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离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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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少腾没有回答。
  原本是气势汹汹的前来问罪,
  但此刻,即使是他这么钢硬的男儿,也被这席话浇了满头的冷水。
  他站在黑夜里,久久没动,也无声。
  赵子豪的嘶吼与愤怒,到最后,终是变成了沙哑又虚弱的哽咽。
  于休休离他最近,在那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音里,仿佛看了一个悲惨的故事。看到一个优秀的军人,提着枪,踩着尖刀,撞碎了本属于他的荣誉壁垒,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凄凉人生路。
  “该杀!”
  霍仲南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他就那么从权少腾的身后走过来,将自己暴露在赵子豪的枪口下,沉声说:“做这些的人,确实该杀。”
  赵子豪冷笑着,微微颤抖着举起枪,冰冷的泪在他偏头的刹那甩出一滴,落在于休休的手臂上,冰冷。
  “你在挑战我吗?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霍仲南说:“你从小就胆大。”
  赵子豪手里的枪泛着冰冷的寒光,他咬着牙,嘴里发出细微的磨牙声音,是愤怒,也是激动。
  “既然如此,那你就受死吧。”
  “许宜海做这些事,我不能推卸责任说,完全与我无关。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他仰着头,目光表情,也冰冷,“比如,你妈妈的死,比如,你妹妹的疯?”
  赵子豪冷笑:“你这不是在推卸责任?”
  “我也有仇恨。我想,我明白你。”
  在这个世界上,若说谁能和他们感同身受,大概只有他们彼此了。
  同样的家破人亡,同样的心怀恨意,同样为了上一辈的恩怨苦苦寻找一个真相。
  只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路,遇到了不同的人,有了不一样的方向。
  “呵呵呵呵!”赵子豪发出一串古怪的笑声,“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今天就能饶了你?”
  霍仲南笑,“我没有这样想。”
  赵子豪望着远处的警灯,山林里埋伏的警察,还有楼下他曾经的上级,撕开了他视为信仰的青春,如今的他早已血肉模糊,只剩一堆邪恶的烂肉,除了仇恨,什么都不剩下,也不再有退路。
  “我不会饶你。等了这么久,今天,我们该有一个了结了。”
  “好。你记得遵守承诺。我死,她生。”
  霍仲南没惧没怕,又上前一步,目光锐利。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赵子豪瞄准他,发出笑声:“说说看。”
  霍仲南说:“如果你绑架于休休只是为了要我的命,为什么绑了人,却不通知我?”
  偷偷藏在这里,把警察召来了,还把自己搭进去,这根本就不是明智的选择。
  “你原本有更多的机会杀我。为什么没有动手?”
  听到霍仲南的追问,赵子豪笑了起来,舔舔牙床,目光里流露出赤红的血色,“你问题真多。我想你什么时候死,还需要通知你吗?我绑架你女人,不能先用来过过瘾吗?”
  霍仲南抿紧嘴唇。
  夜晚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的脸,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问完了吗?”赵子豪的声音带着笑。
  男人是了解男人的。因此而打击到霍仲南,令他十分愉悦。
  “你不会还想知道这两天我和你的女人,是如何共度这山中时光的吧?”
  霍仲南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沉默让时间格外安静而漫长。
  权少腾看不下去了,“赵子豪,你他娘的别说了。你就不是那样的人,咱红刺从来没出过那样的混蛋。”
  赵子豪:……
  他喉头有一股情绪,有好几次都差点破口而出。他很想告诉权少腾,他渴望回到军旅岁月,和血狼小组一起打靶练兵,执行任务,穿过山岳,越过深海,跨过沙漠,只为一个目标没日没夜不惧生死的日子。
  “可惜,我是这样的人。”
  赵子豪再一次瞄准了霍仲南。
  “权队,让你失望了。退后吧!”
  他声音的杀气与寒意透过了衣裳,于休休被他推在窗户处的风口上,冷得瑟瑟发抖。
  这一次,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是真的要动手了。
  不是说,不再说,他身上的弦儿已经绷紧。
  “别!”于休休虚弱的喊了声,冷得声音都在颤抖,“大哥,霍仲南当年只有十几岁。你的仇人不是他——”
  “我让你说话了吗?”赵子豪对她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枪坨子直接敲在她身上。
  于休休龇牙,又冷又痛,骨头僵硬,整个人感觉快要冻成冰了。
  “赵子豪!”听到她的闷哼声,霍仲南沉声说:“打女人算什么男人?你别动她。”
  “我就动她,你能怎么样?”
  但凡能打击到他,能让他痛苦,赵子豪就能感觉到痛快。
  他又敲打于休休一下,比上次的力气更重。
  只是,于休休这次咬牙没吱声,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霍仲南分心,做出错误的判断,更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来送死。
  “大魔王。”她有气无力地笑了下,“你别逞英雄。反正生死由命,我没那么怕。而且我相信,大哥不会杀我的。我觉得他没那么坏,这两天,他没有欺负我,还给我泡了方便面。而且,你刚才也说了,他明明有大把的机会杀你,但是没动手,我猜,他还是不忍心的……”
  说罢,他又看赵子豪。
  “对不对,大哥?”
  这个时候还能放彩虹屁。
  霍仲南拧紧了眉头,生怕她触怒赵子豪。
  这个人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喜欢扮警察的大哥了。
  他阴晴不定,手上沾满了鲜血,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女人夸他几句?
  然而,他猜错了。
  赵子豪居然很认真地问她。
  “你真这么想?”
  于休休脖子都快要僵透了,还是勉强给了他一个笑容。
  “当然啦,你也是身不由己嘛。要是有得选择,谁愿意做坏人呢?”
  赵子豪啧了一声,“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了,嘴这么乖。可他还是——非死不可。”
  他开枪的速度极快,不废话,没有征兆,甚至嘴角还带着笑,就那么突然地扣动了扳机,子弹朝霍仲南疾射而去。
  砰!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
  饶是权少腾眼明手快,推了霍仲南一把。
  那一枪,仍是击中了他的心窝。
  只见霍仲南后退着踉跄几步,捂着心窝,倒了下去……
  “还真他娘的开枪?”
  权少腾的枪也举了起来、
  可是,他的枪只能瞄到窗户口大声哭喊的于休休。
  “霍仲南?”
  “大魔王!”
  “权队,你别管我,快救他,快叫救护车啊。”
  救护车早就已经到位,就停在外面。
  权少腾牙一咬,低头就去察看霍仲南的情况,
  赵子豪看到他中枪,看到他倒下去,面无表情,但是胳膊绷得极紧,好半晌没有接下去的举动。
  直到,风声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极轻极熟悉。
  他扭头,睁大眼,看了看抵在脖子边的剪刀,再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不由好笑。
  “你真的以为这把剪刀杀得死我?”
  韩惠面无表情,“放了于休休,我跟你走。要不然,你走不掉了。”
  看赵子豪不言语,她冷静的分析,“你要杀的人,已经杀了。不可能无休止和警察对峙下去。也不可能一直捆着于休休逃跑,带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你跑不掉的,没了人质,你也跑不掉的。”
  赵子豪笑:“所以呢?”
  韩惠说:“选择我。我会很听话,我这样的人质,又安全,又保险,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最有可能帮助你逃出去的人。”
  赵子豪舔了舔唇角:“我居然被你说服了。”
  他低头看了看拼命往外挣扎的于休休,语气有些不悦。
  “她对你,就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韩惠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酸味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为了于休休的安全,她又解释了一句,“就像你的战友和你的关系一样。你们可以为对方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了他,韩惠居然看到他的手,明显松缓了。
  “快,别犹豫了,这是最好的时机。”韩惠催促说:“趁着他们这会乱成一团,我们快些走。”
  赵子豪看她一眼,缓慢无声地将捆绑着的于休休拖下来,摔在地上,仿佛压根儿看不到她是一个大美女,直接从她身上跨过去,看她疯狂掉眼泪,一个手刀,就直接就将她敲晕过去、
  然后,他胳膊肘儿将韩惠一揽,握紧她的腰和手里的枪。
  “跟着我做丧家之犬。你不后悔?”
  “不后悔。”韩惠回头看一眼昏过去的于休休,样子弱弱的,语气却很坚定,“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父母有了钱,应该不会惦记我。我把你给我的钱,全寄回去了,我已经尽了女儿的孝道,”
  赵子豪突然冷笑,“我要是杀了于休休呢?”
  韩惠说:“那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像我的女人。走。”
  他拽着韩惠,沿着木板的楼梯往下走。
  ……
  门外,是无数闪着冷光的枪口。
  赵子豪完全不惧,还没开门,就大声喊。
  “准备汽车,疏散人员。要不然,我就杀了人质。”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权少腾暴跳如雷。
  “赵子豪,你他娘的信誉呢?”
  “杀人犯没有信誉。”赵子豪说:“权队,让他们照我的要求做。你知道的,他们糊弄不了我。不要逼我再杀人。”
  “赵子豪!”
  听得出来权少腾的咬牙切齿。
  赵子豪突然笑了,觉得很亲切。
  这多像当初他们训练时,他气得暴跳如雷又拿他们没有办法的样子?
  “权队,我只想活命。散人,备车,我留下于休休,只带一个人质走。没得商量。”
  ……
  韩惠眼前的画面,完全是颠倒的。
  她有些近视,没有戴眼镜,在这个乌漆漆的夜里,昏暗的灯光无法让她理清混乱的局面,理智似乎也是有些游离的,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看到警察将汽车开到门口,停下,走人。
  她看到警察开始有序的撤离现场,就连那个叫权少腾的人,也被他逼得离开。
  在她被赵子豪“胁持”着上车离去的时候,她还看到霍仲南被抬走后,在地面上留下的一滩血迹。
  她突然有点悲哀。
  休休醒来,霍仲南却没了,她会如何?
  这真的是命吗?
  为何如此弄人?
  她坐在副驾,看着男人驾车往山下冲去,如果拧脱笼子的鸟儿。
  她看着他俊朗的面孔,高挺的鼻子,凉薄的嘴唇,脖子上的一条疤,看到他翘起的唇角里掩饰不住的狂妄与得意。
  看到他在驶出警察的重重包围,即将逃脱生天时,被她突然抢夺方向盘,而疾驰的汽车猛力地撞向公路边的巨石时,眼里浓重的绝望和不可置信。
  “你他妈的!又骗我?”
  韩惠听到赵子豪愤怒的咆哮,微微一笑。
  “女人的话,信不得。”
  “我操.你.妈,你这个贱人。”
  韩惠保持着微笑的弧度,在汽车撞向巨石的刹那,恐惧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死亡。还是怕的,不怕死,她怕痛。想过很多很多的死法,她从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惨烈而悲壮。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揽住她压在他的胸口。
  身上一沉,他重重压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吸,砰声震天。
  世界终于清静了。她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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