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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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里,梓妤瞪目结舌,算长见识了。
  她还以为是鲁兵的嘴闯祸,结果这家伙居然还上手,怪不得把莫正清逼急了!
  “回头我叫许副使再好好收拾他,亦不会让他在外头随便乱说。”
  莫正清一拱手,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爱怎么说嘴属下皆无所谓。属下坦荡行事,是残缺之人又如何?姑娘亦曾教导,莫骄莫躁莫卑,属下的名姓正也是此意,更不敢忘父母的期盼。”
  梓妤闻言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替莫正清惋惜的。
  等到许嘉玄再回车上,她握着他手幽幽道:“你们北镇抚司确实过于好斗,以前我便看不顺,还曾想着借一次纠察本卫纪律好好整顿。鲁兵也是,打架就打架,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这不是侮辱人吗?”
  还正好撞到莫正清这样的净过身的。
  许嘉玄听得眉心一跳。
  她还打过这样的主意?
  南镇抚司权利看着不如北镇抚司大,却是有着对本部监督之权,谁人有渎职,可直达上听。
  他默默看她一眼,梓妤自顾说着:“莫正清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年因为家中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身为长子看着弟弟妹妹饿得哇哇直哭,就自己找人净身想进宫卖身换点钱养家。”
  大约十年前闹了一场饥荒,京郊外的百姓都受过这苦。
  “结果净身了,却因为私下净身的人太多,都排在皇城外等宫里要人。那时陛下气极了民间这种歪风,说这是逼着皇家买人,就通通给打发了,并下令民间往后谁敢再私自净身,全家人都得连坐下牢狱。莫正清进宫无门,就想到玄灵观求一求看能不能当上个道童或打杂的。”
  “但外头手艺不好,伤也没包好,差点因此丧了命。道长平时不靠谱,却是个心善的,收留了他。我娘亲得知,觉得他实在可怜,在戚公公一次来的时候,让戚公公收了他当义子。”
  “可是陛下下过那样的令,自然不好收进宫,就让他在玄灵观负责帮我与娘亲做些粗活。道长找人教他练武,身体虽残了,但身为男子的气概却是从未曾丢下。后来戚公公安排他进了南镇抚司,这千户是他自己靠着功劳一步步坐上来的。”
  比鲁兵这种世袭的艰辛多了。
  梓妤在心里埋汰一句,又想叹气。
  许嘉玄虽然也半代掌着南镇抚司,可莫正清正好是不属于他管的,履历又被动过手脚,根本不清楚还有这么一段。
  他听得入神,对莫正清也多了分佩服。
  “我让鲁兵明儿就给摆酒席赔礼道歉去。”
  “是该赔礼,可别又闹砸了。”梓妤没好气睃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人都跟你一样气人,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
  许嘉玄因为属下被嫌弃,要憋出内伤,却又一个反驳的字都找不出来。
  他以前确实挺能气人的。
  **
  被鲁兵的事情闹了一通,梓妤也没心思回府等消息了,就任许嘉玄带着直接去了北镇抚司。
  这一下整个北镇抚司都沸腾了。
  他们的上峰居然把夫人请到班房里,这可是平时让姑娘家看着都绕道走的煞神,个个探头探脑,有些胆大的还借着端茶倒水上前偷偷看一眼。得到梓妤一个微笑,便乐得头昏脑胀离开,连走路都是飘的。
  许嘉玄自觉丢人,啪把班房门一关,终于算是有了清静。
  梓妤没能想到自己来一趟还引得轰动,自我打趣地说:“感觉我要成了猴了。”
  “一群混账玩意,你不用理他们。”果然他们是该好好整顿,松松皮了!
  梓妤虽是有莫正清听号令,却没真正进过镇抚司,在许嘉玄这儿便有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还去翻了翻他的书架子,又进里面的小隔间。
  “你这被子都潮了,怎么也没有给你拿出去晾晾。”
  许嘉玄在写要刑部转交犯人的折子,头也没抬:“有时候累了,地上都能睡着,还管被子潮不潮,而且大多时候也在这里。”
  梓妤还是给抱着走到小院子里,发现就有搭了晒衣服的绳,将被子给晾晒在太阳底下。四周看看,发现这镇抚司连颗树都没人照看,蔫蔫的到现在叶芽都没发出来,转头一看廊底下还有人好奇看着,不客气地吩咐:“你们若是此时有空,拿东西来翻翻土,给花坛树木浇些水,都要干死了。”
  她才一句,众人就震声响地应是,哗啦啦走了,又哗啦啦拿着工具开始撸袖子干活。
  许嘉玄闻声嘴角一抽,把笔丢下,把自家媳妇给牵回来:“你还管这里头的树啊草的。”说着回头去看干得热火朝天的手下,恨不得一人甩一鞭子。
  以前他说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理,还说都是男人,谁看花看草。
  梓妤不以为意:“莫正清班房外就有颗柿子树,他总给我送结的柿子,怎么就你们这儿乱七八遭,还以为陛下怎么苛待你们了。打杂的小吏都干什么去了?”
  “都给这些饭桶整日的做饭吃!”
  许嘉玄把人按到椅子里,警告看了她一眼让别再乱动,这才再去把折子写完。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吩咐去打听消息的锦衣卫总算回来了。
  “陛下一同传召了任家的老夫人,还让人取了任家的藤条。一开始,那任老夫人在宫门前还气焰嚣张骂小林氏忤逆,伙同您来欺负他们任家一门,结果见了陛下听到医女说验旧伤的痕迹与藤条无误,被陛下一拍桌子吓晕了。”
  梓妤默默在心中同情了明德帝一把,这朝务事忙不完,还得忙臣下的家务事,又是遇上那么个不讲理的老妇人。估计也被气着了。
  许嘉玄自始自终沉着脸,听到说小林氏要求和离,唇更加抿得笔直。
  “可陛下不同意和离,说如若你走了,他们任家已经歪了家风,你儿子还姓任,往后没得被他们一家子活活给耽搁了前程。说既然武安伯懦弱难当大任,于是把武安伯的爵位直接给了任小四爷,还给小林氏赏了条鞭子,说往后谁再敢无理对你动手,你就拿这抽回去。”
  “那任老夫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那么一句,又晕过去,被人抬出宫的。”
  梓妤听得通身都舒爽了。
  她这个伤极了人的父亲,总算是做了回好事,给出了口恶气。
  许嘉玄脸色好转一些,拿起折子要去做正事:“我送你回府,看看姨母,再进宫一趟。”
  两人从北镇抚司出来直奔侯府,小林氏已经被送回屋,在宫里上过伤药,此时精神尚可。
  梓妤看得出来许嘉玄有话要单独说,就把眼晴通红的任业宸给拉出屋。
  小林氏望着一脸愧疚的外甥,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冠:“这回若没有世子,我可能就去了半条命,陛下也不会如此重罚任家人。其实姨母还是沾着你的光,利用着你的权势,该说谢谢。”
  许嘉玄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我会把宸哥儿当亲弟弟一样扶持。”
  小林氏眼眶湿润,看着他仍是替任家人求了请:“不管怎么样都好,留他们一条性命吧,莫让他们折了你的福。”
  “外甥不会在宸哥儿的好事上添晦气,姨母放心。”
  此时宫中,朝中一堆破事,太子被接连弹劾,明德帝断完臣子的家务事就连轴转着看折子。
  今日朝中多是些参詹事府官员行事不当,奢靡成风,连里头人家纳个妾都拿来做文章,说礼金几何流水宴又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
  看得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许嘉玄于这个时候来,免不得被甩脸子看。
  明德帝看过折子,把折子一摔:“河南赈灾款的事情还未清,如今漕运上也烂七八糟!那些水寇是带着货进的京,中途被识破成了流寇,老三那儿有人盯着根本没见着货,那些货究竟是要给谁的?这都要反了吗?!”
  三皇子收留这些恶人不假,却是拿来当杀手,可漕运上走的都是军饷兵器米粮官盐布匹,这些东西可是关系国之根本!
  每年都有水寇,每年都要丢那么些船的东西,特别是兵器,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可不就是要反了!
  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是在养私兵。
  “查!”明德帝一拍桌案,怒道。
  许嘉玄便抱拳一揖:“臣领命,即日出发去暗查。”
  如今周锦成还在河南没回来,北镇抚司有差事,自然只能他去。
  明德帝看着弯着腰的许嘉玄,想到今日他母亲的那个妹妹,如今镇抚司亦群龙无首的,许诺道:“此回从江南回来,你这同知也该升一升了。”
  自古无功不受禄,帝王是许了话,可到底还是要看到实绩。许嘉玄明白这话中玄机,郑重道:“臣必定不负皇恩。”
  从乾清宫出来,许嘉玄又被太子的人请到了东宫。
  太子坐在大殿中,面前桌案摆着棋子,他一手捏着子,在跟自己对弈。
  “见过殿下。”许嘉玄行一礼,“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可不敢吩咐副使什么,没得又把我坑沟里。”
  太子收起平常对臣子的那种温润谦和,张嘴便是带刺。
  许嘉玄木着一张俊脸,眸光幽暗,让人觉得他深沉莫测。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臣也列于他们弹劾中,如何走江南一趟,为殿下扫清前边的荆棘。”
  太子倏地抬头,眼底闪过厉色,晒笑道:“以前只知道许副使武艺高强,如今算是知道许副使不但会耍嘴皮子,那些个阴谋诡计也耍得好。敢情还是我错怪副使了。”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许嘉玄对这些贬义的话照单全收:“殿下是君,自然只有臣子的错。”
  太子气得剑眉倒坚,半会都没有说话。许嘉玄一会就要出京,也无心跟在这里对峙,知道太子就是气不顺被推出来当了靶子,但他刚才说的却也是句句实情。
  他一拱手:“如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身上有差事,就此告退。”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太子喊了声:“等等。”
  他一抬眼,有什么朝自己甩来,伸手稳稳接住发现是个精致的袖箭。
  他不明所以,太子已经再转向看棋局,宽大的袖子扫过桌沿,绣纹斑斓起伏。
  “带着防身,我命人新研制的,能五十步外御敌,近身威力自不用说。以防突发状况。”
  太子语气淡淡,许嘉玄握着那袖箭眸光闪烁不定。可能是他许久没说话,太子又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又撇过头冷漠地说:“若不是考虑到长姐,断不会把这东西便宜了你。”
  许嘉玄看着太子,不知怎么就想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在梓妤跟前的样子。
  多半也是这么别扭不讨喜吧。
  他低低笑了声,收好袖箭:“谢殿下,臣会保重。”
  太子没理会,等他离开将手中的子往棋盘上一丢,靠进椅子里,嘴角往上扬了扬。
  这煞神,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
  许嘉玄从宫中归来时便见梓妤在院中摆弄花草。
  一株早开的杜鹃嫣红,她用绸绑了宽袖,露出小截白玉胳膊蹲在花坛边,额间细碎的汗珠在阳光下晶亮。
  他走上前,梓妤听到他腰间佩刀碰撞的声音,抬头果然见到他弯腰。
  “你回来了,先前没发现,这杜鹃居然开花了。”
  刚才在北镇抚司看着他的人干得热火朝天的,自己也起了兴致来松松土,剪剪枝。
  他去握了她手,也不嫌弃上面沾着泥土,取出帕子给她慢慢地擦掉,慢慢地说:“我要离京一些时间。”
  梓妤脸上的笑依旧,嗯了一声:“要带些什么,我给你收拾。”
  她多一个字也没过问,许嘉玄心里更不自在了,搓着她手指头的劲儿明显变大:“你也不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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