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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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怎么接啊?
  以前不是一起被刘钧他们欺负的么,差遣他们打饭买饮料,体育课上逼他们做捡羽毛球的球童,还当着全班人的面叫他们俩娘炮。
  怎么一个暑假过去,忽然就日天日地了呢?
  阮轻暮的家离三中不算远,方离按照他的指点,骑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远远地拐进了老城区的一条巷子。
  这些年,本城的新城区建了好几个,全都高楼耸峙、道路宽敞,绿化带也整洁葱郁。
  可新城区有多光鲜亮丽,东边的老城区就有多破败萧条。
  道路狭窄杂乱,老旧的管线错综复杂,居民收入低,拆迁难度大。
  路上不全是平路,方离生得比寻常男孩子还瘦弱,这一路带着人上坡下坡的,背后早就全湿了。
  他小心地骑着车,绕过地上的坑洼,把自行车停在了沿街一个店面门口,迟疑地仰起头。
  “丽人盲人按摩”。
  “主营全身按摩、推拿、刮痧、拔罐、足浴,开油推背”……
  阮轻暮从他车后座挪下来,大大方方地冲着按摩店门努努嘴。
  “我家,到了。”
  方离赶紧收回迟疑的目光,“哦”了一声。
  “进来坐坐,喝口水?”阮轻暮拄着拐杖走到门前,回头问。
  厚重的门帘一掀,一个穿着碎花短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眼角已经有了点风霜细纹,可是依旧眉眼俏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情貌美。
  一看到门口的阮轻暮,她连忙问:“回来了?就等着你开饭呢!路上热吧,打车顺利不?”
  一眼看到方离,她脸上惊喜:“哎呀,是暮暮的同学吗?来来,快进来坐。”
  阮轻暮回答:“天热打不到车,我同学载我回来的。我前座的同学,方离。”
  然后又扭头向方离介绍:“这是我妈。”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了感激,殷勤地上来拉方离:“那就太谢谢方同学了,这么大热天,带着人可不累死了?进来进来,吃个便饭吧!”
  方离脸色通红,狼狈地推了推大黑框眼镜:“不了不了,我家也在等我回去吃饭呢,谢谢阿姨。”
  他冲着阮轻暮挥挥手,骑上车,飞也似的跑了。
  阮轻暮他妈热情地冲着他的背影喊,声音高亢:“下次来玩啊!阿姨给你做全身按摩,保你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远处的方离仓皇逃窜,蹬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渊:坐在人家的自行车上笑?呵呵,以后我叫你在我的宝马上哭!
  (发出来这章以后,竟然同学说可能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梗了。
  大惊,代沟了吗这就??
  这是相亲节目《非唱勿扰》里一个女嘉宾的著名台词啦,
  说宁可在大款的宝马车里哭,
  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穷男友浪漫喝西北风,引发了社会对拜金婚恋观的广泛讨论哒!
  当然我们这里不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
  第7章 推拿
  女人熟门熟路地喊完,才有点后知后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儿子一眼。
  阮轻暮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过去那种嫌恶的表情,而是神色如常,进了屋,吸了吸鼻子。
  “有糖醋排骨啊?”
  这是一套临街的民居楼,家家户户都把一楼的阳台整个扒了,打通了面向街道,开早点摊的、小卖部的、五金店的,还有阮轻暮家这样开了个小按摩店的。
  一进门,正对着门口的就是迎宾台,现在是饭点儿,临时拖了张小饭桌出来,上面是四个家常菜,糖醋小排油光锃亮,白玉菇炒肉丝清清爽爽,鸡汁茄子码放整齐,清炒西兰花颜色青翠。
  全是阮轻暮他妈的手艺,色香味俱全,卖相极好看。
  饭桌边上还坐了个男人,年纪很轻,一双瞳仁泛着白,听到阮轻暮声音,抬起头打招呼:“小暮回来啦?”
  视线的方向大致正确,角度却不对,显然眼睛是盲的。
  阮轻暮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在了嘴里:“唔,好吃。”
  他妈从后面厨房打了一盆凉水,端了过来:“满脸满身都是汗,也不洗洗就吃饭。”
  阮轻暮腿脚不便,也不矫情,就着那盆水好好地擦了把脸。
  汗津津的脸清爽了,更显得唇红齿白,眼神清亮。
  他挑了挑额前打湿了碎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妈。”
  这话一出口,他妈穆婉丽和技师小郑都有点发愣。
  阮轻暮在心里叹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单亲家庭,母亲穆婉丽养大他,完全可以称得上含辛茹苦。
  可在原来那个阮轻暮眼里,这屋子里进进出出的男人,这街坊邻居那戏谑的眼光,毫无疑问,足以压垮一个性格内向的半大孩子。
  记忆里,原先的这具身体情绪极不稳定,每每在深夜里暗自哭泣,对母亲的工作——是的,这份把他养大的工作——是充满怨恨的。
  在出车祸之前,原来的那个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一声妈了,更何况这样温柔乖巧的谢谢呢。
  阮轻暮一边吃饭,一边顺手帮穆婉丽夹了块小排:“妈你也吃。”
  穆婉丽惊疑地看着儿子,飞快地阻挡着:“快夹走,我不爱吃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上学期上历史课。”阮轻暮腮帮子鼓鼓的,“老师跟我们说,大明王朝物价暴涨的时候,猪肉涨了400%,比现在猪肉可贵多了。”
  他声音含糊:“我们老师爱瞎聊,她还说啊,她家最近买猪肉也少了,买点排骨,只舍得给她家小孩吃。”
  穆婉丽的手彻底僵了,怔怔地望着碗里的排骨。
  她忽然低下了头,转身快步走向了后厨,声音有点颤抖:“瞧我这记性,忘记……把汤盛出来了。”
  小郑迟疑地侧过头,一双微白的眸子没有焦距,想要说什么,又顿住了。
  阮轻暮扭头看了看后面的一间按摩房:“芸姐还在工作吗?”
  小郑回过神:“嗯,三栋的那个老李来了,小芸在做。快了,还有二十分钟。”
  全身按摩三十八块,一般一个钟头。
  这个价在正规按摩店和足浴城里想都不要想,也只有这种开在住宅楼里的家庭作坊,配上这简陋的条件,才能做到这种低廉的价格。
  来的,也都是附近熟门熟路的老街坊邻居。
  阮轻暮的筷子微微一停,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两口扒完了饭,转身就挑开了那间按摩房的门帘。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居室,两间房子都被开辟成了按摩间,里面分别放着三张按摩床。
  大夏天的,按摩间里当然开着空调,可是房间不向阳,光线不好,显得有点黑黢黢的。
  加上里面烟雾缭绕,更是看不太清。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秃着头,闭眼仰面躺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孩站在他身边,正在专心帮他按太阳穴。
  “李叔转个身吧,我给你按按背。”女孩轻声说。
  老男人应了一声,翻身的一刻,手碰到了年轻女孩的大腿。
  阮轻暮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伸手拉住了年轻女孩的手,在她耳边放低声音:“小芸姐,你去吃饭,我换你。”
  盲女孩一怔,却被阮轻暮轻轻捂住了嘴。
  悄悄把她推出了门,阮轻暮站到了按摩床边,低头看了看,慢条斯理地开始在那胖乎乎的背上按起来。
  老男人被按得昏昏欲睡,完全没察觉换了人,迷迷糊糊地哼着,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又动了动,向旁边伸去。
  就在这瞬间,阮轻暮的手动了。
  利落地擒住了那只手腕,他猛地往上一抬,男人的手臂整个被反扭在背后,只听到一声“咔嚓”响。
  在一声骤然的惊叫声中,阮轻暮弯下腰,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我比芸姐手劲儿大。”
  微微地扭了男人的胳膊一下,他满意地听着又一声惨叫,声音惊讶:“哎哟,脱臼了呀好像?”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他妈穆婉丽急忙忙掀门帘进来,手忙脚乱地去扶老男人:“哎呦李叔,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李被她正好扶到那只脱臼的手臂,叫得杀猪一般:“啊啊啊!你儿子,他打人!”
  阮轻暮冲着穆婉丽耸耸肩:“不小心而已。放心,没事的。”
  还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他忽然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臂,一顿再一扭,随着老李又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阮轻暮嘴角噙笑:“瞧,好了。”
  老李满脸是汗,僵着脖子,抡起手臂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果然,好了?
  他心头火起,跳下按摩床,伸手就想去打阮轻暮:“你这小狗东西,你……你他妈的是故意的!”
  阮轻暮一伸手,就掐住了他手腕,作势就要往后再扭:“李叔小心,别再扭到了。”
  阴暗的房间里,他龇牙冲着老李笑了笑:“下次说不定就真的断了呢。”
  老李和他离得近,一眼看过去,少年雪白的牙齿闪着锐利的光,莫名其妙地就是一个激灵。
  “你你……”他结巴了,胖乎乎的身子往后一缩,扭头去看穆婉丽,“你看看你儿子!”
  穆婉丽匆匆看了儿子一眼,赶紧满脸堆笑:“哎呦,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她随手抓了一张百元大钞,就往老李手里塞:“对不住对不住,今儿的钱不算了,这一百块你拿去买个卤菜。”
  老李骂骂咧咧地,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晦气,以后再也不来了!”
  阮轻暮跟了出去,目送着他出门,忽然纵声叫了一声:“以后可别来了,来一次打一次啊。”
  老李怒了,在外面叫:“呸,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杂种,知道个屁!你倒是问问小芸,她要不要我来!”
  还没等阮轻暮回话呢,穆婉丽已经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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