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单知非没有任何回应。
  两人经过上次的交涉,在他看来,已经算是绝交,但周妙涵不觉得。
  他走出校门口时,收到新的信息,周妙涵又又又换了号码,此女拉黑不完。
  “你要是不见我,我让张近微考不上大学。”
  第19章 鸢尾(6) 圣诞快乐
  临近圣诞节, 商场开始促销活动,满金券、代金券什么的可以在大屏幕上滚动抽奖,店铺围了许多人。
  周妙涵扮圣诞女郎, 俏皮, 光焰射人, 对着路人送飞吻。她来参加这个, 纯粹是觉得好玩儿,在商场里可以露腿。
  钱倒在其次, 她不在乎。
  单知非不太习惯这么斑斓的氛围, 被小朋友拿的气球蹭到脸,他躲开了。周妙涵给他发短信, 示意他往哪个方向看, 最后,两人碰面, 她要去星巴克坐着。
  以往,周妙涵最爱点覆盆子星冰乐,这回她明确要求单知非请她喝一杯“初恋”。
  单知非怀疑她在装疯卖傻, 上次, 两人闹的很僵, 如果周妙涵是男生,他一定会把她鼻梁骨打断。
  换作平时, 单知非总是很大方,他零花钱很多,有相当一部分是靠自己本事获得的。此时此刻,他冷漠告诉对方:“是你想喝,自己买。”
  周妙涵假睫毛很长,脸颊不知涂了什么, 亮晶晶的感觉,她鄙夷地睨着单知非:
  “这么快?被张近微传染成抠/逼了?妇唱夫随吗?”
  单知非真的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顿,他没动,人有种向下沉的静气:“你觉得张近微会跟我怎么样吗?换个角度,我为什么要跟她怎么样?如果我想,我会提示你吗?”
  周妙涵无言反驳,但她心里有气,是那种非常非常委屈又忌恨的程度。她没有跟爸爸对垒的勇气,不为别的,她还花着爸爸的钱,如果断了这个经济来源,就会像学校里的那些穷狗一样,让人看扁。
  在周妙涵的认知里,家中有钱,才是生存之道,她一直都很烦一中招的那四分之一乡镇考生。
  “如果你不是移情别恋,为什么不愿意再见我,除了她,我想不出来你跟哪个女生走的近了。”她收拢起长腿,倾过身,像往常那样去摸单知非外套口袋--那是个要花他钱的动作。
  单知非眼疾手快阻止了她:“周妙涵,我上次说的够清楚了。我厌恶你这种恶意羞辱别人的行为,你以为出轨这种事一个巴掌拍的响?你应该去找你爸质问,而不是去打一个无辜的女生。”
  眼见周妙涵又要跟他吵,单知非不愿在公共场合丢人,快速起身。
  他知道周妙涵会跟上来,很快,女生追上他,走到几乎没人的楼梯口,单知非忽然转身,他很高,表情严肃时那种压迫感会非常明显:
  “想搞掉我保送名额没什么意义,我参加高考照样考的上,我也可以出国。至于张近微,她又穷成绩又一般,你如果非要去搞这种根本没得罪你比你弱的人,才能获得存在感,我只能说你特别low。周妙涵,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拿践踏别人自尊心当乐趣。”
  他说完掉头就走,没几步,再次转身回来,“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替张近微说话,但我告诉你,换成李近微王近微任何一个同学被你这样对待,我都是这个说法。”
  单知非深深吸口气,凝视对方,“十几岁的女生,不应该这样,至少我觉得你不该这样,别让我悔恨和你认识一场。”
  末尾,他的语气突然有种善诱的叵测,单知非早悔恨这场相识,但他很虚伪地想用这话来打动一下周妙涵--希望她消停。
  因此,他望向周妙涵的眼神,也充满着一种漂浮的温柔感,他像老朋友那样拍拍周妙涵肩膀,在女生欲怒还休的表情中,转身离开。
  男生脸上做戏出来的所有微表情全都消失,他下意识抖了下羽绒服,周妙涵喷香水的,很快,在商场旋转门那单知非跟一个艳帜高张的女人迎面碰上。
  张近微的妈妈。
  这个女人确实是那种毋庸置疑的妖娆,单知非刚熄灭的情绪,瞬间变得格外复杂。他把脸藏在羽绒服领间,只想快点和郑之华擦身而过。
  出来的那瞬间,他竟然觉得如释重负。
  “小帅哥?”郑之华标志性的甜嗓响起,她折返出来,踩着高跟靴子,挡住单知非去路,“哎呀,真的是你呀,跟妈妈一起来的吗?”
  商场门口,人来人往,单知非往一边闪了闪,他维持了最基本的礼貌:“没有,我妈没来。”
  郑之华一笑,嘴角便呈现出一种肉感的但又明媚的弧度:“小帅哥,不愧是李姐的公子,气质真好,对了,李姐讲你是一中的学生,给我帮个小忙好不好呀,今天真是巧了。”
  “不好意思,我……”单知非的话刚出口,被她果断抢白,“给你校友带点东西,不是很麻烦的。”
  明明声音娇嗲,却有着拳拳到肉的诱惑力,单知非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是否知道张近微的事情,但女人已经低头,自说自话。
  “等一下,”郑之华划拉着手机,在微信里找到张近微的班级,“哦,我女儿也是一中的呢,二七班,叫张近微,”她语气变得犹如奶油泡芙,“特别漂亮,小帅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家近微?”
  郑之华不需要单知非的回答,让他再稍等,十分钟后,她把商场免费的圣诞帽和卡片一类的小物件用包装袋拎出来,然后,对着单知非说了句蹩脚的“圣诞快乐”,本地英语发音。
  “麻烦你带给二七班的张近微。”
  单知非答应了,他走的时候,郑之华热情快乐的声音在身后飘荡许久。
  他粗粗一看,对这些毫无用途又廉价的东西,真的很想随手丢垃圾桶。如果让我喊她一声妈,单知非脑子里突兀地滑过这么个想法,像吞了一碗辣椒油。
  商场里,郑之华在员工更衣间换衣服时,同事开她玩笑:“不是吧,郑姐,现在都开始钓小鲜肉了。”
  郑之华在这种事上总是尤其聪明,她很懂,知道被对方看到了,眉飞色舞说,“怎么会,那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一中的学霸,清华保送生,官二代,我跟男孩子的妈妈也好相熟的。”
  她用浮夸的语气,把单知非的头衔报的清清楚楚。然后,又把张近微的美貌赞到全世界男人都要来舔她脚一样,同事当然听得不爽,心道,你能教出什么女儿……这牛吹的天花乱坠。
  郑之华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之前,包工头的女儿来闹过,大高个,一副砸场子的架势。她一点都不怕,相反,跃跃欲试想上去撕,狗男人骗她离婚的事已经让她觉得深深受伤,在男人那里,她尽兴地作天作地了一回,两人甜蜜如初。见到周妙涵,却先情不自禁和小女生比了比姿色。
  在学校里,周妙涵是游刃有余的女生,但即使是面对一个没什么脑子的漂亮女人,她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她骂郑之华不要脸,老菜皮,郑之华则指出她的妆容不够轻薄,才是真正的厚脸皮。最夸张的是,说她面部有缺陷,下巴太宽,像她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联合收割机。
  周妙涵败在联合收割机上,她没见过,但听到围观的大妈忍不住发出的笑声。
  闹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周妙涵被气哭走的。
  郑之华不至于觉得吵赢高中生是很骄傲的事,但她没想到,那么快在商场里又见到了周妙涵,女生好像流过眼泪,蔫蔫的,裹着长款大衣匆匆穿过人群,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冷空气呈井喷状,一波接一波。
  张近微不得不穿上羽绒服,因为爱惜,所以戴着副套袖,背地里被黎小宁说她像是炸油条的,恨不得替她再买个围裙。
  这话丁明清听在耳朵里,未免也觉得太刻薄,但她只是笑笑。
  月考结束时,学生们在走廊里对答案,总有成绩好的同学永远苦着脸说自己考的不好,然而分数一出来,大家都懂的。张近微难得感觉好一点,丁明清问她时,她实话实说:
  “也许,我能比上次进步一些。”
  丁明清则嗷嚎自己考的糟透了,需要食物补偿。果然,当晚出来一科成绩,张近微数学比以往多考了十分左右。当然,她希望高考时能达到160,这样211就能有保障。
  “哇,张近微,你得请客!”丁明清半含酸地盯着她试卷,叫个不停。
  这是同学们的习惯,动辄有借口请吃饭,不必太好,门口吃个麻辣烫或者肯德基就行。但张近微显然没有寻常学生那种顺其自然的口气,张嘴就是“行啊”。
  穷让一个人局促,她记得丁明清第一次冲着她说这种话,以前,好像很顾及她的现实情况。
  “你想吃什么?”张近微柔和地问问她。
  丁明清跟故意捉弄她似的,说:“请我吃海底捞吧,冬天我最爱吃火锅了。”
  张近微鼻尖一下沁汗。
  丁明清就哈哈大笑,揽过她,说是跟她开玩笑的,看,脸都吓白了。
  张近微笑的勉强,心里发酸,因为她知道丁明清她们永远不会懂这种滋味。但丁明清,已经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学校里也有过圣诞的气氛,什么平安夜,平安果,班里则放起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然而学校食堂路上很快贴出大字报,有同学呼吁大家尽量过传统节日,少过洋节。张近微对节日通常没什么期待,但数学考的不算赖,她很开心。进教室时,大家正在听应景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年年放,这个曲子有几十个版本。但张近微还是最爱听钢琴版,前奏一起,她总想哭,而这回,她觉得眼前真的出现了雪花,是单知非找她那一次的雪。
  当她想到单知非时,他就出现了。
  晚自习下课,圣诞节这天约会的小情侣特别多,有那种学霸档,男生女生都很厉害,共同进步,老师知道并不反对,相反,偶尔还会开他们的玩笑。
  张近微一直以为单知非也属于这种类型的。
  老班告诉她,单知非在小院那里等她。
  这也太……她俨然做错事的样子,跟老班说:“我没早恋,陈老师。”
  老班摸着他的油头,笑着说:“我可没说你早恋,怎么,单知非打算跟你早恋啊,我看你这几回小测试进步了嘛,是不是要一起去清华?”
  张近微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她跟老师直接说“再见”,扭头跑开,穿过实验室后方,来到门前,看到里头透出的一线亮光。
  不知是跑的,还是紧张,她心跳的厉害。
  取暖器似乎开一段时间了,屋里不冷。
  “你的圣诞礼物。”单知非看到她戴的两只套袖,土黄色,他蜻蜓点水似的移开目光,把袋子给她。
  张近微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摘套袖,她很尴尬,拽不是,不拽也不是。单知非永远着装休闲,但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质感,价格不菲的衣服。
  她不一样,一年四季一股化纤感。
  “我在商场碰到你妈妈,她托我带的。”单知非为了避免她总是尴尬,很快继续这个话题。
  礼物被他换掉,几个圣诞风格的日记本,两枝笔,还有个红色绒线帽。
  听到这话,张近微心里那点蜜糖一样的感觉还未完全划开,就变成泡沫。
  她的防备心毫无预警出现,脸色一变。
  “是意外,我有一次陪我妈去希思黎专柜买东西,她认得我,这回碰巧遇到的。”单知非看她不接,把袋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那两巴掌、争吵、求饶、还有地上被人丢下的床单衣服……张近微觉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她没说话。
  即使穿着羽绒服,站在灯光下,也还是细伶伶的模样。
  片刻后,张近微忽然走向桌子,抓起口袋,重重摔到了地上。
  这是她唯一的发泄途径,用来维护渺小的自尊。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觉得我想要?几张免费卡片,一次性的圣诞帽,你觉得我平时这么穷酸没见过东西肯定想要对吧?”她用套袖迅速抹了下眼睛,站的笔直,其实她的声音像郑之华,那种柔婉的,区别是带不带媚气。
  张近微觉得自己太压抑了,强烈到无法再承受,必须借着这个破口袋来装一次她的情绪。事情怎么成这样了呢?明明刚才在门口,她都决定了问一问单知非:
  “你喜欢听《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吗?”
  长久的沉默。
  单知非没去捡袋子,温和地问:“你是不是只在我跟前生气?跟别的同学相处,脾气也这么差吗?”
  张近微语塞,几秒钟后,她两手绞着虚弱地说:“你已经还好人情了,你如果讨厌我,以后,不用再给我补课了。”
  “我没说过那种话。”单知非停顿了下,语气压制地很平淡,“我不讨厌你,从来没有。”
  要熄灯了,张近微胡乱想到这点,她不知道接下来两人还能说些什么,含糊吐出三个字“我走了”,人朝大门疾步而去。
  “张近微”单知非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张近微迟疑停步,但只是稍稍侧下身,没回头。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