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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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言归先前是背对姜言意坐着的,不知道她来看过,落笔的手顿了一下,道:“极好。”
  见楚言归似乎并未对池青心怀芥蒂,姜言意放心了许多,她细细端详楚言归的字,见他落笔时,就忍不住道:“你这横撇竖捺写出来,少了些力度,字就是散的,不成型。”
  楚言归看姜言意一眼:“阿姐,你写的字跟我半斤八两。”
  姜言意后知后觉这小屁孩是在怼自己,好歹她抱着封朔的字帖练了那么久,如今一笔字写出来,再怎么还是比楚言归这狗爬式字迹好看,当即道:“你把笔给我,我写两个字给你瞧瞧。”
  楚言归不服气递给她笔,姜言意接过,挽起袖子,笔尖蘸墨,以毛笔的逆锋下笔,回锋收笔,一气呵成写下“言归”二字。
  她写出来的是正楷,点画准确精到,结构疏密得当,虽还称不上有张有弛,但“形”的确是看得过眼了。
  原身从前习字练的是簪花小楷,写小字时要以毛笔的尖峰下笔,字迹讲究一个圆润、娟秀。
  姜言意刚穿过来那会儿,用不惯毛笔,加上原身的书法底子也不好,写字老是斗大一个,后来时常被封朔抓着练书法,临摹的又是封朔的正楷字帖,就导致她现在写出来的,根本不是簪花小楷。
  楚言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问:“阿姐,我记得你以前习的是簪花小楷。”
  姜言意道:“寻不到簪花小楷字帖,闲来无事就照着楷体字帖练了,我如今的字写得可比你好多了。”
  这半开玩笑的话语又激起了楚言归的斗志,他重新拿起笔:“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
  姜言意好笑道:“先把汤喝了。”
  楚言归闷声闷气道:“不喝,我要先练字。”
  *
  封府。
  封朔看着摆在桌上的宗卷,面色不愉。
  几个前来议事的幕僚和官员大气不敢喘一声。
  昨天夜里,关在府衙大牢的突厥王子,大半夜喊腹痛,引狱卒上前后,用铁链勒死狱卒,拿走狱卒身上的钥匙解开镣铐,逃了出去。
  封朔扫了一眼站在下方的宋录事,沉声开口:“搜寻可有眉目了?”
  宋录事额角垂汗,抱拳道:“突厥王子是昨天夜里出逃的,城内宵禁,城门紧闭,他出不了西州。今早城门未开,全城戒严的消息就传到了四方城门处,出城不仅要检查路引,还需跟突厥王子的画像进行比对,所以目前突厥王子应当还在城内。”
  此事兹事体大,切不可让突厥王子逃出去的风声走漏了,否则突厥那般又不安生,他连府衙的后生们都保密了。
  封朔嗓音比屋外肆虐的北风还寒凉几分:“府衙是干什么吃的?几百号人竟然还能看丢一个半死不活的囚犯!”
  宋录事跪下道:“是下官失职,不过下官已经查出了些眉目,只求王爷再宽限几天,下官定能将突厥王子捉拿!”
  封朔轻抬眼皮:“三日之内,本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录事以头磕地:“下官领命!”
  封朔吩咐邢尧:“府衙若是人手不够,搜查时你带人过去增援,必要时乱箭射死都可,不能叫他逃回突厥。”
  突厥王子若逃回突厥,迎接西州这个新年的将会是突厥的猛攻。
  此事且议毕,幕僚和家臣们都悉数离去,管家福喜拿着一封盖了暗印的密信匆匆进屋:“王爷,探子送来的急报。”
  封朔接过时瞧见上面有暗印,拆开封口的火漆,取出信纸扫了一眼,脸色微变:“速传楚昌平来!”
  第83章 变故(捉虫)
  姜言意考虑到要让邴绍去面坊当管事, 楚忠大部分时间又得照顾楚言归,便在姚厨子的介绍下又招了个跑堂的伙计,厨房也再招了一个墩子师父, 这样郭大婶就能出来帮她做事。
  这天她正在盘算账目上的开支, 楚昌平突然来了店里。
  正值午后,店内没什么客人, 几只小猫趴在柜台下方的火盆子处打盹,难得清闲。
  姜言意给楚昌平斟上一盏热茶:“舅舅怎过来了。”
  楚昌平避重就轻道:“你跟言归出来有一阵了, 老夫人惦念你们, 这几天若是得闲, 可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姜言意道:“最近做了新菜式, 我正打算过去做给外祖母尝尝。”
  楚昌平点点头,又道:“我要离开西州一段时日, 怕她老人家担心,你和言归辛苦些,时常过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能叫她老人家开心些。”
  姜言意诧异问:“舅舅离开西州去哪里?”
  西州有辽南王封朔坐镇,哪怕南边乱成了一锅粥, 但还是没人敢闹到北方来, 生怕惹到封朔, 偷鸡不成蚀把米。
  楚昌平看着外甥女, 终说出了实情:“承茂带着承柏从永州赶往西州, 路上承柏的妾室生产耽搁了, 被朝廷的追兵追上, 如今他们都落到了朝廷手中,我带人去劫囚车。”
  楚昌平话里的信息含量太大,姜言意缓了一会儿才消化完。
  楚承柏是楚大爷嫡长子, 因为楚家只有楚昌平一人在朝为官,楚承柏考了几次科举都没中,楚大爷便把楚承柏托付给楚昌平,说是让楚昌平带着楚承柏多历练一番,让他长长见识。
  “此事不能叫你外祖母知晓,她若是急出个好歹来,也是个事。”楚昌平交代姜言意。
  姜言意这才算明白了楚昌平前来的真正目的,她跟楚言归时常回去看楚老夫人,分散她老人家的注意力,这样她才不会过分忧心。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楚昌平是去救楚承茂和楚承柏的消息传到了楚老夫人耳朵里,先前姜夫人的死已经给了老人家太大打击,只怕老人家会急得一病不起。
  上了年纪的人,都禁不得折腾了。
  姜言意掩下心中的担忧,道:“舅舅放心,我一定会多过去多陪陪外祖母的。”
  楚昌平叹道:“你大舅母是个不会管事的,你大舅和二舅也只会窝里斗,几个表姐妹性子不坏,但经事太少,担不起大局。我今日下午就动身,楚家那边若有个什么,还得阿意你过去看着些。我留了百来十个护卫看家护院,你这边若是人手不够,也可从那边调些人过来。”
  “西州这边出不了什么乱子,舅舅你前去救人,多带些人,路上自己当心些才是。”姜言意眉间笼上一层愁色。
  楚昌平点了头,看着外甥女顶好的容貌,又想到这消息是辽南王的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先前一直没好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辽南王派了人增援。阿意,你母亲去得早,有些话,本不该舅舅同你说,但舅舅怕此番若是一去不回,将来就没人同你说这些了。辽南王是位枭雄,他这辈子要走的路还长,他现在对你重情固然是好,但将来这情分若是淡了,免不得会有新人。”
  “别学你母亲,磋磨自己一辈子,该看开的时候就看开些,不管是攒些银钱也好,还是做生意有点自己的人脉也好,这都是你以后的退路。”
  这也是他找到西州后,见姜言意开馆子,他从不插手的原因,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楚昌平知道,他护不了楚家一辈子,只有让小辈们自己成才,他们下半辈子的路才走得顺。
  外甥女被辽南王看上,楚昌平从未觉得欣喜过,王侯将相哪个不是个风流种?
  今日说着喜欢,指不定明日就换了新人。
  姜夫人嫁给姜尚书这些年,受气了跑回娘家,娘家人还能把姜尚书骂一顿。将来姜言意若是在王府受气了,他们连把人骂一顿都做不到。
  私心里,楚昌平更愿意给姜言意找个家世普通的稳重后生。
  只不过这些都来不及付诸实践了。
  楚昌平见姜言意被自己的话说得眼眶微红,赶紧打住话头:“舅舅走了。”
  姜言意用帕子抹了下眼角,追出去送他:“舅舅路上万事小心。”
  楚昌平上了马,冲姜言意挥了挥手:“外边冷,回屋去吧。”
  言罢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轻夹马腹,马儿便驮着他走进了茫茫飞雪里,他身后黑色的披风垂落在马背上,像是一面旌旗。
  楚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姜言意自然得把其他事情先靠后安排,当天就把店里的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
  准备让杨岫去车行租车时,封朔似乎猜到了楚昌平会给她说这些,已经让府上的车夫把两辆马车赶到店门口了。
  只不过这次用的马车低调得多,规格看起来跟寻常马车无异。
  楚忠把楚言归抱上了马车,因为马车空间狭小,姜言意便让楚忠跟楚言归同乘一辆,自己去了后面的马车。
  她掀开车帘看见坐在里面的人时,还吓了一跳。
  封朔一身墨色锦袍,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面容清隽俊美,只在看见姜言意时,狭长的凤目才柔和几分,吐出两字:“进来。”
  姜言意怕被人瞧见端倪,赶紧放下车帘钻进了马车里:“你这是打算跟我一道去楚家?”
  封朔轻轻一挑眉:“你若是不介意,本王就这么过去也不是不可。”
  见姜言意蹙眉,他才收起了戏谑,如实道:“突厥王子越狱,如今正在城内搜捕。以防万一,西州大营那边得时刻准备着打仗,本王得过去布防。你两个表哥如今在被澹州刺史押送回京的路上,本王派了三千精骑随你舅舅一同去救人,风险自是有的,但胜算更高些。”
  姜言意没料到他特意来见她一面,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些让她安心。
  但封朔说的突厥王子越狱,很快让她联想到了原著剧情。
  按理说,姜言惜这时候应该已经到西州了才对,如果逃不脱宿命论的话,姜言惜和突厥王子极有可能已经相遇了。
  姜言惜要想从京城到西州,肯定得有一张户籍文书,姜尚书是户部尚书,伪造一张户籍自然不成问题。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利,走南闯北的一般是商户,普通人不会轻易出远门,再说,西州苦寒,便是南边逃难来的人也不愿到这里落脚。
  这样一来,筛选出近日从京城到西州的人就容易得多了。
  找到姜言惜,或许就能抓住突厥王子。
  姜言意想不到怎么把这个消息告知封朔,又担心突厥王子逃回突厥后两国开战,只能硬着头皮道:“或许可以查一查近日从京城来的人?”
  封朔眉心微蹙,以为是楚昌平告诉了她,突厥王子之前能混进西州城的真相。
  封朔虽信得过姜言意,但楚昌平在军中多年,应当知晓不能把军中要事告知旁人。
  他想娶姜言意,知道女子在这个世道活得艰难,没有个强势的娘家,容易叫人看轻了去,楚家人有能力的,他愿意给机会重用,帮姜言意打造出一个强盛的家世。
  但若只是一帮庸人,他也不可能拿自己麾下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封朔问:“突厥王子跟京城那边有联系的事,是你舅舅说的?”
  姜言意没料到自己歪打正着,但封朔这么问,可能是不能外传的机密,她犹豫了片刻,道:“我只是在楚家给舅舅送汤过去时,无意间听他跟下属提了一句。”
  当着姜言意的面封朔自是没说什么,不过已然决定,等楚昌平回来,必须得告诫楚昌平几句。姜言意送汤能无意间听到,别有用心的人必然也能偷听到消息。
  姜言意怕自己的说法弄巧成拙,偷偷看了封朔一眼。
  她把担忧和害怕全写在脸上了,封朔心软了几分,道:“南边正乱着,北边若是再起战事,可不是朝堂愿意看到的。”
  刚说完这话,封朔忽然语气一顿。
  朝廷不想北边打仗,但被围剿的叛军希望啊。
  北边一乱,分散了朝廷兵力,南边的叛军就得以缓口气。
  樊家的人之前还跟突厥王子接头过,若是他们再次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封朔喊了车夫一声:“停车!”
  车夫是封府是人,对封朔惟命是从,“吁”了一声停下马车。
  他们的马车在后面,突然停下,在前面一辆马车的楚言归也发现不了什么。
  姜言意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封朔的大掌揉了好几下,他嗓音里透着几分欢愉:“本王先去忙正事,回头奖赏你。”
  等封朔一撩马车车帘离去,姜言意都还在懵逼中。
  他前一秒才否定了她的话,现在这又是突然想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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