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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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看不清燕淮的表情,却听见燕淮在耳畔低笑,笑里带了细微的哭腔,似在隐忍哽咽。
  “斓斓,谢谢你能给我明确的答案。”
  她难得地有些慌张:“燕淮,你……你别这样。”
  燕淮愈发用力地收拢双臂抱紧她,他将脸埋在她颈间,眼中含泪。
  “斓斓,小时候我瘦弱多病,不善言谈,总受同龄人欺负,你不晓得替我打过多少架,有什么东西都要分我一半——你一直对我很好,包括当年从火海里抢回我一条命,那些事我都记得,以后也不会忘。”
  “你没欠过我什么,自始至终都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没退路了,我只能这么走下去,也无法保证将来会不会因为报复关肃,再次殃及到关子烈。”
  “我没资格用友情绑架你,要求你为了我而放弃关子烈,我也知道,以后你说不定会恨我的,既然如此,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斓斓,从这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他松开手,头也不回转身离去,起先只是快步疾走,后来开始近乎疯狂地拔腿飞奔,几次踉跄险些摔倒,直至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第46章 甘草糖
  遥想五年前, 唐安斓和燕淮都只有十二岁。
  那年,燕淮的母亲周雅经营着一家便利店, 自燕康去世后, 她每天都在为燕康讨回公道而东奔西走,有时候就需要燕淮去店里, 边写作业边帮忙卖东西。
  出事的那一晚, 她直到夜里快十二点都还没接燕淮回家, 眼看着时间太晚,不会再有顾客光顾了,燕淮就打算关了店门先回家。
  当时他正一面和唐安斓通着电话, 一面给店门上锁,结果话还没说完, 就冷不防被陌生人从身后击晕了。
  唐安斓家和周雅的便利店相距不过八百多米, 只隔了一条马路, 彼时她正在去往便利店的中途,准备把安知晓烤的小面包送给燕淮当夜宵。
  她在电话里听着声音不太对劲, 心中警兆油然而生, 连忙快步朝便利店赶去,岂料到了那里, 发现火已经烧起来了。
  幸好便利店的店门没有上锁, 她一脚踹开, 顶着越来越浓的烟雾,发了疯似地进去寻找燕淮,最后在银台右侧的货架旁, 看见了昏迷在地上的少年。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货架倒塌的前一秒,硬是架着燕淮的双臂,咬牙将他拖出了便利店。
  等唐家父母和周雅闻讯赶到时,见消防人员正在紧急灭火,而唐安斓就灰头土脸地坐在不远处,怀里还搂着同样灰头土脸的燕淮。
  周雅听燕淮哭着讲述了事情经过,她愣了好久,猛然一把抱住唐安斓,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斓斓,你这是救了我家燕淮的命啊!我们娘儿俩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德!”
  后来呢?
  便利店几乎被烧光了,损失严重,而纵火者却一直没有找到,又过了一个多月,周雅突然无声无息带着燕淮搬离了港城,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当初的唐安斓尚不明白,如今她明白了,那场火和关肃脱不开关系,关肃的目的,就是用燕淮的生命安全来威胁周雅——只要周雅不放弃追查真相,这种事就有可能接二连三的发生。
  她和燕淮一别数年,等再度重逢,将要面临的却是两难的境地。
  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呢?
  世间诸般造化弄人,大抵如此。
  记忆被拉回现实,燕淮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街道辉煌的灯火里。
  唐安斓长久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夜风吹得她眼眶通红,像是要落下泪来。
  然后她转过身去,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关子烈和穆晏。
  穆晏拍了下关子烈的肩膀,似安慰又似劝说:“去吧,去和小丫头聊聊,人家为了你都表示到这程度了,该面对的,你也要勇敢一点。”
  关子烈沉默半晌,他迎着老师和蔼的目光,终是深深叹息一声。
  “我知道了。”
  魔术小屋的门被缓缓合拢,他踏着月光碎影走向唐安斓,最终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先行移开视线。
  唐安斓轻声问:“你都听到了?”
  “嗯,抱歉,我不放心你。”
  谁知他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又或者说,如果不是今晚恰好听到,他可能会被蒙在鼓里更久。
  而那样的真相,他原本早就有知晓的权利。
  “斓斓,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唐安斓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水雾迷蒙地看着他,“阿烈,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好。”
  *
  怀安河距离手作集市并不远,步行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
  这一路上,唐安斓和关子烈各自无言,谁都没有先开口。
  河畔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月光透过繁密枝叶,在地面落下摇曳斑驳的阴影。
  这里位置较偏,环境安静,两人并肩坐在大理石台阶上,望向前方银光粼粼的河面,一时只能听见穿水而过的风声。
  良久,忽听关子烈低声问道:“我能……抽根烟么?”
  以前见到她,他哪怕正在抽烟也会立刻掐灭,更不要说与她熟识之后,他甚至都已经很少抽烟了。
  唐安斓知道,若非心情灰暗到了极点,他是不会在自己面前,提出这种要求的。
  “可以。”
  打火机发出“咔嗒”的清脆响声,橙红色火光亮起,在风里忽明忽暗。
  关子烈用力吸了一口烟,在烟雾逸散开去的瞬间,他蓦然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唐安斓担忧地想要扶起他,却忽觉腕间一紧,手已被他牢牢地攥住了。
  关子烈没有抬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斓斓,刚才为什么不去追回燕淮?”
  “因为我追不回他。”唐安斓自嘲地笑了笑,“他是下了决心的,我无法说服他,也没立场说服他。”
  燕淮为了替死去的父亲讨个公道,宁可和居心不良的甄昱合作,将来自然也难免继续针对关子烈,她虽然不支持他的做法,但也无权指责他什么。
  这是无解的死局,至少在此时此刻,她难以两全。
  关子烈说:“是我让你为难了。”
  “为难的不只是我,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唐安斓反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紧,“况且我也还没认输,我不会任由燕淮被甄昱利用,我迟早能想办法把他拉回来。”
  “可是燕淮真正想做的事,我们要怎么帮他?”
  燕淮的目标是关肃,他要关肃为父亲燕康之死付出代价。
  而关肃,是关子烈的父亲。
  唐安斓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低下头去,迟疑。
  “阿烈,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
  “我不认为燕淮有错,也尊重你的任何决定。”指间那根烟正慢慢燃尽,关子烈垂眸注视着即将掉落的灰烬,眼神沉寂,像被大雨冲刷过的暗夜,“毕竟我爸的报应,本就来得太迟了。”
  “你真的这么想?”
  他沉声回答:“善恶有报,如果我妈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也希望我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些年来,他关于父亲关肃的、所有最坏的猜测,均在这一晚得到了印证。
  五年前的魔术事故是关肃亲手造成的,关肃害死了燕康,还妄图以燕淮的生命,威胁周雅放弃追究,并逼迫对方远走他乡。
  如今想来,母亲蒲薇之所以含恨自尽,大约也是得知了真相,无力回天,对关肃彻底失望了吧?
  每个人的心里,对于道德都该有杆秤,但是关肃似乎毫无原则和底线。
  除了名与利,关肃什么都不在乎,包括爱人与孩子。
  “斓斓,你说,当年我妈从18楼一跃而下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唐安斓清晰感受到了关子烈身体的颤抖,他很明显在强行压抑着情绪。
  她轻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放柔了语气安慰。
  “别再想这些事了,阿烈,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说,“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关子烈手指一松,燃尽的烟头掉落脚边,他看向她,幽深漆黑的眼底,慢慢积蓄起朦胧雾气,一滴泪悬于眼睫,将落未落。
  他应该是想对她笑一笑的,可最终也只归于唇边一点苦涩的弧度。
  “你会吗?”
  “我会的。”唐安斓倾身靠近他,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抱住了他,“你放心,我这人遵守承诺,决不食言。”
  她的眼底倒映着温柔星光,仿佛是值得倦鸟停栖的地方,所有心理防线宣告崩溃,悲伤决堤,关子烈用力反手搂着她,一向冷漠骄傲的少年,终是哽咽着泣不成声。
  *
  夜已深了。
  钟晓笛翻开课本,将手机藏在书桌下面,悄悄与程骁发着消息。
  谁知消息刚编辑到一半,忽听客厅大门巨响,显然是被直接踹开了。
  毋庸置疑,今晚钟生又喝多了,而且心情还很糟糕。
  他跟妻子姜慧大吵大嚷了几句,就开始发泄似地砸东西,一时间碎裂声不绝于耳。
  这其实是钟家的常态,钟晓笛也已经习惯了,知道没半小时他自己就会累了,累了就会停下来。
  果然,半小时后,外面逐渐没了动静。
  钟晓笛又等了十五分钟,这才推开门走出去,见钟生已经躺在沙发上醉醺醺的睡着了,而母亲姜慧正坐在卧室里,悲戚无助地抹着眼泪。
  “妈。”
  “晓笛。”姜慧小小声地说,“刚我没敢告诉你爸,我被公司辞退了。”
  “……什么?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这么多年都兢兢业业没出过错,为什么会突然辞退你?”
  “也许是……有人不想让我再在公司工作下去了吧……”
  钟晓笛下意识警醒:“是程家搞得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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