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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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油赶紧说道:“姻伯,叫明润,嫂嫂昨天答应了我的。”
  程文应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就跟着明润好好干吧。”
  张麒先是答应了,然后问道:“小少爷,明润是什么?”
  苏油气不打一处来:“明润就是你小少爷的字!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名字,苏油苏明润!”
  张麒就纠结了:“可我还是觉得叫小少爷亲切,还显尊重。”
  几个小孩子也跟着应和点头。
  程文应哈哈大笑,懒得听几个小的掰扯,上骡子启程。
  苏油赶紧跟上,没好气地回头说道:“随你们了,只要别人喊明润的时候,你们知道是在叫少爷我就行!昨天的数字表都会背没有?”
  张麒这才喜笑颜开:“那哪儿能不会,不但梵文数字会了,连小写都会了,我还给编了数字小写新歌诀。”
  苏油讶异地大量这张麒:“看不出来,七哥你如此有才。”
  张麒得意洋洋:“小少爷您指正:一是一根柴,二是两根柴,三是三根柴,四是四方块;五是小蓬船,六是挑扁担,七是坐划桨,八是撇脚汉;九是杵棍儿跪要饭,零是特娘的穷光蛋!”
  苏油笑得都快摔倒了:“哈哈哈哈哈,七哥这歌诀实在太妙了!比我编的好出三条大街!”
  见到一个卖包子的,苏油停下来给几个人买了包子:“都没吃饭吧?那就边走边吃。”
  包子是酸菜馅的,几个娃子吃得津津有味,苏油则看得一脸的鄙夷。
  等改天少爷有空了,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香葱猪肉馅大包子!
  城门口遇到了史洞修,于是一路来到瓷坊,书坊老于和他两个儿子,庄子上史大领着一帮子陶工,都已经先期在这里候着了。
  瓷坊前还摆了香案,供着猪羊鸡,香烛纸钱,铜炉火盆。
  瓷窑已经被改造过一番,泥码被方形的陶匣封闭起来,避免灰尘沾污,一层一层码放在窑内。
  窑内扰流板也经过重新改造,向下的斜面更加圆润,让气流流动更加顺畅,同时又不失让炉温均匀的效果。
  燃烧室分成很多区格,有通风的,有塞柴草助燃控氧的,有填焦炭得到高温的,科学而有序,也使燃烧更加充分高效。
  苏油佩服得五体投地,史大一帮劳动者还真是智慧无穷,只要指出一条路子,他们自然会在实践中改造和提高,让设计更加合理。
  窑神就是老子,太上老君炼丹炉,那是一等一的好窑口,仙丹都能炼出来!因此老君也是煤窑,炭窑,陶窑,磁窑,砖瓦行的共同保护神。
  不过画像上作为窑神的老君忒喜庆,身穿的是文官服饰不说,脸还是黑的,估计是烧窑烧太久的缘故,手里还拿着一串铜钱,意味着火光一起,进宝招财。
  苏油看得津津有味,别人叫跪就跪,别人叫拜就拜,肚子里一肚皮小九九,脸上却一脸的虔诚。
  第五十七章 瓷码
  礼拜完毕,史大点火烧窑。
  很快炉火便燃了起来。
  焦炭燃烧非常稳定,这对瓷码的烧成是非常有利的。
  这一批瓷码用的大窑,大小两套,一共七万多枚。
  史大专心致志地照顾火候,苏油跟张麒几个小的交代了规矩,认真看,有问题先记下来,开窑后再提问。
  除了自己在边上小声的解释,任何人不得开口说话。
  经过改造的瓷窑,其实已经和后世馒头窑没有区别,甚至在燃料和结构上,比绝大多数后世柴窑更加先进,加上现在史大远超后世的柴窑经验和高超技艺,苏油对他完全有信心。
  这还只是相对的低温,难度不大,直到傍晚,这一窑便烧制冷却完毕。
  一匣匣瓷码被陶工们送了出来,陶匣打开,里边整齐排布着一枚枚精美洁白的瓷制印码。
  同料,同工,同炉,这是苏油提出的要求,最大限度避免烧制时的公差。
  老于带着两个儿子扑了上来,拿着百分尺开始测量瓷码的大小。
  误差在厘级,最大零点三毫米。
  这样的字码很少,但是按照苏油的要求,超过零点二毫米,也就是两小厘的,都属于淘汰产品。
  老于都急了,唰唰唰排了一页大小字体交错的《唐诗三百首》出来:“小少爷你要讲道理啊!雕版都不过如此!”
  苏油断然拒绝:“我们的活字码,就是要做到比雕版还要精良!”
  老于顿时老泪纵横:“那老头我干了几十年的手艺,这就废了?”
  苏油赶紧拉着老于的胳膊:“于工,这话从何说起?有了活字,对您的工艺要求只会更高。”
  “活字码,只是解决了印刷的效率问题。你要努力做出更细腻,更秀美,更小巧的来。现在只是开创了一个印刷的新时代,不过仅仅是一个好的开始而已。离完全成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程文应也过来说道:“老于,小油说得没错,这批字体,和雕版大小一致,我们接下来,还要搞出更加挺括的纸张,更加细小的字码,更加精美的装帧。我大宋文教,只会更加昌繁。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走,回去试版去!”
  老于这才醒悟过来,擦着眼泪赧笑道:“老夫这才是猪油蒙了心了,这么大好事,怎么就哭上了?”
  的确是大好事,如此高精度的瓷码,安放起来只需要薄薄一层底胶,几乎没有错乱摇落的可能性,字与字的间距行列精度与雕版丝毫无差,但是效率那就是天差地远了。
  苏油还对程文应提出建议,给审版工房配上几面铜镜,将排好的雕版通过铜镜来审稿,那便与正常看书无异。
  这便不再需要专门看反字的专用人才,随便招一些识字的童生都能完成这部分工作,那批人则可以腾出来,投入到治码的工作当中来。
  程文应对苏油的智慧,又有了更高的评价,这贤侄,简直多智近乎妖了!
  于工对烧废的数百枚瓷码还是心疼得不行,准备带回去,说是打磨打磨也能合用。
  这下就连有瓷公鸡之称的史洞修都看不下去了,老于你逗我,什么锉刀能吃得动玉瓷?小油说的,这叫废品率,是必然的,只能减小不能避免。
  重做一批补上不行?有打磨瓷码的功夫,我都又烧出几千枚来了,这叫效率!效率懂不懂?!
  史洞修的工作做完,便轮到程文应心急如焚,再三挽留不住,便只好任由他带着老于等人离开。
  至于苏油,则留在了史家庄子,带着几个小孩参观,从淘泥到烧窑,全套流程看了个饱。
  这些对苏油来说,都不是秘密,随口指点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史洞修便乐得不行了。
  苏油见史洞修很上道,便留下了又一张图纸,这又是提高效率的好东西——球磨机。
  球磨机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大圆滚筒,放一些瓷球进去,在不断的滚动中,瓷球将添加到球磨机中的原料矿石碎料碾磨成粉料。
  其中的工艺关键:滚筒内壁,轴承,还有就是动力。
  内壁可以烧制玉瓷圆弧板,拼合成圆筒,然后用铁架加固,轴承则需要用到滚珠装置,这个方向,又和石家折刀的轴承研究方向重合了,只不过一大一小。
  于是苏油建议,两家联合攻关。
  史洞修看着图纸,听苏油讲解了原理,然后看着自家那个粗糙的没法看的试验品球磨机,又是口水直流又是眉头紧皱,跺着脚说道:“贤侄啊贤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可是你这总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苏油笑道:“世伯,想想程家的活字印刷术,这东西虽然有些难度,但是绝对值得投入,观音土的矿石粉碎,入池沉淀工作,刻不容缓啊。”
  史洞修一狠心一咬牙:“关我屁事!反正最后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每套瓷器,再高估它两贯!”
  这老头,压根都没想过玉瓷卖不出去的情况!
  苏油不由得好笑:“世伯,悠着点吧,这地税可也不轻!”
  说起封建时代的商税也是蛋疼,你如果只看正史,坐地商户,那就要交地税,大宋这里是百分之二,可谓相当轻松。
  如果是行商,那就是百分之三,也不繁重。
  然而……
  世事就怕这个然而。
  然而打开宋人笔记,奏章……
  坐地生产上,利润丰厚的,多被朝廷拿走,搞榷卖专营。
  然后各州县各路,均设有税卡,这个百分之三,是你走大路每过一次税卡,便要上交一次的税务。
  也就是说,史洞修的瓷器,要运去东京汴梁,一路下来,三百贯的东西就升成了四百贯!增加了百分之三十,那是常态!
  而且要打理好沿途各处税监,满足他们的吃拿卡要,否则便以各种理由拖延你的行程,管理费这东西,可是按天缴纳的!
  只有一种人他们惹不起,官员,因此依托官员夹带私货,便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朝廷也在想方设法,钞引制度,应运而生。
  如果你是买卖的官傕货物,先要交引钱,就是花钱买售卖许可证,也是仓票提货单。
  西夏战争频繁,朝廷鼓励商人运粮草去延边诸州,为了保证大家的积极性,除了粮草利润给得丰厚之外,为了保证商人们不空手回来,便发明了盐引这个东西。
  盐引,既是售卖许可证,也是仓票,提货单。
  粮草运到边州,边州官府不给现钱,给的是解州盐池的盐引,一张价值六贯,可以去领两百斤盐。
  领盐的时候还要交一贯的费用,一半是盐税。还有一半朝廷不讲理,说是搬运费。
  领了盐,到达允许卖盐的地方,还没完,要去当地税监交行脚税。
  虽然行脚税根据路程远近还不一样,越远的路行脚税越贵,但是这个行脚税只交一次,这便减少了很多中间环节的盘剥。
  等到交完税收,就可以开始卖盐了。以东京汴梁为例,一斤盐能卖三十五到四十文……
  等等,这里会有一个问题,解池盐六贯两百斤,折合下来已经是三十文一斤了,商人们赚什么?
  朝廷便说这本身就是福利,是鼓励政策,要不然你们空着车回老家不是连这点利润都没有了?
  你们的钱已经在卖粮草的时候赚够了,现在只是朝廷为了方便大家,换了一种支付方式而已。
  第五十八章 方法论
  有没有好处?的确有,边州军费不再紧张,解州只管产盐不管运输,自然有一大帮商贾屁颠屁颠地往外拉,朝廷保证了税收不流失,不被截留。
  沿途十几个州,大家都有了便宜盐吃。
  只是辛苦了那帮子商人而已,为了利润这也是应该的。
  再到后来,盐引变成盐钞。
  不打战了,粮草不急,大宋祖制,天下银钱汇京师,那就货物运到京城交割,在汴京换盐钞,再去产地提货。
  宋朝人发明盐钞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一个问题。
  盐在这一圈商业循环的过程中,充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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