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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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妙!
  齐钺翻阅回忆中的碎片,方才那人一直勾着脑袋,可恍惚间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见了对方的右眼上横亘着一条刀疤……
  瞬间一阵砭骨的寒意窜便全身,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只刀疤眼中凛凛的杀意,直将他后背心的薄汗都冻成了碎冰。
  他立刻曲起手指放在嘴边,吹响了口哨,转头盯着正被神策营士兵拽向街边的鸨娘。
  卫达和荆望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军队历练的结果便是服从命令,雷厉风行。
  瞬间,十几名近卫从各自隐蔽的地方现身,朝着齐钺的方向靠拢。
  人群的骚动已经演变成一场骚乱,不明真相围观人群拼命往前挤,想瞧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神策营警戒的士兵双手横枪与胸前,堪堪拦住躁动的人群,大声地呵斥着。
  可这一切齐钺已经看不见了,他背对着人群盯着鸨娘,只觉得身后有一只带着刀疤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带着杀意,甚至是嘲讽。
  那个身材臃肿的鸨娘还在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叫喊着:“侯爷!救命!”
  “侯爷!”
  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和鸨娘的呼喊声重合。
  齐钺盯着鸨娘的方向太过专注,甚至迟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荆望的声音。
  “小心!”
  荆望朝他大喊。
  他倏然回头,刚好正面对上一根飞来的钢针。
  这东西他无比熟悉,曾经有六根打入他的右臂。一发六枚的叫梅花袖箭,而这次的好像只有一枚。
  单发袖箭。
  并不稀奇,这暗器本就是隗明人的东西。
  钢针逼近,穿透闷热的空气,带着刁钻的角度划出弧线,直取齐钺面门。
  那日受药物限制,他只能已身相挡,可今日的他已经可以从钢针的角度判断出袖箭射出的大致方向,然后再——
  从容地矮身躲过。
  在钢针擦着自己发丝经过的一瞬间,天边的阴云终于飘近,遮住了太阳耀眼的光芒。
  天终于,暗了下来。
  刚才钢针的尖端迎着太阳的光芒划过齐钺的鬓边,他有一瞬觉得目眩。
  连骚动的人群都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在这短暂的近乎静止的时空里反复回忆起钢针行进的路线。
  糟糕!
  那钢针角度刁钻,取的是他的命门,也是他躲开后的旁人。
  他倏的回头。
  一切不是仿佛静止,而是真的静止了。
  包括刚才呼天抢地、拼命挣扎的臃肿鸨娘。
  那鸨娘目眦欲裂,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脱框而出,内里写满的是不甘与惊惧。
  她那张厚涂了不晓得多少层脂粉的脸在恐惧中扭曲变形,眉间正中不偏不倚地落下了一个红点。
  猩红刺目。
  她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了这一刻,停留在了那个红点之上。
  “啊!——”
  人群中一个女声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紧接着吓傻了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死人了?”
  “死人了!”
  “有人当街杀人啦!”
  一场动乱在所难免。
  “来、来人!”张统军的嘴皮子已经不利索了,但他还是在声嘶力竭的喊着:“保护侯爷!把人都拦、拦开!”
  卫达和荆望已经带着潜伏的近卫来到了齐钺的身边,他们横刀马前围住枣雪背上的齐钺,将涌上来的神策营士兵挡在了外面。
  就连枣雪发出的嘶鸣都像是在喝止。
  齐钺却翻身下马推开了面前的卫达。
  在闹市区的动乱可大可小,人群已经开始推搡,争先恐后地逃跑,这里有老人也有孩子,若是演变成一场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带人,和神策营的一起——”齐钺拽住卫达,“疏散人群。”
  “你去,那个方向——”接着他揪着荆望,指了指方才自己判断出的单发袖箭射出的方向,“找一个男人,黑灰色麻布衫,身高五尺四寸,右眼有刀疤。他可能轻功了得,不在你之下,但我要活口。”
  语罢,他抬手做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北境大营近卫没有人发问,应声而散。
  他两步上前,躬身查看已经瘫倒在地的鸨娘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时候奉上双更,等不及的宝贝们可以明早。
  第92章 凤鸣阁惊变之后
  从那晚要熬醒酒汤开始, 林诗懿就一直放心不下要入口的吃食,她想要自己动手又实在是无从下手, 只好着人从相国府上接来了付妈妈。
  消息传回定北将军府中的时候约莫是申时。
  当时林诗懿正呆在东厨间内,跟着付妈妈学些简单的菜色, 与往日里的沉静从容不同, 她属实不善烹调,动作间慌乱得很。
  “哟——小姐!”付妈妈的嗓门依旧很大, “放下!放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切、切菜啊……”林诗懿一脸茫然,瞧着自己被刀刃划破的指尖。
  不得不承认, 不擅长是一回事, 心绪不宁又是另一回事。
  “我早就说这东厨间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非要来就算了,怎就还动上刀子了呢!”
  付妈妈说着上前,正要夺过林诗懿手中的菜刀, 报信的近卫便正好冲进了东厨间, 带来了凤鸣阁惊变的消息。
  东厨间里传来“当啷”一声响动, 林诗懿手中的菜刀落地。
  接着是付妈妈的惊呼。
  隗文帝于殿前踱步,呼吸粗重。
  齐钺单膝着地跪在大殿的正中, 标准的武将之礼。身边还有几个朝中官员战战兢兢地侯在一旁,缩在朝服里的手都跟着打哆嗦。
  隗文帝又在龙坐之前走了两个来回, 在终于有些气喘后才坐回龙椅之上。
  “齐钺。”他的气息还有些急促, “朕就是太过纵容你了。”
  “你——”他指了指齐钺身后一名瑟瑟缩缩的文官,“你来给他念念。”
  “是……”那名文官哆哆嗦嗦地上前。
  尤敬之没了,现下户部的事情都落在两名侍郎的肩上。
  这人便是两名户部侍郎中的一人,正四品下。当初北境大营袭营战报抵达隗都的时候, 在殿前争得面红耳赤的群臣中便有他。
  “此次动乱发生在洒金街,从大约午时持续到未时三刻;共有四十七名平民受伤,十二名神策营士兵负伤;加上损毁的路边摊档、建筑、道路等赔付,共计约需纹银一千三百二十一两……”
  户部侍郎瞧着隗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也越来越小,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上,弱得像是蚊子叫;与当日殿前激辩的光景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够了!”隗文帝出言打断,深深地叹了口气,“听听,齐钺你听听。朕今日服了皇甫太医的药,好不容易睡了个午觉,醒来没收到你的好消息,倒是听到了这个。”
  “你知不知道——”他倾身向前,“为着你搞出来的这个乱子,多少你在朝中的同僚脚不沾地儿的忙活到现在,连口饭都顾不上吃!”
  同僚?
  齐钺觉得有些可笑。
  他感受不到大殿之上、朝堂之中有几人是他的同僚,他只知道北境大营里有他的同袍。
  而他的同袍们也是时常吃不上饭的。
  所以,吃不上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笑极了。
  但他笑不出来,甚至一个表情也做不了。
  张品殊死了,尤敬之也死了,现下连意外获得的凤鸣阁的线索也断了。
  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倒是不想吃饭,可林诗懿在府中定然备好了酒菜,细心地隔水温着。
  他想回家了。
  他跪得笔直,垂首恭敬道:“圣上教训的是。”
  仿佛对齐钺的这个态度是满意的,隗文帝靠回了龙椅的靠背上。
  “你是朕瞧着长大的,当年朕能顶住压力把让你承袭定北候的爵位,后来也是朕力排众议授予你玄武护符亲自送你出征。”隗文帝看着齐钺,眼神中仿佛带着点慈祥,“齐卿心中当明了,朕对你,是寄予了厚望的。”
  “齐钺惭愧。”齐钺依旧跪姿挺拔,不动如松,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对齐钺的这个态度又不那么满意了,靠在龙椅上的隗文帝阖上了眼皮。
  “你要带张品殊上殿,朕允了;你要查封凤鸣阁,朕也许了。张品殊和尤敬之都死了,朕没有怪你,现在连凤鸣阁的老板娘也没了,朕还是可以不予追究。”
  隗文帝突然睁眼,坐直身体盯着齐钺。
  “但是齐钺,你不是在齐锏怀里哭鼻子的孩子了,朕便是再纵着你,也该够了。加倍恩恤北境大营毒米案死伤者的事儿,朕既然答应你了,就会着人去办——”
  他突然眯起了眼睛,像是捕猎者在扑食猎物前最后的聚焦。
  “可你若还要借着这事儿胡闹下去,届时朝野动荡,物议如沸,逼得朕连这最后的恩恤朕也得考虑酌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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