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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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砂石的念经声中,高台上一片腥风血雨。
  弓手无不大惊失色,他们四散开,挽起强弓,纷纷对准池罔。
  淬了毒的箭近距离飞至,池罔背着一个人,原地腾空离地,连着空翻了几个利落的跟头。
  一批弓箭射出,这些毒箭没伤到池罔分毫,反而射到了池罔后面的同伴身上,只一回合,高台上的弓手就被自己人清了一半。
  池罔落地,夺弓折弓,听声辩位,把断裂的弓当木头块扔出去打人,弓手们纷纷惨叫着摔下高台。
  等池罔停下来,把房薰平放在高台台面上时,这里除了他,再没有任何天山教的敌人。
  “闭嘴,别念了。”池罔恼火地打断了砂石,“我听着就烦,你看我这不是没杀人吗?真杀了你再念吧。”
  砂石依言闭嘴,池罔行动时没有带他的药箱,只随身带了几种保命药,刚刚喂了房薰吃了他特制的解毒护心丸,此时再一把脉,果然已经没有大碍,颈侧被毒虫叮咬的地方,那骇人的颜色已经开始缓缓退去。
  房薰习武,而且武艺不凡。有醇厚的内功护着她的心脉,应该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那毒虫有扰人神志的作用,房薰此时仍然迷糊着,她伸手去抠自己的脖子,叫道:“难受……”
  池罔本来在观察高台下的局势,天太黑了,他目视距离有限,他只勉强看到子安和尚以一人之力,在大门处挡下天山教的死士。
  第一批骑马的死士已经冲向了子安,子安赤手空拳拦在通下山的道路前,抬手便将死士从马上掀了下来,直接卸了他肩膀关节,将人扔在一边。
  那马儿没了主人,自行奔下了山,子安也不去管他。
  子安如法炮制,他精通医理和人体穴脉,即使是不用兵器,只靠肉身,也一样能一招制敌。
  子安站在山门口,出手就是百发百中,一时竟无人胆敢应战。
  池罔刚刚在弦上搭了箭,想从后面偷袭几个骑马的死士,就看见房薰小手不老实,要去抓挠脖颈上那虫伤,连忙回身一把按住她的手。
  他转过身时,就错过了总坛山道边子安的起招,他又揪下来了一个马背上的死士,出手夺了他的长戟。
  长戟握在手里,和尚便仿佛换了副面孔,变成了一位青年将军,那模样一反他往日里的温和无争,却透出一种飒然英姿,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卓然气势。
  他下盘稳健,寸步不让。一只长戟能接住三人合力抢攻,没有马匹能从他身边经过。
  而远处的弓手被池罔拔除了,他只需要面对眼前的骑兵,更是少了许多顾虑。
  而这边高台上,池罔就地取材,把房薰的发带解下来,将她的手缠在高台边上的护栏。
  房薰眼睛半睁不睁的嘀咕道:“捣毁鞋教的任务做了,还剩下几个了?……我家染染呢,我想她了,但她只想回家找她哥。”
  池罔正要站起身,却听清了房薰的呓语,顿时蹙起了眉头,他想再问几句,可是此时适逢混战,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
  同一刻,远方沙沙的声音如潮水般涌现,充满了不详的意味。
  他倏然转头,看向总坛被死士层层护住的天山教教主站在中央,在附近的火光映照下,地上出现了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毒虫。
  死士得了命令,整齐向后退去,教主给每人分发了药水洒在身上,那令人望之悚然的毒虫,就远远地绕开了天山教的人,在黑夜的遮蔽下,从四面八方向子安涌了过去。
  第76章
  这么多虫子, 应该怎么办?
  池罔从高台上跳下来, 落在旁边一栋房屋的楼顶上,飞檐走壁的向山门的方向奔去。
  用火烧?
  这个念头浮上脑海,池罔立刻开始观察风向。
  这样未知毒性的毒虫被火一烧,是十分冒险的举动。说不定会直接把虫子的毒烧出来, 在空气中发出毒性。
  衣服上撒了药水后的天山教死士不怕毒虫, 子安却需要躲开,他若是被这些虫子逼退,死士们就能借机下山了。
  池罔奔过去的一路,抢了些照明的火把,还顺了一桶油, 心想管他呢。
  现在的风向, 是从天山教的山口往总坛里面吹,他想直接一把火烧了干脆, 反正毒死谁也毒不死他池罔,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池罔跳到了入口处的一块高高的山石上, 山石漆着苍劲有力的“天山教”三个字, 他就蹲在上面, 往下面扔火把。
  下面密密麻麻的虫子蠕动着, 子安皱着眉头,扔了手中长兵,攀上了附近的树。
  池罔明白过来, 心中有些嘲讽, 都快到了生死关头, 这个和尚还不杀生——他不止不能杀人,还不能杀虫子。
  ……砂石都测不出他的端倪,这个人法号子安,又怎么可能是庄衍呢?
  那一刻他心头有些怅然若失,却又有些“本来就该如此”的释然轻松。他回过神,开始蹲在石头上往地下洒油。
  火顺着油流淌的方向瞬间燃了起来,地上的虫子发出嘶叫声,慌张地逃离大火的方向。
  池罔屏住气,看着绿色的气体从虫子被烧焦的尸体上蒸出来,又被夜晚的山风吹向总坛那边。
  死士们剧烈的咳嗽起来,教主一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高手的偷袭,而是没想到这和尚还有这么别出心裁的同伙,一时也没做准备。
  如今天山教上榜的三位尊使,无人能阻挡面前这两位高手。其中两位尊使的尸体都凉了,一位却是……长公主。
  教主阴恻恻的笑了起来,这长公主胆子太大了,居然在教中潜伏这许久,真是不要命了。他刚刚弄死了仲朝下一任皇帝,这辈子都不算亏了。
  事到如今,此事定不能善了。他已经和教众秘密联系,北地山脉沿途的城镇,天明时就会纷纷起义,脱离仲朝的统治。
  而百姓们只要皈依天山教,就会得到解药,现在时间紧迫,他不能像瘟疫一样,把局做到天衣无缝,再把灾名推到天神震怒,不满仲朝房氏的头上。
  这样的大规模投毒,定然会惹人怀疑,但是他最好的局面已经被池罔、子安破了。这一招虽是下策,但却能立刻见效。
  他谋杀长公主已是大罪,与其等朝廷秋后算账,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圈地为王,与仲朝皇室对立。
  正在教主命人去拿解药来时,却发现在这一片夜幕之下,远处亮起了一排明亮的火把。星星点点,不知是有多少人来了,看这样子,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
  天山教总坛在一座孤峰上,只有一条上下山的大道。若是想从四周的方向上来,那就要攀岩而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是以天山教教主一直以为自己的总坛十分安全。
  可是今天他注定要大开眼界了。
  其中有一人从一块陡坡处跳上了山体,他带头上山,火把照亮了天山教防御稀薄的一个角落,几招解决附近的敌人,大声道:“这边安全,跟我来!”
  教主将教中的死士和护卫,都调到正门对付池罔和和尚了,没想到这极难攀登的山侧,居然像下饺子一样咕噜咕噜跑上来了许多人。
  第一个上来的人举着一把金色的长枪,挑飞了附近的天山教教众,火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侧,正是昨夜不告而别的房流。
  房流一声清喝道:“小池哥哥,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些毒虫怕火,但也不能这么去烧,烧死了还有毒气。”池罔蹲在石头上指点了一些注意事项,话锋一转问道:“你带的这些是什么人?”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金枪,“石楠山谷中的这八百高手,个个以一敌十,论起爬山和使枪,他们可都是行家。”
  这一句话当着众人面告诉了池罔,这不是无正门的人。无正门人栖居南边,不像江北有这么多险峻的山峰,没有精通爬山同时还会用长枪的人。
  看着这小崽子没用双剑,而是拿着一把金色长枪,池罔似乎有几分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果真就听到房流笑着说:“拿下这鞋教众人!中间那个孙子教主,给你爷爷我听好了——你不是想鼓动江北城镇起义吗?串通江北官吏,再煽动诱骗无辜百姓的鞋教头目吗?”
  教主心中已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到房流说:“告诉你,我家先祖有遗命,但凡房氏子孙以金枪证武后,可紧急调动石楠山谷中驻守在北地山脉的精兵。”
  “说好的起义就别想了,都被我连锅端啦。你早点投降,我小池哥哥又熬夜了,我想让他早点回家睡觉。”
  房流举着金枪,欢呼道:“兄弟们冲啊……山门口的兄弟摆雁形阵,协助子安法师平推,从山侧攻上来的兄弟……嗯。”
  他卡壳了,但是不想显得自己不知道,于是振臂一呼,“注意总坛中的建筑,三人一组互相掩护,见机行事,跟我上来!”
  房流武功虽好,但是统领全军的兵法还没学到太多,他刚刚片刻迟疑,被池罔看出来了。
  如今仲朝无战事,池罔先给他恶补的是政书,兵书只是稍稍带过。不过就算是房流学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想到直接跨过理论看实战,房流带兵时居然还有点天赋,他心思细,也不冒进,这就稳稳当当的不会出错了。
  池罔左右看看,觉得大局已定,不用自己出手了,他出手控制不住力道,一不小心杀死个人就不好了。
  于是他想起了房薰,就回去看看被他扔在一边的长公主了。
  长公主此时很好,池罔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许多了,自己从高台上爬下来的,捡起了自己的长枪,张牙舞爪的杀了回去。
  房薰狰狞道:“孙子纳命来!”
  长公主披头散发的从天而降,落在教主不远处,教主见她毫发无伤,顿时大惊失色。
  看着她的衣服,石楠山的精锐以为她是天山教的高手,连忙列阵围困。
  房薰把头发扒拉开,大声道:“自己人,兄弟们别打我!”
  房流大吃一惊,“皇姐?”
  房流的皇姐,全仲朝只有一个人,枪兵齐齐一愣,立刻调转枪头,保护长公主。
  她把绑着手腕的发带接下来,扎了个高马尾,眼中怒火燃烧,重新拿起长枪,“打死你个龟孙——!!”
  到了如今的局面,天山教的清剿和覆灭,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鞋教在民间残留的影响,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除,但是等更新鲜的事占据了江北百姓的注意力后,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事,就不会再翻起任何水花。
  步染是晚了一步才赶到的。她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像房流一样来去迅捷。她虽然无法调动石楠山的兵,却能以自己在朝中的身份调动当地的官兵。
  她神色焦灼匆匆上山时,见到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池罔,顿时一愣,有点不确定的唤道:“小池哥哥?”
  池罔应了一声,“放心吧,大家都没出事。”
  见步染身边有人护着,池罔就不再管她。
  他走进天山教总坛。
  池罔找到了天山教的神庙,走进去看了看里面的“通天神”和“通天使”,两尊“神像”按照佛寺中的佛像一样塑了金身,不伦不类地被供在正中。
  外面火油倾倒,风吹得火烧回了总坛,许多楼房起火了。总坛中各处都是兵刃相接,凌乱不堪。
  与外面的气氛截然相反,此时偌大的神庙里空无一人,燃着的香散发出白色的细烟缭绕,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宛若另一片安详的乐土。
  池罔安静的仰头,注视着那通天神的模样,居然真的和沐北熙有个五六分相像。
  他嘲讽想笑了下,又看到了通天神身侧的通天使尉迟国师,那塑像的模样,果真与自己没有一份相似。
  他的画像不曾传世,这世界上唯一能找到他绘像的地方,大概只有沐北熙的墓中了。
  庙外打打杀杀的喊叫声,隐隐传进了鞋教的庙宇里,池罔却找了个垫子,坐下休息。
  砂石着急道:“池罔,你在做什么?快出去呀!这庙是木头搭的,等火烧过来庙会塌的!”
  “等塌了,我再动身都来得及。”池罔神色平静,“我只是觉得,孩子们都不错,我不用这样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了,我想自己待一段时间。”
  “……别啊,小池。”砂石的声音有些难过,“你最近变得快乐了,就是因为一直和这个帅和尚、流流在一起待着,还有步染、房薰,你不讨厌她们,不是吗?”
  “那个盆在我面前晃,让我控制不住的想起另一个人。他……长得像庄衍。”池罔的神情无法轻松,他叹了口气,“不……不仅是容貌、身形上极为相似,就连喜怒神情也像,动作习惯更像。”
  “可是庄衍都在棺材里躺了七百多年了……”池罔神色逐渐冷漠,“这盆儿连你都能骗过去,又怎会是寻常人?”
  “什么叫把我骗过去……等等,这个咱们晚点做说,池罔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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