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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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津塬准备像做教学ppt一样,把自己重新压到她生活里。每一页都被提前写好, 点击, 翻页, 到结尾。
  再说,周津塬永远很忙。
  医院在下周末要开三天的脊柱畸形国际会议, 他是会议五位联系人之一,又要负责给国际讲师团接机。
  公寓外面正电闪雷鸣,房间里的气氛却略有诡异。
  赵想容在旁边,啪地一声合上屏幕。
  周津塬有一晚借用了她的电脑, 云盘一同步, 她办公室的电脑,疯狂地下载各种切开的脚趾,手掌,关节等血肉飞溅的高清图片。
  她强忍着呕吐删完,发现原电脑里还有另一堆密密麻麻的照片。
  周津塬对赵想容的抱怨恍若不闻。
  客厅里,到处是他的书和打印的厚厚文献, 她的照片打印机,也直接被用到没墨。茶几上,有一座雕工极端精美的狮子压书板,周津塬无聊拿来把玩,他手劲儿大,直接将鬃毛处掰缺了一大块,气得她要命。
  周津塬专注地整理自己的那堆资料,继续进行游说:“……搬回我们以前的家,空间更大,我也能放书——你现在的公寓面积太小,而我住的地方又被你砸了。”
  他每次说话,赵想容都得转头看他。
  她忽略最后一句,微愠说:“多大的公寓合适你住,少爷?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够吗?”
  周津塬不理会她的讽刺。过了会,他平平回答:“三四百平就挺合适。”
  赵想容倒是没说话。
  他俩都是锦衣玉食里堆出来的人物,赵想容最初住在这公寓,是离婚后的权宜之计。住了段时间,她也嫌弃面积太小,尤其现在有个拖油瓶,和他那堆瘟疫般的医学参考文献在。
  周津塬打算拉着赵想容,一起回到结婚时的公寓。
  周津塬已经发现他们婚纱照后的奥妙,他也亲笔回复了一句话,但是,他更想让赵想容自己发现这一切。有时候周津塬也承认,他确实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去驾驭别人的男人。
  赵想容没兴趣。
  她清空了电脑里的废纸篓,眼睛再也没看他。她说:“我把以前家的密码告诉你,你想回去住就去。出国前,我都会住在这里。”
  一提到出国,周津塬不便接下去。
  赵想容也没继续聊。
  她起身,踩着地面那堆医学词典,走到自己衣柜间前,为明天的订婚仪式拿了件裙子。
  但头脑一动,突然想起别的。
  周津塬这种面皮冷清,实际存在感强烈的人,即使在便条签里,他也得写明“我的职业是医生”,孟黄黄假装不察,还固执地问信是不是涂霆写的,又在她面前故意提涂霆的名字。
  小姑娘对涂霆,真是一种令人费解的感情连接。
  赵想容心想自己又何尝不矛盾。
  在她和周津塬的婚姻里,两人曾经也建立了一种外人无法感知的亲密,就是这种残存的连接,把她重新拽回他身边。
  可是,她内心始终梗着点什么。
  赵想容在涂霆身边,他们谁也不想掌控对方,她甚至恢复了点孩子气,而这种孩子气带到周津塬面前,就等于一整块生牛排摔到鳄鱼面前——这个前夫,真是她幻想的排泄物,她灵魂的垃圾,她生活里最麻烦的甲方……
  赵想容盯着眼前一件用防尘罩笼着的羊驼毛大衣。那里,塞着自己的“孕检报告”。
  她这么一发呆。房间彻底静了,周津塬离开他的电脑,从客厅走过来。
  他看到她提着双高跟鞋和裙子,脸上带着一股熟悉的倔强神情,正凝视着衣柜深处。
  周津塬便问:“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吗?”
  赵想容回过神,长长的眼睫毛闪动,遮住光芒。她若无其事地再取了条轻若蝉翼的披肩,关闭衣柜门。
  周津塬听说赵想容明天要去参加订婚仪式,又问了一句:“谁结婚?”
  也许,周津塬才是彻底的聋子。前几天刚跟他说完孟黄黄的订婚仪式,这人很快抛之脑后。他根本就不在乎。
  周津塬不再说什么,重新坐回到桌前,整理会议上发的英文资料,突然,他又开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电影?”
  赵想容比着她的裙子,在镜子前稍微转了圈,懒懒地没说话。自己看起来还像一个纯花痴吗?她怎么会为了和他看电影,就放弃明天去参加孟黄黄的订婚仪式?
  “不是明天。”周津塬淡淡地解释:“明天太迟,今晚一起看场电影吧?换换脑子,我看这些英文也觉得很烦。”
  她和周津塬,好像没有单独地看过电影。
  周津塬真的抛下他未做完的工作,两人一起去了公寓不远处的影院。
  买票时,周津塬表示,除了爱情片和历史片,其他片子无所谓。赵想容随手戳了一部最近上映,传说中极度催泪的皮克斯亲情动画片。
  两人身材都好,因为平时饮食都极端忌口,没买任何零食。
  周津塬想买两瓶水,赵想容摆手说不需要。
  出门前,她从冰柜里带了一罐冰镇啤酒。她看电影时,会习惯性地喝点浓度低的酒,古古怪怪的习惯。
  他们并排坐在max的放映厅。电影的夜场几乎没有小孩,每个观众都是静静地贴着角落,溜进来。
  周津塬将手机调成震动,转眸看到赵想容的那罐啤酒还没动。“帮你打开?”他随口问。
  赵想容侧头看他。
  只要他想,周津塬就能扮演最深情的情人和最体贴的丈夫,但是,这个男人内地里是什么德性,她已经起了疑心。
  周津塬看她不语,就要拉开易拉罐。
  赵想容回过神,用食指把他手戳开:“算了,我突然不想喝酒……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又说,“我再去买瓶水。”
  这部电影非常精彩。
  但电影是动画片,赵想容看到中途,不禁打起瞌睡。她用左手撑着腮,看了好几眼手机,再瞥了眼旁边的周津塬。
  他戴着3d眼镜,专注地盯着大屏幕,有种资深优等生上课规矩听讲的感觉。
  快散场,周津塬还保持这姿态。她才意识到,这人是像雕塑般地睡足全场。
  过了会,周津塬被扫地阿姨推醒。
  放映厅的座位连成一片空荡荡,剩下自己和前方巨大的空白屏幕。旁边的女人早就没影儿。扶手的卡槽处,放着一罐没打开的啤酒,室温下摸着全是湿淋淋的水。
  周津塬独自走出门口。
  他面无表情的,眉眼处黑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直到耳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嘿,周津塬,你可终于醒啦。”
  原来,赵想容并没有先走。
  她坐在外面一排的电动按摩椅上等他,挑高一边眉毛,表情依旧是略微不耐烦的娇俏,正在无聊地拍着沙发扶手。
  “睡的怎么样?”她笑着问。
  周津塬停在原地,望着她。
  赵想容看他也不主动走过来,也不回答,未免觉得无聊。夜已经深了,她跳下椅子,准备按电梯走人。他这时才快步追过来,从她身后无声地圈住她的腰,搂住她。
  她趔趄了下。周津塬的手臂勒得非常紧,仿佛怕她在空气中骤然消失,又像他心里圈禁的鬼客扑出来,用一侧羽翼盘踞地盘。
  随后,周津塬把她身体扳过来。
  “赵想容,”他低着嗓子唤她,两个叠字,随便念出来,仿佛属于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容容,容容……”
  赵想容眨眨眼。她望着他的薄唇,鼻子,那一双在明亮处都熠熠生彩却又很难被明亮所全部照亮的寒冷眸子。
  周津塬顿了顿,他问她:“容容,我能不能就留在国内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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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昕和苏秦终于打听到他们母亲的遗体去向。
  最近又开始下雨。
  雨水打得苏昕卧室窗外的叶子哗啦啦作响,雨幕细密,夜里很热也很黑。她觉得像老天爷陪着自己流泪。
  殡仪馆说死者已经火化,骨灰发回户籍所在地,也就是他们老家。姐弟俩也没问怎么回事,急急地买火车票,准备赶回去。
  苏昕跟大学请了假,苏秦则把口播的课停了,孟黄黄依旧没接他电话,他就发语音,絮絮叨叨地连续发十几条。
  苏昕在母亲去世后又暴瘦,腰如细柳般一握就倒,但她涂了之前买的口红,加上年轻,总有股细微萦绕的生机。
  她咬唇从大学教务处出来,轻声跟苏秦说:“我要是跳下楼,一了百了。”
  苏秦放下电话,跟他姐说风凉话:“大学每年都有人跳楼。听说,今年你们旁边的院校就有个女研究生跳楼,摔坏脑子失忆了。纯属有病!”顿了顿,又期期艾艾地说,“回老家给妈举办葬礼,至少要几万,我没钱了。”
  苏母去世,但留下了小十万的国库券,全是以苏秦的名义存的。还没到期。
  苏昕的手头也有一笔钱,周津塬扔给她的。苏秦想让他姐用这笔钱,为母亲举办葬礼。
  苏昕被她弟弟这么一问,厌世的心就淡了。她如果死了,苏秦又多了笔收入。这世界,真是铁石心肠和厚脸皮的人活得久?
  苏昕冷笑说:“我也没钱。我们回老家把妈的骨灰取回来,把她带在身边。”
  苏秦畏惧地呆住。他想到母亲的去世,也忍不住哭了。
  姐弟俩都红着眼圈。苏昕一言不发,直到中午和弟弟坐上火车,火车启动,苏昕把头靠在车窗上。
  她还试着给周津塬编辑短信:“你之前借我的钱,等我安顿一段时间,会继续还给你……”
  编辑很久没发出去,苏昕看着手机屏幕熄灭。
  周津塬之前把她丢到电梯,垂眸看着她。
  男人白皙的面庞有着眼袋的下垂痕迹,那眼神就像栓在脖颈间的绳索,苏昕感觉她要是敢站起来,他就会再把她踹倒。他绝对能漠然地垒着白骨,去主宰别人的命运。
  她迷茫地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前途。
  与此同时,孟黄黄穿着小礼裙,戴着一顶镶满粉钻的发箍。她叉着腰,在布置得极其精美的侧厅走来走去,一条一条地听完苏秦声泪俱下的语音哭诉。
  孟黄黄完全没想到,苏秦今天要滚回老家。
  搞什么?她刚托了赵想容的关系,把苏秦塞到一个选秀节目里,小男孩居然说离开本城,不是要进军娱乐圈吗?
  孟黄黄怒气冲冲地回复苏秦:“你打算彻底丢下我走吗?”但这语气,不符合她尊贵的金主身份,她得再编辑一下。
  这时外面的门打开,传来乐器的声响,是孟黄黄的大嫂带着赵想容,两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推开金碧辉煌的门走进来。
  赵想容来参加孟黄黄的订婚宴。她穿着浅色露肩裙,不抢新娘风头的颜色,也没戴首饰。
  孟黄黄的订婚对象家世雄厚,做东亚免税店生意的。孟家想效仿韩国,把境内免税店开到自家海外度假酒店。
  这属于大买卖,他们逼着孟黄黄赶紧订婚。
  孟黄黄上学期间属于资深追星党。涂霆就是她的世界,她根本记不清同班同学,稀里糊涂地答应。反正订个婚,给她妈和她姥爷一个交代。
  “你进来时没看到我那订婚对象?是个男胖子,他的腿还短,唉。”孟黄黄郁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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