没有事?”
  芽雀在他一通唠叨里,看了看史箫容,然后说道:“太后娘娘没有事,只是说话太急了,情绪不稳定。皇帝陛下,您不能再惹太后娘娘生气了。”
  “……”温玄简挥手让她继续到门口望风,然后自己捧着热茶,给史箫容喝了几口,史箫容抿唇不喝,他抚了抚她的后背,说道:“润好了嗓子,才能继续骂人。”
  ☆、情话绵绵
  史箫容稳了稳心神,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莽撞了, 就这样冲过来劈头盖脸地质问一番, 没有什么用处。温玄简俯身看着她的神色,“把你气成这个样子,你不会以为史姜灵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吧?”
  “……”史箫容抬头, 看着他的神色,“难道不是?”
  “哎,真是失败,我这个人就这么不堪吗?”
  “……”史箫容默了一会儿, 然后咬牙, “难道不是?”
  “你平日不是一向聪慧, 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就变成这么糊涂,试想想,如果史姜灵肚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 你的母亲岂不是称心如愿, 更加有理由将她塞给我。退一步说,你的母亲现在还不知道, 但若真的是,史姜灵怎么会第一时间来跟你说,而不是跟从小将她养大的祖母说?她不敢说,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她所能嫁的,若是可以顺利成亲,她何苦到你面前哭闹,不敢归家。”
  史箫容开始不安,她确实是急糊涂了,没有去细想,但那种情况下,她哪里还有心思像他这样抽丝破茧地分析,大脑早已一片空白。
  温玄简见她仍旧半信半疑,又继续分析道:“再退一步,她既然都已经到了宫里,我若与她真有什么,以小女儿家的心思,又怎么会只呆在永宁宫,而不是想尽办法来找我?”
  “她说如果说出来孩子父亲是谁,就会死……大概是你事先警告了她,所以她才不敢……”史箫容硬撑着,但心里已经知道八成不是他了。
  “那这就更加说不通了,我如果威胁过她,她哪里还有胆子敢孤身跑到宫里,我的领域里了,岂不是死得更快。”温玄简一叹,“你就是从心底里不相信我而已,事情一出来,便先赖到我的头上来了,若非漏洞太多,我岂不是要被你冤死,有理说不清了。”
  “……”史箫容此刻顿感羞愧,毕竟是错怪了他,但是要对他道歉,又觉得拉不下脸来,只能抿唇,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
  温玄简又继续说道:“你除了不相信我的人品,还低估了我的智力。我已经答应与你联手将你的母亲势力拔除,在这节骨眼上,又怎么可能再去惹史家小女,岂不是给自己挖坑,实在太傻。”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一时急切,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介意。”见他没完没了了,史箫容连忙服软,不然他铁定还要继续说下去,直说得她羞愧不已为止。
  但还是低估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温玄简没有要罢休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你不仅仅低估了我的智力,更是低估了我对你的情意。我已经有了你,若样貌,若才气,若见识,你样样比那史家小女慧秀百倍,这样的美人儿放在我的宫里,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看别的女人。”
  “……”简直猝不及防,忽然来的这一段话让史箫容老脸一红,想要发怒,但是他说得诚诚恳恳,谦恭有礼,她理亏在先,即使有心再骂他几句,也不好意思说了。
  温玄简声音低柔,刻意放缓,慢慢地说道:“其实,被你骂了几句,也没有什么。你刚才那么气势汹汹地来找我,还泼了我一盏凉茶……”
  史箫容微微起身,朝他行了个礼,“陛下,刚才确实是我太冲动了,您不用再提起,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如果没有事情,我这就回我的永宁宫,面壁思过,可以吧!”
  “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泼了我一盏凉茶,非常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
  “陛下!请长话短说吧,时辰已经不早,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史箫容知道他狗嘴里要吐不出象牙来了,起身要离去,偏偏肩头被他按着,他不让她走,执意要让她先听完自己的话。
  “同时,在你骂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你我的将来会如何。”温玄简忽然脸色一正,郑重地看着她。
  史箫容微微一愣,然后莫名的有些害怕,不想再听他的绵绵长话,“陛下,您说的已经够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我也不想听了。”
  “但是,你非听不可,这很重要啊。”温玄简手势温柔地将她困在椅子上,然后看了看她遮掩在衣裳下的腹部,史箫容有些不安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毕竟,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清清白白的,也不是一无所有了,半年之后,我们之间还会有了一个孩子的牵绊,不管怎么样,以后,你我的命运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深深地牵连起来了。”
  史箫容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有着被掀起了狂风浪潮般的混乱。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不然就等于在摊牌,明明上一秒还在厌恨这个人,此刻却……
  温玄简将她死死地困在椅子上,手扶在椅背上,低头对她说话:“我知道,要让你短时间里接受我,不可能,但是请务必相信我,只要你相信我对你的情意是真,也足够了!”
  “请不要再说了……”史箫容莫名地慌乱,很想夺路而逃,但是温玄简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一定会好好利用这样罕见的机会的!
  温玄简按着她的肩头,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我曾经一度绝望,以为你此生永远不会接受我,但是今天,当你为了别的女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你真的生气了,因为我,生气了,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史箫容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但是心底的惧怕此刻已经完全明朗,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在慌乱什么……她害怕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被自己刻意压抑的真实情绪被人发现,如果被人发现,她就真的彻底完了……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已经踏上了第一步,以后还会更长的路要走,我很高兴,这条路,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在艰难地走了,以后,除了你和我,还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把这条路走完,相信我,这条路上虽然荆棘重生,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走下去,结果总不会太差的。”
  史箫容勉强才能稳住心神,今晚确实不该如此冲动地来找他,她还是太欠缺考虑了。情势急转而下,此刻她反而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温玄简看着她的眼神,不加掩饰,充满爱慕与期待,他在鼓励她把真心话说出来。史箫容心神突然一凛,不再陷入他编织的网里,清醒了过来,终于想起她起初来找他的原因。她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会错意了,我生气,是因为灵儿是我最心疼的人。她被人欺负了,我忍受不了。今天不管换成是谁,我都会那样生气。”
  温玄简脸色略白,撑着椅背的手渐渐松开,半晌,才说道:“骗人,你是因为我,才那样生气吧……”
  史箫容趁机起身,冷冷地说道:“陛下太多情,但可惜,情用错了人。”说完,便伸手推开怔住的人,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还觉得不过瘾,又回头,一脸孤冷地看着他,说道:“你方才那么多话,只有一句话说对了。”
  “什么?”
  “此生,我永远接受不了你。”史箫容看到他朝自己大步走来,面色铁青,显然怒到了极点,她赶紧往门口跑去。
  却还是被他一把拖住了,门口的芽雀听到动静,但是不敢推开面前关闭的门。
  史箫容被他抓住手腕,又惊又怒,“你要做什么?!”
  “安静,我什么也不做,你接受不了我,没关系,我们还有孩子,以后来日方长。”温玄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伸手要抚摸她的肚子,“半年后,它就要出来了。”
  史箫容躲不开他的手,只能咬牙说道:“陛下若想用孩子来牵制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要是胆敢把孩子杀死,朕绝对不会饶恕你!整个史家,都将会为这个孩子陪葬!”温玄简抬眸,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女人,心忽然痛到了极点,即使做到了这么多,依旧不可以吗……真的是自己会错意了吗……不会的……他抬起眼眸,一片雾气里看到史箫容美丽的脸庞竟然在微笑。
  史箫容笑着说道:“放心,我会把孩子生下来。毕竟这个孩子,将来也是我的砝码。”
  “你……”温玄简这刹那间,真的产生了冲上去掐灭她的念头,她笑得实在太令人心寒,怎么可以让孩子还没有出生,就成为大人间博弈的棋子,他绝对不允许!
  “当初,你让我怀有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了这些。陛下,此时收手,为时不晚。”史箫容给他留下善意的建议,然后一把推开沉浸在悲伤里的人,转身打开门,跨出门槛,“芽雀,我们回去。”
  不管屋子里的人了。
  整个宫廷陷入死寂之中,史箫容快步走在前面,芽雀想要靠近她,但是被阻止了。史箫容走入黑夜里,让芽雀把宫灯吹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她抬起手,抹了抹眼角,果然还是流泪了。
  这条路尤其漫长,她泪流满面地走了许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确实要好好重新审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都以为皇帝太上忘情,却没想到,这温氏王朝,竟出了这么一个另类的皇帝。情深不寿,更何况这掌天下生杀予夺之事的人,若是真的动了情,那可是最糟糕的。
  不知情根多深,但必须无情斩断,不能任由其发展了。史箫容紧紧抓住衣摆,为自己将来的命运,也为温玄简将来的命运,更是为了肚里孩子的命运,深切地担忧着。他不肯退步,那么,只能由她来当这个恶人,把这条长满荆棘的路彻底斩断,不能继续往下走了。
  不然,会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在十万字的时候,太后娘娘动情了o(n_n)o~~~
  来个小剧场:
  美丽的小鹿有一天在溪边遇到了一只白鸟。
  它的羽毛洁白如云,气质高雅慧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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