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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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先前杜云鹤自辞了鄜州大营的监军一职,仍来晏王府听命,这一番也是赵庄亲自叮嘱他跟随赵黼的,只因杜云鹤年长,心思深沉些,又是旧时相识,对晏王极忠的人,有他在赵黼身边儿,也多一层放心。
  赵黼带人四月中出发,一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如此紧赶慢赶,到达钱塘之时,已经是七月下旬。
  正是夏日炎炎的午后,赵黼人在马上,遥望远处山峦,眼睁睁地看着一团淡色乌云从山边儿上笼了下来,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小雨从天而降,即刻便淋湿了满头。
  赵黼不由哈哈大笑:“这什么鬼天气,反复无常。”
  因练兵之故,兵部跟吏部有命,本州知府不敢怠慢,命钱塘旁边儿的余杭,海宁,永兴,上虞,会稽五县竭力配合,不得有违。
  而那些随调来操练的士兵,多半来自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中原腹地,除了家在河畔或者沿海人家外,多半都不会水,幸而正是夏日,人喜近水,正好痛快演练起来。
  余杭、海宁两个县是负责安置士兵的,早安排妥当,时刻派人打听着晏王世子驾临日期,这天,两名县令便亲自出来迎接。
  又过三日,永兴,上虞跟会稽的知县也都来到,跟赵黼以及将官们碰面,问询事体等。
  几个才进厅内相见,赵黼一眼便先看见白清辉,身着官服,却比昔日看着有些成熟稳重之意了,只那股清冷的气质仍旧未改分毫。
  耐着性子听过众人寒暄问礼之后,赵黼便走到白清辉跟前儿,望着笑道:“我心想着得闲要去找你呢,不想你竟来了。”
  相比较赵黼的热络,白清辉却仍是淡淡地,拱手行礼道:“不敢劳动世子。今日下官是跟众位同僚一块儿前来,按矩而为,公事公办罢了。”
  周围海宁永兴等县官看是这般情形,不觉咋舌。
  原本事先因要安置驻兵,所以这负责配合应对的五个县的大人们也碰过几回面,众人虽都是芝麻官,却也毕竟是一方之主,五个人之中只白清辉年纪最小,但偏偏是个最冷淡的。
  又因众人不知道白清辉的来头,只听说他虽年纪轻轻,但去到会稽后,官声却佳,因此才不十分排揎他。
  然而毕竟因白清辉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这几个人背地里只当他“少年傲气”,看不起他们似的……颇有几句微词。
  如今见赵黼竟跟白清辉乃是旧识,而面对大名鼎鼎的晏王世子,白知县仍是那副“凭你如何,我自岿然不动”的冷漠脸色。
  四人面面相觑,心头震惊之余,不由才明白:原来白知县果然并不是有意慢待他们,而是天生性情如此。
  当下众人才心平气和,再看清辉之时,眼神和善了许多。
  赵黼却不理白清辉的“公事公办”,一边握住他手腕,一边儿对其他人挥挥手道:“没什么事儿了,就都散了吧。”
  众人退后,白清辉问道:“世子可还有事吩咐?”
  赵黼斜睨他,忽地笑道:“小白,你是怎么了,虽说一别经年,难道就不认得我了不成?”
  白清辉淡淡道:“请世子见谅,如今出任外官,诸事繁杂,又因要配合练兵,委实不敢懈怠。”
  赵黼叹道:“得亏才一年多不见,或再久些,只怕你果然不认人了。”
  正说到这,便见有个人影在门口探头,赵黼一见,笑道:“你不认得我不打紧,不如再看看,你可认得他?”
  白清辉回头,正见蒋勋从门外跑了进来,清辉双眉扬起,眼中透出几分明亮,竟往前走了一步。
  而蒋勋早跑了上前,握着手看了片刻,便用力将清辉抱住。
  赵黼点头笑道:“这下儿不公事公办了?还是果然亲疏有别,我竟比不上这个实心傻子。”
  当日,竟不肯放白清辉回会稽,便留他在营中,三个人围着桌子吃了晚饭,蒋勋便问别后情形,清辉只轻描淡写略说两句。
  蒋勋却又口若悬河地说他的遭遇……竟还提起了张可繁。
  白清辉听他提及可繁的时候,口吻甚是亲密,不觉也有几分留意,便多问了两句,又看蒋勋容光焕发之态,若有所思。
  赵黼在旁喝着茶,冷眼瞧着他们两个,又听蒋勋双眼发光说什么“繁弟甚好”等话,心里只想笑。
  当夜蒋勋便拉了白清辉同寝,因久别重逢,叽叽呱呱又说了半宿话。
  次日,清辉才自告别,回了会稽。
  等赵黼跟从上到下的将士们熟络后,已经从夏日转到深秋,那些原本如旱鸭子般的士兵,经过风里雨里、摸爬滚打的磨练,多半也都懂了几分水性,也学了好些水上作战的诀窍。
  眼见钱塘大潮将临,当下暂命原地歇息整顿,不再下水。
  是日,外头又是冷雨潇潇,赵黼外头巡了一趟营地,正要回房,忽然想到一事,便叫门上备马。
  那随从官问道:“下这样大雨,世子要去哪里?”
  赵黼吩咐道:“你叫个向导,我要往会稽一趟。”
  第198章
  就在赵黼人在钱塘练兵之时,相隔不远的会稽可园之中,却正有一件喜事。
  原来露珠儿因年纪大了,渐渐地有了心事,不免有些恍惚躁动,从一言一行里透了出来。
  云鬟虽并不在意家里的事,可林嬷嬷跟晓晴两个,同她朝夕相处,却看了出来。
  两人私底下议论,一概认定,露珠儿似乎对旺儿十分有心。
  林嬷嬷忍不住悄悄地暗中问她,露珠儿只是脸红,羞得不说话。
  晓晴见状,便打趣道:“你不说话也就罢了,横竖我也觉着旺儿是不错的,既然你不要,那么我……”
  晓晴还未说完,露珠儿已经急急说道:“你、你要怎么样?”
  林嬷嬷打趣道:“她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试探你的心意就是了。”
  是夜云鬟回来,林嬷嬷就把此事同她回了。
  云鬟先是诧异,低头想了会子,便笑道:“是我疏忽了,不想露珠儿已经这样大了,竟差点儿耽搁了她……也罢,倘若果然是郎情妾意的,却是好事,就成全他们也使得。嬷嬷你问清楚,做主就是了。”
  早在鄜州的时候露珠儿就照料云鬟,一路随着上京,又转来此地,不禁岁月蹉跎,令人感叹。
  云鬟因从不想男女之事,自也没留心其他,听林奶娘说,才恍然醒悟。
  林嬷嬷十分欢喜,当下便又同露珠儿说了云鬟之意,露珠儿方红了双眼,默默地点了头。
  这旺儿是本地人士,自小便父母双亡,幸而旺儿为人机灵,不是那等胡吃烂做的,本性勤快能干,人又干净利落。
  他从小儿就懂得学做工养活自己,周围邻居乡里们见这孩子如此懂事,也怜惜他,时常周济,虽说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却也还活了下来。
  陈叔搬来可园之后,无意中看见旺儿替人跑腿,委实是个可靠又伶俐的,又打听他的底细,心里也又喜又怜,便才叫他来了可园。
  因此这几年算下来,旺儿也是可园的“老人”了,他心里也自把可园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把陈叔林嬷嬷等看做“长辈”,等云鬟来了,又见云鬟果然是个神仙似的人物,更是敬重如神了。
  此刻听说要将露珠儿许配他,旺儿喜欢之余,竟哭了出来,翻身便给陈叔磕头,又进去给林嬷嬷跟云鬟磕头。
  当下林嬷嬷跟陈叔出面,两边牵线,安排妥当,果然将两人的姻缘合合。
  旺儿勤苦这许多年,也攒了些体己,本想在外头买间房子,露珠儿因不舍得离开可园,林嬷嬷禀告云鬟后,索性在可园偏院里,拨了两间房给他们住下。
  自此露珠儿跟旺儿越发尽心,不必多说。
  这日,旺儿依旧陪着云鬟去衙门,经过周天水门前的时候,正看见那看门老仆出来。
  因这些日子,周天水时常会陪着云鬟来去,十分相熟。旺儿便打招呼道:“伯伯,周爷呢?”
  那老仆笑呵呵道:“我们爷昨儿绝早便出去了,晚上竟也没回来,大概不知又在忙什么呢。”
  谁知云鬟听了,心里微微一沉,那脚步便有些逡巡不前。
  云鬟知道周天水是在忙什么,她自是跟着白清辉去了。
  而清辉在此番临行前,曾同她特意说过。
  清辉自然是同其他几县县官前去余杭,同在钱塘操练水军的各位主事将官汇合,参详事宜。
  而其中为首的那位,便是晏王世子赵黼。
  当初,清辉同云鬟透露了赵黼将往钱塘之后,看着她的脸色,便又道:“你或许不必太过担心,毕竟负责安置驻军的是余杭海宁两县,到不了本地。”
  云鬟勉强一笑,她又何尝不知?
  但是赵黼那个人“飘忽不定”,仿佛必定要跟他隔着天南海北,她的心才会安些,如今只隔着一条江的话……就仿佛他随时都能翻波蹈浪地跳到跟前儿。
  两个人一时都未做声,白清辉端详了会儿,知道她心里不安,便叫云鬟落座,又命底下送滚滚的茶来。
  云鬟缓缓吃了半盏茶,心里的凉意才散了些,可毕竟神魂难宁。
  正欲告辞,白清辉问道:“我虽不知……你跟世子究竟有何瓜葛,可是……先前在我看来,世子对你,虽多有逾矩妄为,但实则不像是大有恶意的……”
  白樘是个极公私分明的人,等闲不干己事的人或者事务,从来不肯沾手,白清辉虽然面冷心热,可却也养成个泾渭分明的性情,尤其是这些几乎涉及“男女之情”的事,若是别人,只怕他也是一个“视而不见”罢了,更加不会贸然出口相问。
  但这偏偏是云鬟。
  云鬟见问,不由无声一笑,笑意里竟漾出几分苦涩。
  白清辉试着又道:“我知道世子的性情,等闲之人无法消受……”
  但崔云鬟宁肯假死也要逃离京城,若说此中没有避开赵黼的原因,白清辉自然不信。
  是以清辉斟酌说道:“我并无打探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如此困苦为难。”
  云鬟握着瓷杯,半晌才轻声说:“我深懂小白公子的关切之意,我跟世子的……纠葛,一言难尽,十足离奇。不过其实……细说起来,本该散为云烟,只可惜他仿佛并无此意,所以我才宁肯回避。”
  白清辉虽不是十分懂,却点了点头:“世子的性情,如冰如火,除非是他自己想要舍手,否则的话,只怕是难的。”
  云鬟又啜了口茶,唇齿间那股涩意越浓几分:“你曾劝我不念过去,怎奈……有时候竟无法按捺会想起,不惧将来,可是偏偏……大人,我……竟有些怕了,倘若我再躲不过去呢?”
  云鬟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几乎就听不分明,而她始终低着头,垂眸看着地上烛火明灭的影子。
  这也是她头一次对人说出心声,连林嬷嬷陈叔等都无法透露半句的话。
  白清辉定睛看着她,片刻才说道:“我无法替你拿主意,也无法断言你的将来,然而……有件事我是知道的。”
  云鬟慢慢抬头,烛光幽淡中,清辉道:“我会一直都在……凤哥儿的身边。”
  此后,云鬟因前段日子受累,又加心底暗藏畏惧,便在可园内卧了几日。
  周天水见她心情不快,便约她出外游山玩水,她也不肯动,此刻赵黼虽还在云州,对云鬟而言,却仿佛遍地都是他的影子,若随意出去乱走,只怕也会撞见。
  如此龟缩委顿了数日,县衙内的众人只以为她病了,便有些陆陆续续来探望。霍城自也在其中。
  霍城来时,因对她说了一件事,原来上回范小郎因偷窃被拿,便给白清辉判了半个月的监禁。
  开释之后,近来忽然一反常态,竟要来县衙里做杂役。
  霍城道:“我起初以为他又是来作弄人的,谁知竟不是,每日看他勤勤勉勉,竟仿佛果然改头换面了似的。”
  云鬟闻听,略觉欣慰,又有些好奇,便问道:“难道是霍大哥你开导了他,才让他幡然悔悟?”
  霍城摇头,云鬟想了想,点头道:“那或许是知县大人,上回我将详细禀明大人后,大人说了会妥善处置。只怕私下里同小郎说了什么。”
  霍城笑笑道:“大人的确是跟小郎说过话,只不过,真正叫小郎变了的,不是我,也不是大人,而是一个你想不到的。”
  云鬟疑惑起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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