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 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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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我似乎听说过,但也不知道真假,毕竟宫里的事……”
  “我当年倒是正好路过京城,的确见有道士和尚入京,但到底是做什么的,就不清楚了,反正民间传闻,也就图一乐嘛。”
  这件事众说纷纭的,也闹不清楚究竟为何。
  陆清则看他们也不清楚,笑着道了声谢,便放下了帘子。
  虽然陆清则一路上都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容,但与他搭话的几人莫名觉得,这个看起来文弱的贵公子,长得一定很不错,又悄声讨论了他一会儿。
  临近京畿时,陆清则和钱明明告别了商队,自行往京郊去。
  钱明明对陆清则的身份好奇死了,但段凌光在时,他不敢问,之前在商队里人多眼杂,也不好问,现在就俩人了,忍不住打探:“路公子,我听你的口音,像是京城人士,怎么你回趟京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吗?”
  那么好看一张脸,非要涂得普普通通的,简直是暴殄天物!
  得罪了大人物?
  陆清则平和地笑了笑:“也算吧。”
  离开之前,他可不就是得罪了京城里一干权贵和大臣,以及尊贵的皇帝陛下。
  钱明明心里琢磨,看来八成是有个生死大仇。
  他偷偷瞅瞅陆清则斗笠下若隐若现的脸,顿时又心旌一动,真诚地道:“但是路公子,我觉得,这世上应当不会有什么人当真记恨上你的。”
  除非他瞎。
  也不知道钱明明这是哪儿涌出来的信心,陆清则莞尔:“承你吉言。”
  到了京畿附近,守备明显森严了许多。
  俩人骑着马,陆清则身体不好,钱明明马术一般,速度慢了一些,快入夜时,才赶到京郊附近。
  从这里望去,隐约可以望见灯火辉煌、巍峨雄伟的繁华燕京。
  那里有许多陆清则熟知的人和物。
  陆清则默默地凝望了会儿京城的方向,揣测此刻乾清宫中,宁倦在做什么。
  按着以往的情形估算,这会儿宁倦应当刚用完晚膳,消食好了,便回到南书房,继续批阅奏本处理国事。
  也有可能召集了几个大臣,正在商讨某件要事。
  当年容易冲动的少年陛下,想必应当沉稳成熟起来了。
  会是什么模样?
  陆清则在心里勾勒如今宁倦的眉目,却始终有些模糊。
  这几年他时不时会梦到宁倦,梦里的少年总是独自站在高楼之上,满身清寒地望着悬于天际的明月,看起来很寂寞失落。
  每次梦到宁倦,梦醒之后,陆清则总是失神很久,思索着梦中一切,继而摇头。
  手掌天下大权,是宁倦多年以来的夙愿。
  如今他不会再任人耻笑欺凌,应当是快意的才对。
  钱明明眯着眼往前探了探,看清那边是什么,大喜过望:“那边有家客栈,路公子,我们上那儿歇脚吧!”
  陆清则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低沉,轻轻嗯了声,收回视线,跟着钱明明过去,进客栈要了两间房。
  疲惫地赶了许久路,终于能踏踏实实躺在床上了,钱明明喜滋滋的,揉捏着自己泛酸的胳膊,小嘴叭叭:“我听东家说,路公子你是来看望故人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他这副样子,莫名让陆清则想起了陈小刀。
  当年离开时为了不牵涉到陈小刀,并没有告诉他计划,想必那时候陈小刀也很伤心吧。
  陆清则心里无声一叹,微微笑了一下:“再等几日吧。”
  眼下正是踏春的好时节,京郊踏春的男男女女不少,祭拜史大将军的人也多,陆清则不想撞上太多人。
  不用立刻动身就好,钱明明开开心心地进了厢房,准备好好休息:“那路公子你早点歇息,北方可真冷,可别风邪入体,受了风寒。”
  陆清则眼睁睁看着钱明明钻进了屋里,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道差,只要听到“别受风寒了”这几个叮嘱的字,那他多半就得病一场,简直百试百灵。
  陆清则转身进了厢房,捏捏额角。
  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俩人在客栈里待了几日,顺道听来往的客人说说最近的逸闻。
  最受瞩目的,莫过于一事,鞑靼的内乱结束了。
  三年前老可汗从病床上爬起来,和代掌大权的三王子来了番父慈子孝的窝里斗,如今总算是斗完了。
  老可汗再怎么勇猛,也是年迈的苍鹰,无力挥翅,斗不过自己年轻的儿子了。
  这场内乱以老可汗再次“病倒”结束,三王子重掌大权。
  分明可以自己登位,也不知道三王子怎么想的,或许是存了丝未泯的良心,没把他爹弄死,依旧让他待在可汗位置上。
  鞑靼内乱结束,内部元气大伤,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力气再蹦跶起来,进犯大齐的边境了。
  京城附近的小民谈起国家大事,可比其他地方的要头头是道得多。
  陆清则每天下来喝喝茶,听客栈里的过客闲谈这些,颇感有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引得一番争议,陛下在朝中设置了女官的位置,任用了一位女官。
  这可是大齐建朝以来第一位女官。
  陆清则当初让女子入学,被儒生指着鼻梁痛骂,觉得这是在败坏风气,罄竹难书,但在国子监时,这位女官的策论考试都是第一,堵住了不少人的口。
  因着这件事,最近京城十分热闹。
  陆清则倒不觉得宁倦是受他影响,才选用女子为官。
  皇帝陛下八成是单纯地觉得,此人能用,那便用了。
  这也是陆清则离开京城之后才发觉的问题。
  他教宁倦的那几年,宁倦的确很听他的话,但实际上,宁倦的内在性格并未因他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很善于在他面前伪装,导致他以为宁倦当真很无害。
  明明就是头缩起爪子、藏起獠牙,在他面前装无辜可怜的小狗的狼。
  观察了来来往往的过客几日后,陆清则成功等来了两个准备混进京城的小乞丐。
  他买了些吃的,戴着斗笠,请这两个小乞丐吃了顿饱饭,又给了他们几两碎银,温和地吩咐了点事:“……可以做到吗?”
  两个小乞丐难得吃饱了饭,见还有银子拿,自然忙不迭点头:“能能,这位爷您放心,没有我们传不开的话!”
  陆清则含笑颔首。
  他还是不太放心宁琮养的那些私兵,按着宁倦的脾气,若是发现了宁琮不对劲,早就出手了,怎么会任由宁琮继续膨胀。
  这个时代的局限之一,便是信息难以流通,他担心等到宁琮当真造反了,消息才能送到宁倦案头上。
  借着这些小乞丐的口,将宁琮的事传入京城,总能先引起些警惕。
  等待了这么几日,热闹的郊外踏青的人也没那么多了,陆清则请钱明明给自己易容了一番,独自拎着两罐酒,去了史大将军的衣冠冢前。
  史容风的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时不时就会有人前来供奉。
  陆清则先给大将军上了两炷香,又烧了点纸,才拍了酒坛的泥封,笑道:“大将军,我来给你送酒了。”
  春寒料峭,微寒的春风拂来,醇厚的酒香弥漫四溢,仿佛史大将军当真在品尝这碗酒。
  “当年您选择相信陛下,若您天有灵,见到如今大齐的样子,想必也不会失望自己的选择。”
  陆清则举起酒坛,抬将酒洒在墓穴旁侧,又拍开另一坛酒,请史大将军饮过:“虽没有漠北的酒烈,但也是精挑细选的陈年佳酿。”
  说完,他慢吞吞地起身:“息策的成长让我很吃惊,不过您应该知道得比我早,若是有机会,我也想再见见他——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该回去了,下次再来,不知道得何时了。”
  他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墓穴前,慢慢往客栈走。
  清明时节,到这附近祭拜之人不少,路上偶尔遇到人,对方瞥他一眼,也不会太多在意。
  在钱明明的手法之下,陆清则现在顶着张只算得上是清秀的脸,一身青衣也甚是普通,顶多是气质不错,并不惹眼。
  陆清则琢磨着,不如再多待两日,等那两个小乞丐将话传开,他看看京中的风向再走,看看情况。
  正想着,忽闻天上一声鹰唳,扑翅声由远及近,有什么凶猛的东西扑了下来!
  陆清则毫不犹豫地急速撤身一躲,那东西却没当真扑下来,他愕然地一抬头,见到了只威风凛凛、神俊非凡的海东青。
  那只海东青收拢翅膀,停在前头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地低头瞅着他,歪了歪脑袋,似有些迷惑不解。
  陆清则缓缓吐出口气,维持住冷静。
  就算是三年未见,他也能认出来。
  ……这不是小雪吗!
  难不成宁倦在附近?
  三年不见,宁倦还学会遛鸟了?
  正有些混乱,就听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哎哟”的叫声,一个熟悉的、略微尖细的嗓音从前头传来:“祖宗哟,您是见到兔子了吗,飞这么快!”
  陆清则立刻侧身一躲,藏到大树后,偏头看去。
  果然是长顺。
  三年未见,长顺倒没有什么变样,依旧丧着张脸,跑过来跟头顶的鹰隼不忿地吵架:“咱家每次遛你,简直都能损一年寿命!要不是陛下下命,你以为咱家会管你吗?”
  小雪傲气地昂起脑袋,不搭理他,好似翻了个白眼。
  长顺看见了,气得不行:“陛下让人将你放了,是你自个儿巴巴儿地飞回来的,吃着陛下的,脾气还敢这么臭!”
  说着,掏出这只海东青喜欢的零嘴,试图引着它离开。
  小雪果然被吸引了,但脑袋还是不住地往陆清则这边瞅。
  最后大概是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但又不是很眼熟,最终略一犹豫,还是拍拍翅膀走了。
  陆清则躲在树后,喉间忽然发起痒,忍了许久,确认长顺应该已经走了,才终于忍不住握拳抵唇,闷闷地咳嗽起来。
  宁倦把小雪放了,然后小雪又飞回来了?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或许宁倦将放走小雪当成了他的遗志,已死之人的一点愿望,总要实现的吧。
  他心里复杂地想着,感觉头脑有点昏沉,不敢再在外面多停留,快步往客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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