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臣扶良_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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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慕携着一袭绯色锦袍的“傅望之”踱入步道,那石阶下衷心祝愿的族人们纷纷跪地高呼。
  密林深处迷雾缭绕,似乎一瞬之间,就能隔绝躲在暗处窥探的视线。
  而事实上,当迷雾被山风驱散时,原本跪作一片的族人全数消失在攸廿的眼前,要不是石阶下的那顶花轿,攸廿以为方才见到的一切皆是过眼烟云,几近幻灭。
  “将军,这!……”
  随行的十名探子亦惊觉此景诡异,那圣地,断然不是常人能够进得去的。
  攸廿睨了一眼身后畏缩不前的人,“圣地无人把守,必定机关重重。你们在此候着,待我进去一探究竟。”
  眼前的男子目光朝着步道之上逼视而去,待到封歃出鞘,攸廿已然到了圣地入口,眼底倒映出一抹暗抑凌厉的波澜,隐含杀伐之气。
  烟光疏影里,有极细的白尘冉冉而上,白慕站立于玲珑塔前,转眸,瞥见身侧人一时青一时白的脸色。
  白芝蒙昧恍惚,却突然看向那玲珑塔顶应当流光溢彩的莲晕,莲晕里再无悬浮的碧水青光。
  “迟儿,别怕。”
  白慕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遥遥地凝视着那再无光华的玲珑塔。
  是他,亲手毁了华隐一族的前路。
  白慕以为身侧人不明白眼前的景象意味着什么,而那低首垂眸的“男子”隐去眼底涌起的阵阵哀恸和复杂,双肩竟忍不住颤抖。
  白慕静静地看着“他”,轻抚“他”的肩,俯身凑近,轻笑的声线化作一轮幽然的蛊惑靡音,“多谢公子,救下我的迟儿。”
  他寻了数十年,终于寻到了足以承载离世王魄的躯壳,而他,又是如此的出众。
  白慕的眼眸泛起势在必得的疯狂,凉薄的唇边笑纹更甚。
  白芝闻言抬起头来,目光轻柔地追随着眼前执念深重却痴心不改之人。
  白慕凝神,手掌间飘摇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再定睛一看,消失于塔顶的青萝玉便浮现在眼前。
  幽火环绕,暗魂聚起,白芝缓缓地闭上眼眸,一地碎魄幽火中,那绯红锦袍的男子负手伫立,漆色的眸一转,流泻出盎然笑意,直耀得华光满眼,人面迷离。
  “白慕大人,若能完成您的夙愿,何其有幸……”
  白芝迎着幽光,出神地望着指尖捻碎白尘的男子,就这般任由青萝玉中眩然而出的残魂没入了她的眉心。
  幽火稀疏散去,被烈火灼烧殆尽的魂魄驱离体外,由重获新生的王魄代替。
  白慕难掩悸动的心神,走近一步,恍惚间预见了翘首以盼的结局。
  他蹲身揽住陷入昏迷的人儿,似乎只要怀中之人一睁眼便会痴痴地唤他“白慕大人”。
  氤氲的烟气很淡,青萝玉因幽火缭绕而散去光芒,黯淡,尔后重重地掉落在地,碧水青光的玉佩由内而外出现了一丝裂痕。
  怀中之人忽然转变了样貌,再凝眸,却是魂魄离体的白芝——
  白慕看着自己伸出的手颤动着抚向那张月貌花颜的脸,有一瞬的怔忪,“白芝,你为何……”
  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至亲的血脉亦可能承载王魄,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本体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的生机。
  他缓缓垂眸,没来由的沉痛在原本如同死寂的眸中泛起了轩然大波。
  他不悔,却难以抹去自己犯下的罪孽。
  此时此刻,玲珑塔一层一层地塌陷,怀中的女子再度睁开眼眸,竟是那清浅纯真的瞳仁。
  “迟儿!”
  白慕难掩不可名状的欣喜,而怀中之人突然挣扎起身,极其陌生的望着他,“你,是谁?……”
  王魄虽已重生,却丢失了原有的记忆。
  白慕见他后退一步,再一步,最终彻底疏远了自己。
  山腹中愈加晦暗,玲珑塔倒了,乘虚而入的山风吹得两人的衣袍簌簌作响,摇曳着最后的静谧。
  冷风吹起白慕那紫玉冠上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凛寒若幽泉的眼睛。
  就算他不记得他了,他也不会再轻易放开他。
  白慕伸手揽过怀中人的腰肢,白光乍现,在封歃回鞘之前忽然消失不见。
  白尘落定,玲珑塔随之化成齑粉,攸廿半跪在地,因破除机关而遍体鳞伤的身体依靠手中的剑鞘支撑着。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出活人变没的大戏,再抬眼,山腹中除了空荡荡的石壁,就只剩下地上散发出微弱青光的玉佩。
  “莫非,这便是三苗至宝——青萝玉?”
  攸廿伸手摭拾,那手臂上的血渍滴落,恰好融入了那玉佩上的缝隙。
  “望之?……”
  攸廿见手掌里的玉佩突然光芒大作,展开一幅朦胧的画卷,其间出现的竟是另一面的望之:那玉冠束发、仙姿佚貌的男子列坐于纪国贵族之席,端的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之美。
  佛曰,终日拈花择火,不知身是道场。
  佛曰,妄生取舍者,生死海里浮沉,永无出头时。
  世事难料,却又是命数使然。
  密林里的风在这一刻被重重的山壁扼住,幽幽声响,在整条步道间传得很远。
  “将军,齐大人差人来报,傅大人已归,穷寇莫追。”
  出了圣地,攸廿捏紧手中的青萝玉,心神一晃。
  三重石阶下,快马而来的士兵翻身落地,正欲寻问圣地的情况,攸廿将军却夺过他手中的马缰绳,一跃而起。
  马蹄声忽远忽近,映衬着马背上的人一颗倥偬难掩的心,伶仃森寒。
  远在密林之外三十里的营帐中,祁辛遣退了包扎完毕的军医,上下打量着床榻上的人。
  万幸的是,那一箭只是射中了他的右腿,力道不够未伤及筋骨,皮肉之伤休养数日便可恢复。
  祁辛坐在床榻边,眼神冷漠,眼角眉梢却透着一丝关切。
  傅望之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转眸避开他的视线,“王上,三苗并无恶意。当日之举,实属无意冒犯。”
  傅望之说着便要起身跪地求情,然,身体未动就被祁辛伸手拦住,“你腿上有伤,不要乱动。”
  傅望之闻言当真不敢再轻举妄动。
  抬眸的一刻,欺身过来的祁辛略一挑唇,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眼睫上,令他心头一颤。
  “怎么,望之怕孤派兵灭了你的三苗?”
  听见眼前人中规中矩地唤他“王上”,祁辛心底不快,又想到今日本有他与白慕的婚事,不由得想以周饶国君的身份压制他,让他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祁辛扼住他的手臂,那稍带侵略的眼神,眉梢半敛,眼底充斥着一种桎梏一切的残忍和凉薄。
  傅望之迎上他的目光,眸光不惧,却又害怕面前人知晓他并非三苗人的事实。
  “三苗族人已经销声匿迹。王上,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三苗的踪迹了。”
  傅望之说着,对于祁辛相信自己是三苗人的假象不承认也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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