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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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拂衣手中握着的白瓷墨兰烛台忽地不受控制砸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其中那只剩下半截的红蜡烛骨碌碌着不知滚动到了何处。
  男人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一双手则往着那阳光最为热情之处跌跌撞撞跑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正踩到了那先前滚落在他脚步的半截圆蜡烛。
  过长的手脚磕到了这不大室内的桌椅床角,带动着四方桌上的茶碗茶壶落地而响,浅褐色的茶水弄污了才刚拖好没多久的地。
  墙院上不知从哪儿跳来了一只野猫,正朝着墙下的大黄狗龇牙咧嘴的骂骂咧咧,因为那全身的毛都给炸了起来,从外观看来竟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
  “你醒了,要是没死就自己将药给喝了。”
  刚从外推门进来的时葑看见林拂衣愣愣的跌坐在地,还有那双看过来时双目无神的瞳孔后,心下瞬间一个咯嗒,差点儿连手上刚熬好的药都要拿不稳了。
  他该不会因为之前那场高烧,将人给彻底烧傻了吧!!!
  “我的眼睛。”
  紧抿着唇的男人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便再也声响,一只手半撑着地试图的想要站起来,而另外一只手则是紧攥成拳,其上青筋直冒。
  “晚点我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总会治好的,不过就是银子的问题。”
  时葑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里瞬间闪过一个侥幸的想法。
  好在只是眼睛看不见了,好歹人还没傻。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这银子应当从哪来?
  以前的她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为了那区区三文钱,都愁得她连头发都不知掉了多少,早知如此,她之前就应该连那死人的内裤都给扒了拿去当钱才对。
  艹,现在越想越气了,她当初为什么要好心泛滥救这狗玩意!
  因着在林拂衣醒来后,时葑担心她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气得牙痒痒,连带着她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早出晚归,生怕同人给撞上后,她会忍不住将人给卖去花楼里给她当盘缠。
  先前一直下了许久雨的天,倒是难得的放晴了几日,连带着院中的百花都蔫儿啦叽似没有多大精神一样。
  “唉,林相公你醒了。”正当林拂衣推门出去晒下太阳时。
  便听见了院外传来一道大嗓门,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刚从枝梢上剪下来的槐花香。
  “嗯,你是?”
  因着眼睛看不见,便在眼睛上蒙了一条天青色布条的林拂衣往那出声地,礼貌的询问道。
  “我是住在你们隔壁的柳大娘,不过林相公卧病在床许久,想来也没有怎么见过我。”
  林拂衣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你瞧我说着说着,我都要要忘记正事了,你家娘子说是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担心你醒过来没有东西吃,便叫我过来给你送下午饭。”
  身形微胖,生得脸儿圆圆的柳大娘说着话时,便笑盈盈的推门进来,嘴里不禁感叹一句:
  “林相公模样长得好,也难怪林娘子一直藏着掖着不给我们见了。”
  而柳大娘嘴里说的午饭,正是那一大篮子,刚从树底下摘来的鲜槐花。
  等晚上时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站在檐下等她许久的林拂衣,还有那一大篮子晒得蔫不拉叽的槐花。
  第54章 五十四、迟来的道歉      “可……
  “可是有事?”她的话才刚出口, 便听见了从对方肚里传来的一道老和尚敲钟声。
  连带着林拂衣白净的面皮子瞬间染上两抹绯红,更添秀色可餐。
  “等下再说,我先去给你做饭, 还有你先吃这个解解馋, 饭菜马上就好。”
  时葑有些心虚的拉过他的手, 将自己放在兜里的葵花子放在他的手心上。
  “我…………”
  “先吃饭吧, 等吃完饭后再说。”
  时葑脚步抹油之前还不忘顺手将那一篮子槐花带着,毕竟这槐花用来做饺子馅和包子馅最为可口不过。
  “好。”
  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后, 林拂衣下意识的拈了颗瓜子置于唇舌间轻磕, 味虽淡,可吃久了嘴里却会有股淡淡的香味。
  连带着他本急迫想要寻求的答案, 在此时都比之先前淡了几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寻来一个答案的。
  等他站在檐下,站得腿都有些小麻后, 方才从厨房中飘来阵阵香味,同时他的脑海中也产生了不少疑惑。
  按道理来说君子远庖厨,加上对方当年还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 即使那太子之位形如虚设, 可也万没有到一个太子会亲自下厨的地步。
  可这一抹疑惑, 仅仅只是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瞬。
  因着现天热,连吃饭的地方都从屋内挪到了院中树荫下, 在时葑刚摆好碗筷的时候,原先紧闭的大门也正好被人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晨起后,便去田地里务农回来的李家夫妻,同时也是好心收留他们暂住的好心人。
  “李大哥,李大婶子,你们快些洗手过来吃饭先。”
  见到人回来, 腰间围着一条天蓝色小碎花围裙的时葑再一次去厨房里将另一盘清炒小白菜和鱼头豆腐汤给端了出来。
  “今晚上又得麻烦雪妹子做饭,辛苦你了。”李大婶见着时葑还在忙活,连忙过去上手帮忙。
  而李大哥看着坐在边上的林拂衣,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上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特别是在对方身上透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不过好在厨房里的二人马上端着菜出来了,才缓解了李大哥这无处安放的窘迫感。
  “那个我手艺不怎么好,还希望你别嫌弃比较好。”
  时葑看着这桌上的鱼头豆腐汤和红烧鱼跟小白菜,先给他舀了一碗汤过去垫垫胃。
  “吃饭之前先喝点汤可能比较好。”
  “岂会。”林拂衣接过她递过来的鱼汤,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一顿饭下来,倒是吃得极为安静,除了偶尔发出的筷子碰撞碗边声,与那细微的咀嚼声。
  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来找李大哥和李大婶子说是村长那边出了点事,让他们赶紧过去一趟。
  等人走后,时葑肉眼可见林拂衣那根紧绷的弦松动了几分。
  “此地不宜多留,等出了青阳国边界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在此之前我会找人帮忙治好你的眼睛,有些事 ,等晚些我在跟你解释。”
  时葑见他碗里的米饭已经空了,继而给他添了一勺。
  “我以为你不会带上我的,毕竟我与你之间的关系非但说不上一个好字,更应该说是早已交恶多年。”
  林拂衣因为看不见,就连碗里吃的鱼肉都是对方挑好后放进来的,他此刻却是未曾嫌恶的吃了不少。
  曾几何时,当初恨不得羞辱他到死的宸王会那么温柔以待一个人,特别当那人还是他时?
  “就当当日之事两清,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时葑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下,见他碗里的菜已经没了,这才用先前她放进过嘴里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
  “这何来的不相欠,怎么说都应当是我欠你的才对,要是当时的你真的狠下心来对我见死不救,现在我又岂会坐在这里吃饭。”
  林拂衣搁下手中筷子,继而郑重其事的对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道:“于情于理我都欠你一份人情,时葑。”
  “我知道现在的我做不出让你改观之事,可你当知君子一诺重千金。”
  “随便。”低头扒了一口饭的时葑看着即便落魄到如此地步,吃饭时都矜贵得像吃什么山珍海味的男人时。
  不得不感叹一句,有些教养就像是烙印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都磨灭不掉。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正在摸索铺着床铺的林拂衣听到门推开的声响,还有那扑面而来,因沐浴后带着的朦胧水气味,无需做想她都知是谁来了。
  “既然你都醒了,今晚上你就睡地上,老子打了那么久地铺,现在于情于理都得换一下。”
  再三确认对方此时是真瞎而非假瞎的时葑倒是未曾在束起那胸,连带着她觉得最近的呼吸都不知顺畅了多少。
  见着男人还愣着没有动作,随即蹙眉再次出声道:
  “放心,那些棉被草席虽旧,却也是洗干净的,脏不到哪里去,上头更不会有那等跳蚤虱子咬破林大公子这身娇贵的皮肉。”
  可即便对方这么说了,仍是令林拂衣感到恶心不已,想他堂堂的林大公子何曾用过他人所用之物,连他脸上的神情都在这一瞬间难看不少,同时他也知道,他不得不妥协。
  “你不想在这屋子里睡也行,反正院子里那么空旷的,正好给你以天为被地为床。”
  时葑说话时,还在那铺好草席的木床上一连打了几个滚,天知道前段时间她睡多了地板,连早上醒过来时都是腰酸背痛得难受。
  “林家娘子你睡了没有?”正当时葑准备吹灯入睡时,本应早已睡下的李大婶子却来敲响了他们房门。
  “还没,可是发生了什么?”时葑说话间,人便匆匆下了床,就连那外衫此时都还穿得略显凌乱。
  当门‘叽呀’一声推开后,门外的李大婶子则是笑眯眯的将那,刚从村长家处得来的几个红鸡蛋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不是村里要办喜事了吗,我就想着也让你们沾沾喜气。”
  “那我就谢谢婶子的好意了,不过给我两个就好了,婶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家那位都不大爱吃这水煮蛋。”
  时葑笑着将另外几个红壳鸡蛋重新塞到了李大婶子的怀里,担心她多想,连忙笑着出声道:
  “婶子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村里吃酒吗,到时候还得麻烦婶子多给阿雪打包点喜气回来,我别的不爱,偏爱吃这酒席里的那道酱菜。”
  “那,不过这鸡蛋明日我放在锅里,你们二人醒了后拿来煮面吃也不错。”
  话虽如此,可李大婶子还是想要将这鸡蛋递过去,那双满是布满着茧的手在烛火的照映下,也带上了一份窘迫。
  “好,那就麻烦婶子了,还有那么晚了,婶子也得早点回去睡下为好。”时葑眼眸半垂,同时身子侧移,更将里头内景给遮住了几分。
  “那雪妹子也记得早点睡。”见着这红鸡蛋今晚上是送不出去了,李大婶子只能同人道了晚安后离去。
  等好不容易将人给送走后,身后却传来了一道令她不可置信,甚至是产生了一种荒诞感的天方夜谭。
  “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时葑。”
  “呵,迟来的道歉本王爷才不稀罕,林大公子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想想等你眼睛好了后,你要到哪里去又要做什么才是。”
  重新滚回了床上的时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从这位林大公子嘴里听到道歉这两字眼,简直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更谢谢你那么久都未曾抛下我。”说到这个,林拂衣唇角不由蔓延出一抹苦涩的笑。
  那次逃跑的雨夜中,他因着高烧曾迷迷糊糊的醒过一回,见到那空荡荡的山洞时,他本以为他是被丢弃在这里任由自生自灭了。
  可是她没有,她不过是因他高烧未退,冒雨给他采药去了,并不计前嫌的一直带着他这个累赘直到现在。
  试问若是当初的二人位置调换,他又是否真的能做到她这样的不计前嫌?
  而他的答案,定然是摇头否定。
  可是她却做到了,在那么一瞬,他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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