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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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解开那红线,看着红线在秋风中飘飞,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枯树杂草中。
  她并不喜欢自己。
  不但不喜欢,甚至厌恶得很。
  第23章 暖炉会
  秋祭之后, 又下了一场秋雨,这天是越发凉了,顾玉磬身子易感, 每逢换季,身上总是不太好,这也是病了。
  或许是身子弱的缘故,夜晚总是做梦,和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 那梦缠绵不绝。
  梦里却只有一个场景, 是上辈子的一个冬日, 天寒地冻,她过去并州看望萧湛初,走到半路就病了,好不容易到了并州的驿站,却是缠绵病榻不起, 当天傍晚时候, 萧湛初过来看她。
  她半坐在榻上用着药膳, 萧湛初走进来, 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后来就把她抱住了。
  在梦里,她甚至记得萧湛初身上战袍的温度,冰得她浑身打颤。
  醒来后,总是有些无奈,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怎么会梦到呢,而且又实在是稀松平常的画面,便不去想了。
  好在吃了两三日药, 总算是好了。
  顾玉磬身上好些后,安定侯府便开始着手顾玉磬的婚事了,其实也没别的太多想头,安定侯夫人把燕京城里的人家都盘算过了,最适合的还是宁国公府的洛少商。
  安定侯对此也是满意,且宁国公府最近时不时示好,言语中也流露出那个意思,低头娶妇抬头嫁女,他觉得宁国公府虽然爵位比他家高上一等,但好歹也摆出那个求娶的姿态了,显然是对自己女儿还算满意。
  安定侯夫人见此,也不想耽误下去,便找顾玉磬提了这件事,问问自己女儿的意思。
  顾玉磬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她喜欢对洛少商有意,这样的夫婿,是她如今能寻到的最好的。
  本来这个年纪,也没几个可挑了。
  顾玉磬点了这个头,两府也就开始细谈了,都是公府侯门,这订亲自然有许多繁文缛节,况且顾玉磬才退了淮安侯府的亲事,总是要停一段再订亲,最后商量定了,明年开春订亲,到了入夏就迎娶过门。
  谈定了这个后,安定侯夫人总算舒了口气,顾玉磬也忙了起来,被安定侯夫人逼着学习绣花女工。
  “以前随意你懒散,娘也并不拘着你,想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家也知道你那秉性,可现在却不同了。”
  顾玉磬无奈:“有什么不同?我是什么样性子,洛哥哥都知道。”
  安定侯夫人看她那分明想偷懒的模样,冷笑一声:“你被那淮安侯府给坑了,可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嫁不出去的笑话,如今寻了这么一个好婚事,自当竭尽心力,嫁过去后,诗词歌舞琴棋书画女红持家,需要样样精通才好!对了,如今还要学着立规矩学掌家,明日卯时初刻,你便过来你大嫂那里,跟着你嫂嫂们一起学管家了。”
  顾玉磬一听,头疼不已:“娘,我若是明年顺利嫁了,从此就是当人家儿媳妇的人了,是要被人家立规矩的,如今还未曾嫁,你不想着宠宠我,反倒如此待我?”
  这是亲娘吗?
  安定侯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闺女啊,你哭也没用,明日早早起来吧。”
  顾玉磬无奈,沮丧地离开母亲房中,谁知道安定侯夫人又叫住她:“对了,之前宫里王太医给咱家的那调养方子,如今你且用起来吧,每日三次,不可懈怠。”
  顾玉磬听这话,险些腿软,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那什么调养方子,其实就是不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熬制成的补方,黑浓粘稠闻之一股子稀奇味儿,简直是让人犯恶。
  不曾想,自己竟要受这种苦楚。
  顾玉磬特特地跑过去找了自己嫂子谭思文,请她替自己求情,女红持家可以练,日日掌家她可以学,但唯独这调养方子,还是罢了。
  谁知谭思文却斜瞅了她一眼,叹气道:“还是吃吧。”
  顾玉磬犯愁:“那个我看一眼就犯恶心。”
  她上辈子嫁给萧湛初,也曾经被黄贵妃要求喝过,喝得一看黑色汁液就吐,后来萧湛初回来,恰好碰到她犯呕,当时那脸色就很难看,她这才逃过一劫,算是停了。
  谭思文淡淡地道:“是不好喝,不过确实管用。”
  顾玉磬:“?”
  谭思文:“我可是喝了整整一年呢。”
  顾玉磬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再辩解不得,日日灌那药汤,深夜还在刺绣,辰时便起来学着掌家,大嫂往日温柔,但掌家却是个严厉的,顾玉磬连同二嫂三嫂被大嫂操练得叫苦连天。
  顾玉磬险些就想说,不要嫁了,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转眼进了十月,天便冷了下来,初三是出城祭祀的日子,几位嫂子都随着母亲去了,顾玉磬这未嫁的女儿不必过去,总算得了一日清闲,便过去寻霍如燕说话。
  顾玉磬一直惦记着霍如燕的婚事,只是苦于没什么机会罢了,她也暗暗地命底下小厮去查上辈子那王家少爷和男人厮混之处,却是根本没什么踪迹,想必是这个时候他们还没置办外宅,看来只能等等再说了。
  这日过去了霍如燕处,霍如燕把她好一番打趣,说得顾玉磬无奈,便也拿她打趣,问她那婚事,霍如燕却是面色羞红,说那未婚夫婿给她送了花笺,花笺风雅,诗句也细腻入微。
  顾玉磬听得无奈,心想这未婚夫婿只怕是不但给她送,还会给男人送这花笺呢。
  但自己说什么,只怕是她也听不懂,自己没证据,又不好胡说,只能是等到那王家少爷和那男人置办了院落,到时候托人去查个确凿,再把这事捅给霍家知道了。
  说话间,恰听得外面动静,霍如燕问起来,旁边丫鬟却说是送暖炭的来了。
  进了十月,各家都要储暖炭了,再过了月中,炭火就得烧起来。
  顾玉磬想起这个,随口道:“再过几日宫里头便要暖炉会了吧。”
  一般暖炉会都是城中公卿权贵家眷在家开设,邀请三五好友过来,温酒喝茶烤火,算是取一年开火之始的意思。
  不过当今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往年总是会开暖炉会,就请相熟的过去,陪着说说话,吃点瓜果点心,再打几把牌。
  顾玉磬的母亲安定侯夫人也属于会被太后邀请的,是以知道这事,她提起这个,其实便是惦记着,若是母亲进宫,嫂嫂也应该相陪,那她又能多轻松一日了。
  霍如燕点头:“是了,我听说今年暖炉会要下的帖子要比往年多。”
  顾玉磬:“为何?”
  霍如燕便笑了:“就是那个九殿下啊!”
  顾玉磬:“他?”
  霍如燕:“圣人想为他订亲了,太后娘娘自然想多见见各家闺女,为自己孙子寻觅一个好的。”
  顾玉磬便轻轻地“哦”了声,不再提这茬,反而说起别的。
  第二日,安定侯夫人提起来,说是暖炉会,顾玉磬也要跟着去,顾玉磬有些意外:“我去那里做什么?”
  安定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顾玉磬:“你明年嫁到国公府,就是人家的少奶奶了,不应该学学吗?”
  顾玉磬也就不说话了。
  心里却是想着,这些她早知道了,宫里头的规矩,只怕她比母亲还熟呢。
  其实她是不太想进宫,进宫做什么,话题只怕是要围着萧湛初打转,别人对他感兴趣,她却没有,巴不得避着呢。
  不过也没法,到了这一日,只能是早早起来上了妆,陪着母亲嫂嫂进宫去,到了荣寿殿,果然见来人不少,差不多眼熟得都到了,且年轻姑娘装扮一看就是用心了的,比起众姑娘,她是最清淡的了。
  顾玉磬随着母亲过去拜见了太后,本以为拜见过也就罢了,谁知道太后却着实看了她几眼,笑拉了她的手,问她最近都做什么。
  顾玉磬低着头,乖巧地答了,只说每日做女红,又跟着嫂嫂学习持家,太后笑道:“一看就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距离太近,顾玉磬清楚地看到太后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倒是慈爱得很,顾玉磬便觉得哪里不太对,这语气也太过和蔼了吧。
  而太后娘娘这么一夸顾玉磬,周围好几道目光便射过来了,羡慕的,嫉妒的,打量的,甚至还夹了一丝丝嘲笑。
  毕竟顾玉磬年纪大了,过了年就二十岁了,还没嫁人,这么大的姑娘,便是再被夸,也只是被夸夸罢了,你再好,谁还能娶进门当孙媳妇呢。
  顾玉磬温顺地低着头,乖巧地一声不吭。
  太后娘娘却让顾玉磬坐在自己近前:“帮哀家看着牌,省得看错了。”
  顾玉磬哪里能说不,自是笑应了。
  一时就有宫娥取来了绣杌,顾玉磬自然不敢坐,只站着,太后见此,笑着道:“不是一时半会,不必如此拘束,坐下吧。”
  顾玉磬只能坐了,但也只是坐了一半,并不敢踏实坐。
  毕竟这里面陪着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妃,哪个都比她的身份大,这里哪有她坐的位置呢。
  安定侯夫人从旁笑叹道:“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小了,可家里太宠着,也真是不懂事,倒是让太后笑话了。”
  太后笑道:“这孩子投我眼缘,再说怎么叫年纪不小呢,还没订亲呢,没订亲,怎么着在家都是姑娘,就该被宠着。”
  太后娘娘的话这么一说,周围好几个夸的,都夸顾玉磬性子好,当然也有几个越发狐疑地看着她,倒仿佛她抢了对方的银子。
  顾玉磬在心里低叹一声。
  太后这么一把年纪,不知道经了多少事,自然也有些手段,不过她对晚辈实在没得说,至少上辈子对她慈爱得很——这应该是爱屋及乌吧。
  如今往太后身边一坐,她差点都要忘记自己身份,恍惚中仿佛自己还是太后的孙媳妇。
  这时宫娥们呈上了各样吃食,并端来了一银炭炉,炉上是锅,锅里是早已经煮好的滚烫糖浆,旁边的皇子妃见了,便过来打下手。
  顾玉磬知道这是裹山楂,每年这个季节暖炉会,太后娘娘都要用这个,用竹签了扎了山楂,放在热糖浆锅中滚上那么一遭,便蘸上了糖浆。
  几个皇子妃都取了来蘸,顾玉磬见此,也取了一根竹签来,串了山楂,轻盈带一蘸。
  旁边几个皇子妃见了,都不由赞叹:“你这手艺好。”
  原来顾玉磬只这么一下手,那红果便裹上那层糖浆,薄如蝉翼的糖浆发着光亮,剔透晶莹地包裹着里面的红果,让人眼馋,这正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
  果然太后从那玉牌中抬眼一看,笑了:“这个留给哀家,哀家就喜这个。”
  顾玉磬自然明白,又细心地盏上了榛仁碎花生碎,递到了太后娘娘手中,太后轻尝了一口,满意地直夸:“好闺女,哀家今日有口福了,倒比宫里的御厨手艺好。”
  顾玉磬笑着没说话,这手艺,其实还是上辈子学的呢。
  这么说话间,恰黄贵妃进来了,太后便问黄贵妃,却是说他身子怎么样了,可好了。
  黄贵妃恭敬地回了,说是让太医看过了,应是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
  顾玉磬听着意外,他身子骨那么好,怎么就病了?嫁给他三年,他连个风寒都没得过。
  旁边自然也有人便关切地问起来,黄贵妃这才说起。
  原来是前几日去军中,竟然误伤了,伤在肩膀上了。
  “好在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
  大家都连忙安慰,说吉人自有天相。
  顾玉磬却觉得哪里不对,待到这牌打完了,她终于得了自由,好几个姑娘围上来,都羡慕地看着她,问她太后说了什么。
  其实能说什么,无非是那叶子牌罢了。
  这时候宁国公夫人过来了,顾玉磬忙低头拜见了,宁国公夫人笑得温和,看顾玉磬的目光已经是打量儿媳妇的眼光了,自然是满意得很。
  虽说十九岁了,年纪是不小,可这个年纪进门正好能生养,又是知根知底的性子,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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