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12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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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夔这样心细如发的人眼中,事情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首先辽军与自己一方的接触与脱离,进行得过于迅速,导致陷阱阵的战果过小。
  其次是从歇驴谷追到勒德山,沿途竟然不见有任何辽人援军接应。
  还有,也没有见到任何安营扎寨的痕迹。
  没有援军,说明其是孤军;没有扎寨,就说明没有带辎重。
  谁给张家奴这么大的胆?
  似乎他早就料定自己带领的辽军,后续的所有行动?
  这不就成了刻意为之?
  李夔绝不相信张家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乌龟探头般的行动,其意图实在可疑,刻意为之的概率更大。
  其实李夔已经定好了此次进攻的策略,那就是草原民族最擅长的围点打援。
  这一点与耶律延禧的预判倒是一样。
  但是两个犄角里边选择哪一个来进攻,李夔倒是无所谓,兵家见机行事,乃是日常。
  因为张家奴这番表现反让李夔对进军兔耳山产生了疑虑,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南下围困萧谢佛留镇守的永安山。
  不但围而不打,还放任萧谢佛留的信使逃出包围,去宁州求救。
  耶律延禧收到军报之后,既惋惜又高兴。
  惋惜的是李夔太过于狡猾,没有落入他事先安排的陷阱;
  高兴的是李夔的举动,也没有带给自己太大的麻烦。
  因为李夔到底是出击了,仍然是顿兵于一个山头之下,企图先破掉辽军犄角之势。
  这一点还是符合自己预判的。
  现在需要简单调整一下部署,锤子还是自己,不过耶律张家奴与萧谢佛留的任务得来一个交换。
  铁砧交由萧谢佛留来承担,而换成耶律张家奴抄劫鞑靼人后路。
  一场大战的脚步,在双方的“默契”配合下,渐渐接近了。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白驼沟
  而李夔方面也在调整攻略,本来计划的偷袭战,因为耶律延禧的谨慎和吉达的僵化,愣是变成了一场僵持,待到吉达、蒙根图拉克、玛古苏三路大军相继来到永安山后,双方军势已经堆厚成决战的态势。
  每日夜里,萧谢佛留看着岭下星星点点的篝火,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兵家择机顺势,乃是常态,李夔研判过双方优劣之后,发现这样对己方更加有利。
  双方实力相当,但是自己进可攻退可守,退无大忧,一旦得进就是大利。
  而辽人则好进不好退,进无大利,而一旦不得不退,那就惨了。
  耶律延禧到底年轻,有些冒失。
  既然你都敢赌,那老子就陪你赌!
  壬子,李夔遣军沿大福河向东南进军,其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绕过宁州,攻击辽人空虚的长春洲后方基地。
  此举是佯攻,但耶律延禧不得不应,也派遣骑军前往大福河堵截,双方在河边展开了第一场大战。
  夏日的大福河水势挺大,能够供双方骑军渡河的区域就那么几处,鞑靼和辽人皮室军便在几处要地展开争夺。
  甲寅,耶律延禧携宫帐中军至,用铜炮于牦牛渡轰击对岸。
  玛古苏不敢相抗,却二十里,耶律延禧命额特勒抢先渡河,大军随济。
  不过铜炮实在太重,只能留在渡口。
  乙卯,辽军全体成功渡过大福河,局面完全打开。
  当地酋豪温固复降耶律延禧,引辽军轻锐万骑由青谿谷入永安山北。
  玛古苏察之,复遁,辽军收复武胜三寨。
  耶律延禧置兵将守之。
  辽人大军驻于寨下,两山间部族日有至者,献牛羊劳军。
  耶律延禧厚谕以朝廷抚存恩意,祸福之因,戒其不得妄作,自取屠戮,皆唯诺听命。
  辛酉,围场使耶律阿布帅贵族子弟千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番、汉兵两万,号称十万,抵达武胜寨,辽军声势更振。
  耶律延禧选精兵两万为先锋,归阿布统带,余分五部为正军,以额特勒中军都统,耶律张家奴为都监,进大斧山,寻机与鞑靼决战。
  李夔闻辽人大军抵达,也引兵来拒。
  经过不断诱敌,李夔渐渐将辽人大军引入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丁卯,耶律延禧一路战胜,前锋终于抵达了离永安山不过十里的白驼沟。
  然而辽军遭受的攻击,到此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白驼沟乃是一片盐碱荒漠,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喜欢来到沟底补充盐分,传说这里曾经出现过鞑靼人的神物白驼。
  白驼沟里有大涧数重,可恃而战,如今都在鞑靼人手上。
  耶律延禧的前军耶律阿布到达此处后,见地方险峻,而山谷对面,鞑靼五六万人据地利列车而阵,更张疑兵于西山之上,其势甚锐。
  阿布不敢轻易出击,只分遣部将占领了前方腰子隘和夹河口,等待耶律延禧大军。
  是夕,中军抵达,宿于谷外腰子隘之左。
  壬子,耶律延禧遣选锋五将前行,中军渡山谷而西,继阿布之后。
  额特勒夹河而行,日未出,至鞑靼屯所。
  鞑靼阵营内响起隆隆鼓声,两支骑军从车阵后方奔出,列于两翼。
  巳时,耶律延禧也抵达阵前,与额特勒以精兵数千骑护卫,登山北高阜之上,张黄屋,列大旆,料敌指挥。
  耶律延禧看着对面坡上的鞑靼人:“都统觉得他们有多少人?”
  额特勒分析了局面,对耶律延禧说道:“贼人大抵五万,然以逸待劳,其势方炽。日渐高,士马饥,不可少缓。宜以中军越前军,傍北山整阵而行,促选锋入战,破贼必矣。”
  耶律延禧首肯,命中军越过阿布,进攻鞑靼左翼。
  大战终于开始了。
  李夔在对面半山用望远镜观察前方,对鞑靼诸将说道:“彼张盖者,必辽皇与额特勒也,今日当留意取之。”
  吉达见敌军已然开始行动,对李夔说道:“羽厥和拔里古昨日前去打探敌势,如何到今日都没回来?”
  李夔说道:“无妨,我亲自去指挥左翼。”
  吉达说道:“我随军师一起。”
  李夔笑道:“正要借太尉重骑,以壮声威。”
  左翼的乌古部轻骑见对山敌人已经越过山底的小水沟,朝自己压来,而自己的酋长与族中精兵却又不在,正自惊惶间,却见后方山坡上,阻卜太尉和军师的大旗开始移动过来。
  跟随大旗的,还有六千耀眼的具装铁骑与六千解活弩兵。
  鞑靼人本来就勇武,现在自己军中的最强武力和最高两位指挥来到这边,乌古部顿时就有了主心骨,欢声震天。
  李夔来到军前,对乌古部喊道:“你们的酋长羽厥,还有敌烈部的酋长拔里古,现在就带着两部精锐,埋伏在辽皇的背后!”
  “此次进攻,我们为何要选择宁州?吉达太尉,为何要在此坚持这么久?”
  “因为这里离上京临潢府,契丹的首都最近!”
  “今日一战,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改变整个金山南北、上京道、中京道格局,攻入上京,推翻契丹残暴统治的机会!”
  “乌古敌烈两族的男儿们,契丹人夺了你们的草场、牛羊、马匹,杀害了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将你们赶到千里之外的金山西面。今天,就是你们血债血偿的机会!”
  “你们的统领干冒奇险,现在就在等待辽军全部压上,等待他们后方空虚,等待发动决死一击,阵斩辽皇的机会!”
  “只要大败对面的辽狗,一次,只需要再胜一次,他们就完了!”
  “渤海人、女直人、室韦人、回跋人、汉人,天下苦契丹久矣!”
  “只要我们再胜一次,就这一次,天下诸族,必将群起而攻之!”
  “记住,今天,是你们的族群,是全体的鞑靼人、渤海人、女直人、室韦人、回跋人、汉人,重新堂堂正正站直身子,不再为契丹奴役的最好机会!”
  “我们和契丹血战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对面的契丹人还很强大,要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们就必须鼓起最大的勇气,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付出最大的牺牲!”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勇士,无论是谁!哪怕是我,也曾经害怕过,怯懦过!”
  “但是今天不一样,我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样子,我只要求今天,就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像最勇猛的战士那样去战斗!”
  “只要箭矢还没光,你们就射;只要刀子还没断,你们就砍!要让辽皇不断派出自己身边的军队,将他们吸引到我们这里来,尽量多的吸引到我们这里来!”
  “今日是决定诸族命运之战,成败一举,非死即生!”
  乌古部杂牌们被李夔的一番言语刺激的热血贲张,整支军队的气质为之一变,纷纷抽出五花八门的武器:“成败一举,非生即死!”
  辽军倚北山而来,战法还是传统战术,以千人为一队,轮流撞击乌古部组成的右军。
  永安山北麓,立时杀声震天。
  乌古部身后,弩兵们开始居高临下,施放鹤胫弩。
  尖锐的弩矢呼啸着没入前方辽军的人丛,密集的箭雨将辽军射得人仰马翻。
  而阵前的乌古人,则拿着小盾,手持短兵如铁锤、战斧、弯刀,号呼跳荡,一时将轻骑们都压制了下去。
  然而辽军这一次声势浩大,军力不下十万,骑队依旧前赴后继的涌来。
  乌古人虽然勇武,很快也有些扛不住,阵脚开始松动。
  吉达见情势不妙,将头盔面罩抹下,一振长枪就准备率领重骑破敌,却被李夔一把拦住,沉声说道:“太尉稍安勿躁,离敌军入彀还早着呢,还不到动用重骑的时候。能压住阵脚就好。”
  吉达急道:“这不是我鞑靼人的打法!”
  李夔说道:“太尉要看全局,辽人大部,还在白驼沟的那边。”
  说完对身边一名裨将道:“张诫,带你手下冲一下,注意别冲到弩箭范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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