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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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娴叫的惨烈,她试图挣脱容虞的钳制,但容虞的力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大,她根本就挣脱不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嘴角勾起的几近疯狂的笑意,一股灰败感渐渐升起,弥漫的血腥味,沾在伤口上的单薄的衣裳,冰凉的空气还有偶尔传来的痛苦的呼喊。
  在极致的痛苦里,才恍然生出一股真实。
  纵然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但郡王府是真的覆灭了,而她也的确从一个辉煌世家的当家主母变成了一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
  容虞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咯咯咯的笑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极其突兀。
  纤细的手渐渐的从淋漓的伤口转移到了刘娴的脖颈上来,然后猛然收紧,刘娴的瞳孔骤然放大,窒息感铺天盖地的传来。
  周边是起伏的呼吸声,有什么睡着了,有人再装睡,刘娴挣扎着,但没有一个人睁开眼睛说一句话。
  容虞面无表情的继续加重自己的力道,看着地上的女人头部充血,口水眼泪直流,四肢从剧烈挣扎到缓缓抽搐,最后归于平静。
  容虞松开手,手掌指节泛红,躺下的那个女人眼睛睁大着,脖颈上是几个青黑的指印上面还带着血迹。
  看吧,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随便一弄就死了。
  收回手时,手上沾的全是鲜红的血液,她看着自己的指尖,然后把满是血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舔了舔上面殷红的血。
  时光忽然被拉到了八年前。
  那也是像现在一样寒冷的冬天,她蜷缩着身体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潮湿又粘腻,她听见从窗户吹进来的呼啸的风,可是身体里却有一股要把她烧化的热,四肢酸痛又乏力,脑子里嗡嗡的,稍稍动一下就痛的仿佛要从一个深渊跨入另一个深渊。
  她在发着烧。
  脑子里混沌一片,但她的神智却是清明的。
  床边的地上,却是极其惨烈的一幕。
  她最喜欢,又最敬爱的母亲正在被人折辱,她可以看到女人绝望又崩溃的神色,但是女人却没有拼命的挣扎或者以死相逼甚至大声的喊叫出来。
  因为挣扎无用。
  她无声的承受着难捱的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克制着自己发出声音。
  因为她的女儿正在昏睡着,她不能吵醒她,让她看到这样污秽的东西。
  但她的女儿却目睹了所有她想要遮掩的东西。
  几天后她们俩从柴房里被放出来,瘦弱的女人把自己的外衫穿在容虞身上,跟她说:
  “小虞不怕啊,娘亲带你去找大夫。”
  大夫找到了,容虞的病好了,那个女人却死了。
  死在一个很普通的,下着雪的夜里。
  不是因为受辱自尽,也不是因为无法承受讥讽谩骂,更没有什么其他复杂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那天容虞在大夫人的门前跪着求了很久,大夫人才恩赐般的让刘娴去给白倾看病。
  那天晚上容虞在外面煎药煎了很久,等她好不容易煎好端进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她端着药碗在床前站了很久,药汤从滚烫变得冰凉,后来被她自己一饮而尽。
  ……
  众人渐渐明白,现在已然没有什么得高低贵贱了。
  第二天面对已经发凉的尸体,没有一个人问为什么。
  谁是夫人谁是姑娘,谁受宠谁不受宠,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所有人都被打了,唯独容虞没有,那是不是就证明,这种情况唯有容虞可以救她们呢。
  容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受刑,可能是因为季少卿在帮她,大胆点想也有可能是顾岑在帮她,但是不管如何,这种情况都不会持续太久的。
  有个以前一直不怎么同容虞说话的小姑娘坐到了容虞的身旁,试探着问:“你…你有办法出去吗?”
  “以前是我不对,我知道你对我们有埋怨,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以前她们找你的时候,其实我早都看不过去了,但是大家都那样,我也没办法……”
  “你有办法的吧,你怎么不说话,你救救我,我在外面有些钱财,等出去了我都给你。”
  容虞一直蹲在那,像没有听到一样,目光也没有聚焦,任凭那个人怎么说都没有反应。
  第二天中午,狱卒打开牢门,指了指容虞,道:“你,出来。”
  容虞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跟着狱卒,拐进了那天和季少卿见面的那间石室里,只是此时里面的人并不是季少卿,而是一个两鬓发白的老者。
  容虞手上带的有铁链,走一步就发出沉重的响声,那老者抬了抬眼,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就是那个对苏姑娘见死不救的女人?”
  容虞道:“她死了?”
  空气一时有些寂静,一旁的狱卒忽然伸手打了容虞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
  容虞偏了偏头,舔了舔自己嘴角渗出的血液,不语。
  面前的老者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道:“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我不知道你同顾岑什么关系,他又是怎么命别人照顾你的,如今就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放一放吧,你……”
  冷风吹进来,老者咳了咳,没有在说什么废话,道:“算了,将死之人我也不必废话,上刑吧。”
  “她的眼睛我今天得带回去,看到了不该看的,总该还给小姐带回去。”
  “咳咳,该上的都上一遍,开始吧。”
  “是。”
  来人容虞曾经远远的见过一回,是国公府的大管家,袁晋在国公府待了三四十年,很有威望,容虞倒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陆覃安亲自过来,但袁晋能过来,也可以见得苏致的重要性。
  容虞的四肢被绑了起来。
  然后按流程行了仗脊之刑,三十仗,她没喊出来一声,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袁晋也不尽在意,一直慢悠悠的喝着小厮递上来的茶水。
  仗脊之后,便是刺面,大靖朝的刺面并不同于以往的以刀划之,而是以钻凿之,后墨窒疮孔,令其变色。
  那根针被火烤得通红,针尖泛黑,根部有半个小拇指那样粗细。
  狱卒掰过她的脸,将针尖对准她的眼角之下。
  袁晋身边的小厮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亲眼看着这样倾倒众生的女人被毁掉容貌,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忍直视,他默默移开了目光。
  那样美丽的人,怎么能有那样惨烈的死法呢。
  针头刺进皮肤,刺痛感传来。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她会受尽各种刑法,会被挖去眼睛,甚至可能会被碎尸万段,但是在她把所有一切都终结以后,身体的毁灭反倒让她得到了解脱。
  外面的大雪一定纷扬如鹅毛,再这样潮湿又阴暗的环境之下,冷风吹了进来,钻进了衣角,冰凉又带着真实感。
  脚步声忽然响起,沉闷又急促,场面陡然变的混乱,一群黑色劲装的人闯了进来,侵刻间就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
  沈映身披狐裘大氅,携裹着一身的冷气,阔步走进来,眉眼冷肃,目光触及容虞的一瞬间,在针向下滑动之前厉声道:“停下!”
  他疾步走了过来,身上落得雪还未曾融化,一抬手,将狱卒手里的银针扫落在地。
  袁晋站起身来,忙道:“殿下?殿下您怎么回来了,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没看容虞一眼,只站在她面前,对已经站起来的,神色诧异的袁晋道:“今日我若未曾回来,袁叔打算做什么?”
  “我竟不知,只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们就已经可以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
  袁晋的腰弯了下去,皱了皱眉,忙道:
  “殿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苏姑娘怎么是来路不明的女人,她可是您……”
  “我的什么?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来做决定了?”
  袁晋惶恐道:“殿下息怒,老奴也是受大人之命过来的,万万没有那种意思啊。”
  沈映不再同他说什么,只吩咐到:“松绑,我要把她带走。”
  袁晋道:“殿下,您不可啊,您可知这个女人做了什么,这样就把她带走实在是不妥。”
  “您这样,老奴无法同大人交代啊。”
  沈映侧头看向袁晋,没有同他废话什么,只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要把她带走。”
  跟随沈映过来的黑衣人站在旁边,手指放在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让刀锋见血,气氛有些凝滞。
  容虞的嘴唇有些干涩,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叫沈映,但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她的动静被沈映察觉,沈映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他和容虞印象里的沈映一点也不一样,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冷如冰霜:“我曾叫你不要试图来挑战我的底线,既然你如此不加珍惜,那此后你是死是活便由我说了算,听见了吗。”
  第六十六章 容虞背后那层破旧囚……
  容虞背后那层破旧囚服的布料已经和淋漓的血肉沾在了一起, 眼角下方被刺破的地方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像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朵。
  她不想让沈映救她。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沈映忽然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沈映态度强硬, 俨然是不把容虞带走便誓不罢休的态势, 袁晋弓着腰,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肃然, 道:
  “殿下您夜闯诏狱,就未曾想过后果吗。”
  袁晋是国公府的老人,府里的事许多都是他在管,根本不是好打发的,沈映如今这样护着容虞,和她的关系已然显而易见。
  大人最看重的外甥, 居然也是个会为了女人而莽撞冲动的人, 说来属实有些可笑, 这事传到大人耳里, 恐怕也会失望至极吧。
  沈映冷哼了一声, 道:“后果?那你可知你再继续如此,你有什么后果?”
  袁晋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那名扶着刀的黑衣人,沉声道:“殿下这是要杀了老奴吗?”
  沈映淡淡的瞥了了他一眼, 缓声道:“不能杀么?”
  袁晋是从小看着沈映长大的, 固然有尊卑在,但多少也是有情分的,他向来知道沈映这个人薄凉, 却不曾料到他竟然可以这样轻易的抹杀那些。
  袁晋沉默了半晌,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一片死寂之后,袁晋才挥了挥手, 示意道:“给她松绑吧。”
  他看着沈映,道:“殿下您今日救下她,老奴万望您日后不会后悔。”
  沈映不语,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在容虞被放下来的时候拦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迈开长腿走了出去,跟随沈映过来的一行人也都有序的跟着他撤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狱中恢复了安静。
  那小厮年纪小,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后怕的现在腿都在发软,他颤颤巍巍的问:“管家爷爷,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他方才……”
  袁晋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叹息着摇了摇头,像是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道:“别问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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