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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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之前说童童从那之后不说话也不笑了, 应该不是单指白天或者夜晚吧?”陈岭反问。
  唐四平沉默了,他点点头,面色灰暗道:“的确。”
  陈岭:“单是发病时间里童童所表现的症状就和离魂症就完全不符。”
  “可童童一直好好的待在家里, 他能被什么吓到?”唐四平满心困惑,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回忆着过去的种种。
  半晌, 他缓慢地说出一句话,“难道是……因为我太太?”
  “唐先生想起什么了?”陈岭看着小孩儿死死抓住父亲衣袖的手, 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在他封闭的自我世界里,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唐四平道:“就是之前童童受伤晕倒的事情。事后我问了我太太, 她说童童因为调皮,私自拿了水果刀进书房, 想要拆我放在桌面上的一封邀请函。被发现后, 我太太非常着急,就教训了他,结果童童大发脾气, 不但不肯交出水果刀,反而把刀指向了最疼爱他的妈妈。”
  想起这件事情,唐四平眉间拢起,困惑、不解,还有对顽皮小孩儿的无奈和愤怒。
  “陈大师,你试想一下,这种情况下我太太应该怎么办,自然是想办法夺下水果刀。可她腿脚不便,几番吃力的拉扯下,童童手里的刀意外割破了他自己的手。”
  “那他又是为什么晕倒的呢?”陈岭并不相信唐太太告诉自己丈夫的这些说辞,面上不显。
  唐四平把孩子的一条胳膊从自己肩头拿下来,将手臂内侧展示出来,上面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做过祛疤手术的缘故,本该凹凸不平的疤痕只剩下一条浅白的痕迹。
  “伤得这么重?”吴伟伟的脑袋从陈岭身后探出来,也跟着瞅了一眼,“那么大点的孩子,得疼成什么样子。”
  唐四平:“可不是么,童童直接就晕了过去。”
  这一套说辞与之前的大概描述也算对的上,乍一听没有逻辑错误,可在场的人中,胖瘦师兄和陈岭三人都知道,唐太太根本不是人。
  这一则完美的故事,对唐四平来说是儿子受伤的解答,对于陈岭等人来说,是掩盖事实的谎言。
  童童当初很可能是看到了唐太太被害,或者发现了枭阳的秘密才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一到夜里,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就会催促他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否则就会被吃掉。
  陈岭轻轻吸了口气,掌心落到小孩儿的背上。
  童童的身体僵硬一瞬,抱着父亲脖子的手紧了又紧,然后转过头来,用漆黑空茫的眼睛注视着陈岭。
  陈岭轻声问他:“童童,你还记得妈妈吗?”
  童童呆滞的看着青年翕动的嘴,嘴唇极其轻微的蠕动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岭收回手,看向唐四平,“唐先生相信我吗?”
  “相信,当然是相信的。”唐四平隐隐感知到什么,情绪激动道,“陈大师是有办法替我儿子治病吗?”
  陈岭“嗯”了一声,“既然相信我,那今晚就把孩子交给我吧。”
  唐四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不大放心,“陈大师,童童他年纪太小了,晚上得时刻看着才行。不如我带着他跟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陈岭意味不明道:“你想清楚了。”
  “孩子不能带走。”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还算平和的氛围。
  唐太太坐在轮椅上,由保姆阿姨推到众人面前。
  她眼睛温柔的注视着被丈夫抱在怀里的孩子,双手伸出去,“童童,来,让妈妈抱抱。”
  童童两眼依旧无神,陈岭却注意到他攥着唐四平的手轻微颤抖了下。
  他笑着看向唐太太:“唐太太,我也是出于好心,童童病得不算严重,只需喝下一道符水就能治好。可是很不凑巧,那张符纸我恰好没带在身上。”
  “明天再治不行吗?”唐太太柳眉拧着,红唇紧抿,脸上全是出于对儿子的担忧,“他胆子小,每天夜里都要大人陪着睡,陈大师当然可以把孩子带回去,可我怕他闹腾起来,会影响到你休息。”
  唐太太装似关切,实则阻拦的态度,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忌惮。
  童童身上一定藏着与她切身相关的秘密。
  陈岭的态度坚决起来,“没关系,时间拖得越久,对孩子的神魂越是不利。”他看向唐四平,“唐先生,你觉得呢?”
  唐四平因为妻子的到来有些犹豫。
  吴伟伟看出他陈哥的意图,跟着劝说道:“唐先生,若是魂魄不凝聚,不附体,倘若运气不好遇见路过的鬼差,童童的魂魄很容易被当成孤魂给勾走。这四方山远离市区,少有人烟,树木繁多……就算鬼差不来,万一 遇到起了歹心的鬼怪,想要入主这么一具几乎没有三魂七魄的身体……”
  话不用说尽,唐四平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他道:“那就听陈先生的,先把孩子带回去吧。”中间停顿几秒,他请求道,“能让我跟着一起吗?”
  “可以。”陈岭从他手里接过童童,小孩儿就像木偶一样,无知无觉的被抱来抱去,也不反抗。
  唐太太轻咬红唇,忧虑地喊一声,“四平。”
  唐四平安抚的亲吻她的额头,“没事的,有我跟着呢。”
  他替妻子将头发别到耳后,冲阿姨说:“这个点夜露深重,温度也不高,快带太太回去。”
  阿姨是唐家的老佣人,从唐太太车祸起就一直照顾,闻言便替唐太太拉了拉腿上的薄被,轻言细语的说:“太太,我先送你回去吧。”
  唐太太闭了闭眼睛,额角绷紧的青筋险些就鼓起来。
  再睁眼,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婉,拉着丈夫的手说:“那我在家里等你消息。”
  唐四平拍拍妻子的手背,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直到阿姨推着妻子从办公间内出去,他才收回视线,恳求的望着陈岭。
  “陈大师,麻烦你了。”
  “应该的。”陈岭看向吴伟伟,“你跑快点,去我房间把书包里的东西先拿出来备上。”
  吴伟伟说了声好,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
  “陈……”李鸿羽口中停顿了下,觉得大家前后两次并肩作战,也算不得是陌生人,改口道,“陈岭,我去别墅守。”
  唐太太怕是要狗急跳墙了,必须要有人盯着她才行。
  陈岭叮嘱:“小心。”
  唐四平看不懂两人间的哑谜,以为李鸿羽只是单纯的顾及自己的妻子的安危,心说青玄观也不全都是骗钱的假道士,至少李鸿羽这位小师父人就不错。
  “师弟,我们跟你一起。”胖瘦师兄抬脚就朝小师弟追去。
  眼下就剩正副保安队长和唐四平了,陈岭学着唐四平之前的样子,温柔拍打小孩儿的后背,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唐先生是什么时候发现孩子不见的?”
  唐四平:“十几分钟前。”
  “特意半夜起来看孩子?”
  “是的。”唐四平说,“我总担心他东躲西藏出个意外。”
  “那你离开房间的时候,唐太太知道吗?”陈岭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童童身上,当自己说起“唐太太”时,小孩儿竟然揪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上爬了爬。
  他侧过脸去,嘴唇恰好贴近童童轮廓小巧的耳朵,“没事了,别怕。”
  唐四平见青年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温和,心里高兴,老实的回答道:“陈大师,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跟我妻子是分居状态。”
  见青年和两名保安一起惊讶的看向自己,他解释道:“她的腿当时伤的很重,留了不少疤痕,我太太她是怕我嫌弃她,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不肯让我跟她一个房间。”
  夫妻俩走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心生嫌弃,唐四平为此和妻子沟通过很多次,但都没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后来他也就不提了,想着等妻子真正战胜了车祸留下的心理阴影,分歧自会迎刃而解。
  两个保安默默无言的跟在后面,心里佩服,他们唐总平时待唐太太那是好的没话说,也不出去花天酒地,整日除了公司,就是守着自己的小家庭。
  夸一句正人君子,男人楷模也不为过啊。
  陈岭与他恰恰相反,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唐四平真相了,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太太。
  “所以你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唐太太是否在房间里。”那么之前很可能是因为枭阳知道唐四平起床,怕他发现自己不在屋内,所以才突然暂停杀心,抽身消失。
  唐四平理解不了陈岭为什么非要扯上自己的太太,不悦地皱起眉头,脸上也不如之前和善。
  “唐先生,我希望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能保持镇定。”陈岭给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唐四平一愣,不明所以,嘴上答应道:“陈大师放心,我一定克制住情绪。”
  陈岭脸上的神情越发郑重其事,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心理建设。
  替人固魂这种事他以往没做过,也没见师父做过,就连带来的那张符纸,也是许久之前刚接触符箓时,为了对符箓术有个全面认识,临摹下来的。
  原则上来说,那根本不算是自己亲手画的。
  陈岭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六楼,发现房门半掩着,有道身影从门口晃过。
  是吴伟伟。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陈哥,你回来啦,你瞅瞅这么摆行不行。”
  陈岭书包里的东西吴伟伟不敢乱翻,就先把自己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弄了一个临时的简易法坛。
  法坛有一个木鱼,一碗用来插香的大米,左右两边竖着两根尚未点燃的蜡烛。而在这些东西的正前方,吴伟伟还用透明胶贴上了三位道家老祖的塑料海报。
  陈岭:“……”
  吴伟伟指着那三张海报说:“你别看他们没什么质感,但每次进道观上香,我都会把它们带上,沾点老祖们的香火气。”
  赵迅昌曾经教过,法坛可有可无,重要的是心中有神,心中有念,心中有正气,外部的形式意义不大。
  做法这种事,看的还是做法人自身的道行。
  道行高深的人可虚空画符通天地,这话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陈岭敛息定神,心想吴伟伟的法坛摆出来也不错,毕竟第一次嘛,无论对请的神灵,还是对他自己都是一个可贵的经历。
  腾出一只手按了按吴伟伟的肩膀,“做得不错。”
  “必须的。”吴伟伟指了指窗口方向,“从我来起,江哥就站在窗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岭进门就被花里胡哨的法坛迷了眼,这才看见立于窗口的男人。
  把怀里的孩子放到床上,让他乖乖躺下。
  青年低哄的声音吸引了江域的注意,男人转过身,看了眼不肯躺下的小男孩子,阔步走过去,指尖在对方眉心一点,小孩儿就仰躺到了枕头上,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唐四平焦急喊道:“童童他怎么了?!”
  “没事。”陈岭说,“只是让他先睡一会儿。”
  他扬起脸,望向江域:“我等下要帮童童定魂,你帮我护法。”
  江域。“好。”
  有老祖宗坐镇,陈岭晃荡的心安定下来,他走到床头拎起书包,从夹层中抽出一沓符纸。
  符纸内容五花八门,看的唐四平目瞪口呆,虽说都是鬼画符,但那七拐八拐的笔画,一看就比他之前从其他大师那里请来的更加高深。
  陈岭数钞票似的,一张一张的翻,从中间位置抽出一张,放到法坛上。
  符纸上书有敕令,下方没有加盖法印,他把脖子上的黄神越章印取下来,取出液体朱砂沾上,用力盖上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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