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1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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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辙说道:“范纯仁道德精粹,一心为公;王存处事平准,不羁去就;蔡京久任两淮,今翻大治;毕仲游洞察奸宄,迭申大狱;其余如叶祖洽、赵禼等,或达于文章,或敏于军政,朝廷弃之,而必用蒲宗孟之酷狠,李清臣之险狭,邓润甫之迂钝,辙窃为朝廷惜之。”
  三个人都是有前科的。
  蒲宗孟在郓州滥杀,才遭到弹劾不久;
  李清臣早年间名声很好,韩琦以侄女妻之,后来韩琦被赵顼逼出朝堂,李清臣害怕被连累,不但疏远韩琦,还说他的坏话,从此被士林鄙视。
  司马光复相,李清臣力争坚持新法。
  等到苏油上位,李清臣貌似附和,但是坚称法不可改,甚至要求恢复青苗诸法,企图激怒高滔滔,让苏油不得上位。
  邓润甫的前科是当年蔡确搞郑侠案大肆牵连,邓润甫和上官均复查,未能识破蔡确提前准备,事先模拟的奸计,让蔡确得逞。
  之后更是同邓绾、张琥治郑侠狱,深致其文,导致冯京、王安国、丁讽、王尧臣等人去职。
  不过这货运气好,召复翰林学士后,兼掌皇子阁笺记,赵煦登基,邓润甫因此算是在高滔滔那里烧到了头炷香。
  加之笔杆子也的确来得,高滔滔听政之初,制文皆出其手,还被派去参与修撰《神宗实录》。
  在司马光复相后,刚好又以母丧丁忧,躲过了保守派与改革派激烈斗争的那段时光。
  终制后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梁焘论其草蔡确制里,妄称蔡确有定策之功,乃以龙图阁学士知亳州。
  苏油上任后,打击御史们以文字入人罪的恶习,邓润甫反倒因此解祸,又被从外路捞了回来,做了翰林承旨。
  因为算是高滔滔临制的“定策之臣”,数月后,就被高滔滔提拔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
  当时这项任命就遭到过朝臣们不小的反弹,但是高滔滔坚持己见,为此还黜落了几名御史。
  苏油也考虑过打压这人,但朝局已然大定,如今政治生态已然进步,邓润甫这样的人,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作恶的机会了。
  当个礼部尚书问题也不大,加之文章也的确不错,没必要为了他和高滔滔顶牛。
  在压制一个邓润甫,与压制台谏以文字罪人的恶习之间,苏油到底选择了后者。
  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说,跟万年苦逼沈存中相比,人家邓润甫才叫气运加身。
  凡是这样的人,苏油见到都要退避三舍。
  不过一个邓润甫就够了,蒲宗孟和李清臣的任命,很难再得到通过。
  苏辙给出的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吊打两人,其议遂止。
  壬申,以李清臣知成德军。知扬州王存为吏部尚书。
  刑部侍郎彭汝砺与执政争狱事,自乞贬逐,失去了机会。甲申,诏改礼部侍郎,以毕仲游为刑部侍郎,刑部依旧空缺尚书一职。
  召蔡京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曾布改任工部尚书。
  兵部尚书,朝廷终于想起了久在西疆的赵禼,然而赵禼已经病重,任命还没有抵达,已经病逝于延州任上。
  好在还有一个备胎,乙卯,召熊本任兵部尚书。
  收到朝廷邸报,苏油有些好笑,太皇太后这是有强迫症,其实六部里边,侍郎们就能撑起场子。
  不过也好,这被高滔滔强行配齐的第二梯队里边,曾布、蔡京、毕仲游、王存,都是苏油曾经的亲密战友,其中三个还做过参政,资历早就够更进一步。
  就连熊本,因为长期呆在荆湖、夔州、泸州一带,与刘嗣、狗剩都是好友,还带领苏炽火、范孺打过仗,其实就是接苏油的基本盘。
  平日里书信来往,对苏油客气得很,基本可以算作外围。
  苏油关心的是朝廷的政策会不会持续,从这个布置看来,问题不大。
  秋风渐起,遍地丰熟,元祐六年的河北四路百姓,真正过上了户户有余粮,家家有猪羊的日子。
  这让驻守雄州的种诂和巢谷异常紧张,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的家当,要被抢了可不得了。
  于是宋辽边界,从海口的天津卫到定州的军城寨,河北都经略司构造起了连绵的碉堡,铁丝网,将三路正面封堵得严严实实。
  耶律慎思为此提出严正抗议,认为宋辽两国交好,宋国如今这么做,是破坏两国关系,制造紧张气氛。
  不过种诂有理由,辽国流民好几次冲击边地,最多的时候高达几十万人,这些人进入大宋不但对大宋不利,对辽国更加不利。
  朝廷有命,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大宋会将这些人转入后方屯田、开矿,以工代赈,五年之后入户成为宋人。
  这些都是朝官大佬们利用太皇太后仁和心疼百姓,所搞出来的花活,就没有考虑过对边疆局面的影响。
  为了防止贵国难民知道这消息后,大量组织偷渡来我大宋,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
  要不然辽国南部人口大减,敢问贵朝陛下是打你耶律老弟的屁股,还是打我老种的屁股?
  再说了,碉堡只有防守作用,我又不能将碉堡修到贵国去,耶律老弟你担心什么呢?
  防范于未然而已。
  耶律慎思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古道
  经过一年的打造,河北三路防守态势固若金汤,种诂开始吸收隐户,招揽商贾,组织实施军屯、商屯,开发文安洼周边肥沃的耕地。
  因为有大量战马和苏油提供的农机帮忙,如今河北新军的后勤得到了有力的保障,种谔甚至喊出了“养猪种粮,赶超北洋”,“补贴只差老婆,后勤只差调料”这等丧心病狂的口号。
  将庶务丢给王克臣和自己的幕僚班子,苏油再次开始巡视。
  “轰隆隆——”
  磁山之下,一大片山坡在连续的爆炸声里垮塌了下来。
  苏油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这一次爆破作业,起码就轰下了十多万吨的矿石。
  这里是河北一处高品位的铁矿,所产的是磁石。
  磁石是非常精纯的铁料,主要成分是四氧化三铁,因为不含硫,所以炼出的钢材质量非常高。
  又因为具备磁性,通过粉碎之后,利用磁性矿筛,能够选出非常精纯的铁砂,精粉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蒸汽机带动的巨大粉碎桶缓慢地旋转着,矿料在里边和添加进去的钢球一起,相互摩擦,渐渐变成矿粉,从一边的料槽里缓缓吐出来。
  矿粉在竖式磁性筛里通过重力下落的过程中,被吸附到筛上,实现精矿与废料的分离,堆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会因重力作用落到出料皮带上,被送往铁轨厢车。
  厢车通过铁轨将矿粉送到磁山车站,然后直接拉到邯郸炼钢厂和临漳炼钢厂,这些铁砂,会制造出河北四路急需的农具、机械、枪炮、铁轨……
  潍州兵工厂,如今承担着四路所需的雷管引信制作。
  盐山化工基地,则负责提供四路所需的炸药。
  有了炸药的加成,两处钢厂不再有等煤铁下锅之忧,如今的三路钢铁产能已经提升到日产一百五十吨,相当于两个淮南路。
  河北得天独厚的矿藏优势,得以彻底发挥了出来。
  煤铁工业的副产品,就是大量的水泥。
  视察完热火朝天的邯郸钢铁基地,苏油这次骑马北上,前往真定。
  铁路已经开工,路基建设已经开始,而且是三处地方同时开始。
  一处是真定府滹沱河南岸的获鹿镇,一处是太原府北面的三交口,还有一处,就是此次工程最难的地方——石岭关。
  滹沱河沿岸有些地方还非常的荒凉,苏油也只能带着队伍从穿越井陉到太原府,然后北上去石岭关。
  最便利的行程,还是南下磁州回到漳河边,乘坐小火轮走漳河、寝水、滹沱河,抵达真定府。
  在真定府对岸换上马匹,队伍朝西走,来到太行山西面平野上的一处大镇——获鹿,就算是抵达了井陉道的西端。
  真定府到获鹿八十里,这段路就走了一天,次日又修整了一天,采购了一些补给,队伍以单马行进的方式,进入井陉道。
  山口内的古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越走越窄,在马上伸开双手,就能将整条道路挡住,很多时候的宽度不过三步,也就是两米。
  宋用臣在前头带路,苏油问道:“老宋,这段时间这条道你跑了几回?”
  宋用臣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一回吧,司徒毋忧,前头有几处关隘还是比较宽的,可供歇马。”
  苏油抬头看着头顶高高悬崖上横生的大树:“春秋时期,植被茂密,这路是怎么找出来的?”
  宋用臣说道:“那时候这里有个夷族,叫蔓人,绵蔓水就是因为他们而得名。”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上党一带,是太行山里一处盆地。”
  “早年间蔓人与赵国、中山国肯定有贸易往来,这条路应该就是那时候摸出来的。”
  苏油说道:“蔓人就是商人的先民,就跟二林是党项人的祖地一般,上党就是商人的祖地。”
  宋用臣不好转头,只能对着前面拱手:“司徒真是学究天人。”
  苏油笑道:“少给我贴金,这是韩嘉彦的研究成果,学报上登着的,是你自己不看而已。”
  说完又道:“你说我跟朝廷建议,将学报搞成学刊怎么样?免得如你这样的人,只看地理学报、物理学报,却忽略了其它的知识。”
  宋用臣对苏油的思路跳脱有些无语:“司徒倒是好算计,啥意思啊?我以前只花一份报纸的钱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现在得花一本书的钱来买?”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又扭头看周围:“骑马旅游倒是不错,真要跑马帮,一马不过携带两百斤货物,那可是惨了点。”
  宋用臣呵呵笑道:“使相想多了,等到过了井陉口,就进入绵蔓水通道,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渊,下面是激流……骑马旅游,那也一样惨。”
  从井陉口抵达绵蔓水边,队伍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和谷底哗哗的流水,再无其它声音。
  途中还经历了不少凭空在崖上凿出来的通道,古代先民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一路都是上坡,苏油出发前考察过地图,这一路会从海拔十五米一路爬到海拔六七百米,对马力都是一个考验。
  好在沿着绵蔓水行进一阵之后,马队就进入了宋用臣口中那个小平原,平原出口处是一个县城,井陉县到了。
  县城虽然小,但是居然还颇为热闹,算是进出井陉,沟通晋冀的第一个商埠。
  县城里边街道两侧都是住宿与接待马帮的商铺,也卖一些东西,绿袍县令眼巴巴地在城门口等着,见到马队过来,连忙上来牵马:“司徒莅临弊县,小县真是蓬荜生辉。”
  苏油下得马来:“余县令不必客气,食宿安排好了?我们带着饲料,一回儿让人给马匹补补精料,这一路人还算好,马儿走得辛苦。”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余县令对苏油竟然知道他的姓感到有些惊讶和光荣:“不过驿馆那边实在过于简陋,下官想请司徒住到弊县乡绅家中去。”
  苏油说道:“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荒郊野岭都住过,就不去叨扰人家了,迎来送往还花精力,现在只想早点歇息。”
  余县令也不敢多说,只好答应。
  等到饭菜端上来,苏油讶异道:“哟,这还能吃到肚条呢?”
  余县令好尴尬:“启禀司徒,这是包皮儿汤饼,就是两层面皮夹一层山药面皮,切条煮着吃的。”
  苏油也很尴尬,这玩意儿看着实在有点像肚条,估计啥调料都没有,最多只有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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