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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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很暖,张近微十分注意自己的目光,没有到处乱看,她又不好意思笑了笑。
  “听说贵公子也在一中,”爸爸终于找到了话题,赶紧开口,“竞赛特别厉害,都已经保送了,您培养的真好。”
  什么贵公子……张近微为这种谄媚的称呼脸红,眼前的叔叔始终云淡风轻,很有那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风度翩翩。这样一对比,张近微更觉得难受。
  她正煎熬的时候,门开了。
  进来两个男孩子,一前一后,没有停止交谈,不知是哪个似乎笑了声。
  “叔叔好!”
  张近微抬头,她的脸一下就烧的漫天遍野,是谢圣远,他头上还缠着纱布呢。
  而他身边,站着的则是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她的单知非。
  第21章 鸢尾(8) 自尊心
  “张近微?”谢圣远吃惊地看着她。
  张近微腾得站起, 一阵发昏,她笨拙地把目光投向爸爸求救,几乎是哀求:我们快走吧。
  爸爸则不以为然, 很欣喜地问:“微微, 你们是同学?”
  茶几旁, 放着两盒礼物, 谢圣远当机就明白了什么,他热情回应说:“是, 我跟张近微高一高二都是同学, 您是张近微的爸爸吗?”
  张近微听到爸爸高兴地回答:“哦,我是张近微的爸爸, ”他转过脸, “微微,你们三个都是同学吗?”
  “不是。”张近微攥着校服, 像跟就义的一样,可声音极小。
  单知非默默看着张近微,他都没动, 两手插裤兜里, 就是那种很随性的样子, 进来时什么样,此刻, 还是什么样。
  “圣远。”他跟谢圣远打了个眼神,看向父亲,“爸,你们谈,我们先上楼。”
  天哪,她跟爸爸居然送礼送单知非家里来了, 张近微觉得自己像虫子一样,可笑地在这里蠕动着。
  她惭愧地低着头,眼泪都快出来了,为什么,一个人的自尊心总是又薄又脆?她多么希望自己今天没来这一趟。
  能说的话题似乎说尽,爸爸嘴上开始说告辞叨扰了之类的话。张近微只想跑出去,越快越好。
  单暮舟指着父女俩拎来的礼物,说:“东西拿回去,你说的问题,如果你条件真的够,自然是按章程办事。”
  “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真没别的意思……”爸爸讪笑着不愿意去拎,倒是单暮舟亲自拎起来,递给他,“我从来不收礼的。”
  张近微几乎都想遁地了。
  爸爸嘴角的笑容都跟着低人一等,他还在努力笑:“这,这真的就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您收下吧。”
  单暮舟依然拒绝,语气平和,但隐然是说一不二的作风。
  张近微在一旁,觉得自己和爸爸真像小丑,天哪,单知非会多看不起她……她胸口发紧,幽幽的疼。
  “爸爸,”张近微低声喊了句,头都没抬,她不愿意跟任何人碰撞目光。从单暮舟手里接过礼物,父女俩一前一后出来,台阶旁有垃圾桶,父女俩却都忘了脱脚套,这么走了,显得很滑稽。
  张近微步伐很快,抱紧礼物,而爸爸在后面叹了口长长的气。
  二楼窗户那,谢圣远跟壁虎一样趴窗帘后头,他瞧见张近微了,还有她爸。
  “我去……你爸没要礼物,张近微跟她爸又拿着东西走人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谢圣远当然知道单叔叔的作风,他是晚辈,当然没什么说话的立场,但表情显然很失望。
  电脑桌前,单知非背对着谢圣远,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随手捞过本杂志,眼帘低垂,闲闲地扫了几行。
  “你别说,张近微的爸爸看着也不错啊,挺斯文的,为什么张近微……”谢圣远琢磨着换个词,停顿几秒,“张近微过的太朴素了。”
  他自顾在那说一堆,单知非半点回应没有。
  “也对,你都不认识近微。”谢圣远伸长了脖子,确定人再也看不到,转过身,走向单知非,“要不然,你问问你爸,张近微他们来干嘛的?”
  “送礼走后门,”单知非眼睛留在杂志上,语气寻常,“看不出来吗?”
  谢圣远惆怅地“哦”了一声,有点埋怨地看着发小,“都是校友,没必要这么毒舌吧?”
  “有吗?”单知非终于抬头了,“张近微的爸爸在师大,我想,他多半是个讲师,也许为副教授而来,他这个岁数,应该熬教授才对。”
  唉,单神什么领域都涉猎,谢圣远灵光一闪,纳闷问他:“你怎么知道那个叔叔是为副教授来的,也许,是教授呢?”
  谢圣远作为普通高中生,对高校职称完全一窍不通,他想不出,单知非怎么会了解这些?
  单知非捏着纸张一角,翻了过去:“直觉。”
  “听你这口气,好像很瞧不起张近微她爸,真不够义气,好歹给我个面子,说不定将来是岳父大人呢,”谢圣远半真半假地畅想,“不过,张近微很漂亮吧?全校女生没一个比她漂亮的了。”
  “漂亮吗?”单知非语气如常,“没在意。”
  吃饭的时候,谢圣远被家里喊回去,都住同一个小区,离的不远,谢母在电话里唠叨他没点眼色,关系好也不能总在人家里吃吃喝喝。
  李梦回姥姥那里了,餐桌上,只父子两人。
  “爸,上午来的那一对父女,他们有事?”单知非闲聊一样开口,他暴露很快,一开口就暴露。
  因为平时他从不过问家里这些事,偶尔听到父母对话,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是这个女孩子吧?”单暮舟慢条斯理喝着汤,他吃穿都很讲究,但完全不同于年轻时的张扬。
  单知非觉得装傻没意思,他“嗯”了声。
  “怎么不下楼留她吃饭?”
  单知非只是给自己加了点米饭,他没回答,反而是低声问父亲:“她爸爸是不是评职称的事?”
  “对,这种都是要看材料的,什么都够了,一般也没人能卡的住。”
  “你会帮忙吗?”单知非看了眼单暮舟。
  单暮舟笑笑:“刚才不说的很清楚了?”
  父子俩就这个话题浅浅谈了几句,就此结束。
  路上,爸爸问张近微是不是认识单知非,他留意到男孩子的目光在女儿身上过了几回。
  “不认识。”张近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一开口,就是这样了。
  也正常吧,张近微随她妈妈,太漂亮了,穿乞丐服都会有人盯着看,爸爸只是这么一想,很快发起愁来。
  送礼失败。
  单暮舟是那种表面平易近人,其实,骨子里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很高傲。
  也许因为事情搞砸了,爸爸心情太差,没主动招呼张近微去家里吃饭,只是给她掏了几百块钱,让她省着点花,千万不要养成什么攀比习惯,一中很多学生都这样。
  比名牌衣服,比家长地位,比出国。
  张近微揣着钱,似乎明白了点为什么爸爸会带自己过去,她也似乎有那么点悲伤,但更多的,是另外一种情绪。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元旦结束后,离期末考不远了。寝室气氛依旧浑浊,黎小宁越来越爱找她的茬,都是鸡毛蒜皮小事,但女生总是很有本事的将这些发挥到极致,上纲上线。
  其他人,也越发冷漠。没人跟黎小宁一起发难,但偶尔跟着附和两句,但绝没人站到她这边,她依然是什么毒细菌。
  丁明清私下和她相处的还算平安无事,唯一有变化的是,谢圣远伤好后,洗心革面,发奋学习,硬是要和两个女生搞什么学习小组,每天打卡。
  张近微习惯独来独往,盛情难却下,勉强加入。
  理所当然的,丁明清把那些资料分享给了谢圣远,告诉他,这是张近微搞的无名秘籍,不准外传,这是看他重新做人才给看的。
  望着打印字体外的笔迹,谢圣远有些惊讶:
  “这不是单知非的字吗?”
  丁明清愣了。
  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并且感到不可思议,但同时,心照不宣地保守了这个秘密,丁明清让谢圣远当做没看过这些资料。
  很快,张近微后知后觉地想起问丁明清有没有给谢圣远看那些资料,丁明清面不改色,笑嘻嘻的:“当然没有,这是同桌你搞来的,得征求你同意嘛。”
  她不太好意思地把头发往耳朵后挂,说:“我不是小气,有其他原因的。”
  丁明清表示很能体谅:“没事儿,谢圣远那小子说不定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他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就知道关心他家的拆迁款,他是拆二代,前途无限,哈哈!”
  又到周末,大家已经进入狂刷题备考的阶段。
  张近微去学校澡堂准备洗澡,她不是不爱干净,而是为了省钱省时间,一周一次。里面水汽氤氲,热腾腾的,她脱光衣服提着装有洗发水梳子等物品的塑料篮子进来。
  她发育很好,腰细,胸又白又软,双腿修长笔直,这让张近微莫名觉得羞耻,洗澡时,悄悄作对比,好像……自己胸部比很多人都要高挺,其实不算大,但胸型美好,这带着某种青春期的禁忌感,对于老实的高中女生来说,谁发育的好,都跟奇耻大辱似的。
  因为有女人的那种感觉。
  张近微把自己身上搓的通红,辣辣的,冬天皮肤干,同学讲究的会用润肤霜。她只好买那种最便宜的雪花膏,往胳膊腿上抹。
  洗澡控制在十五分钟,张近微下血本地搓自己,无奈水龙头下挤满人,等待的时候,很尴尬。
  不过洗完那种轻盈感,极其舒服,张近微拿干毛巾揉了揉头发,她弯腰打开小柜子,拿出衣服,等所有都穿戴好,发现棉鞋不见了。
  脚上是澡堂提供的拖鞋,剪着豁口,很有标志性。
  她只有这么一双厚点的鞋子。
  澡堂子里大家会花钱压把锁,每个一个柜子,放衣物的,鞋子都在外面。张近微判断不出是别人穿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使坏。她小脸泡得通红,发热,越找越急,但最终她只能心灰意冷地请求澡堂的阿姨,让她先穿拖鞋回寝室。
  刚洗完澡,外面冷风直吹,但身上滚烫也就还能扛得住。学校路灯亮了,没什么人,张近微怕感冒,用干毛巾包住头发再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
  她脚上穿着凉拖,袜子因为洗前塞鞋子里的,这下只好光脚。
  是在第三个路灯下,遇到的单知非。
  他总是有各种办法找到她,这世上,如果有人想找你,那就一定能找的到。
  灯光下的男生,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阴影,他叫住张近微。
  张近微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已经连续不断地在单知非面前丢光了。
  “有些话想跟你解释下,我不喜欢别人误会我。”他看到张近微的脚了,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把她带到小院,开了取暖器,让她把脚对着烤,张近微的脚很好看,线条流丽。
  她把湿漉漉的脑袋露了出来,低着头,下巴抵在羽绒服里,习惯性地不说话。
  “元旦前的周末没来,是因为我编程社团有事,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单知非根本不提元旦那一幕,“当然,也是觉得圣诞节的事你生气了。”
  张近微无声动了动脚趾,她头发散落,人在灯光里竟有些凄美的朦胧感。单知非第一次看她披长发,那么安静,他觉得身体里有一种犹如被无数虫噬的万般柔情,难耐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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