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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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此次会议,肯定也不止是争权夺利那么简单,对日后鸾台会行事主旨,还是有一定的影响。有些事若要我表态,没爹指导,我不敢乱说乱动,只怕怠慢良机。若爹信得过我,不妨给我几字真言,我也好揣摩行事。”
  良国公望了她一眼,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好,这一问,问得好。”
  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国公府的行事主旨,就四个字——夺会,灭兵!”
  说到最后两字时,话中肃杀之气大盛,一时间竟大有金戈铁马之意。蕙娘竟也有些热血上涌:摆明了老大、老三都不中用,权季青那性子也不可能再上位了,鸾台会魁首的位置,就算一开始是良国公占据,他能当几年?到末了,这个组织终究还是要落到她手里。更别说国公府摆明另有计划,将来若婷娘上位,灭了权族私兵,将来登上大宝的,难说是哪家血脉!
  权力,一向都是最好的□。蕙娘虽很少表露出来,但她从不否认,她也有一定的权力*。她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女性,有时,她心头也有野心的影子。
  而鸾台会的能量,足以令任何人心动,她也不过是个俗人,又怎能例外呢?
  仿佛是为了让她更了解日后的荣光,更明白日后的好处,良国公瞅她一眼,又压低了声音,慎重道,“你婆母、祖母年纪都大了,才具也不如你,我这个身份,很多事也办得不方便,很多话更不好说。这几年,宝印暂且还由你教养,你务必好生谨慎调.教,千万不能让他和他爹学坏了,明白吗?”
  蕙娘心中再跳,她起身垂手肃容道,“爹的吩咐,媳妇敢不谨记在心?”
  两翁媳交换了一个眼神,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看一下还不满意,改了点,更新也晚了,见谅哈~
  ☆、255压制
  分工不同,生活就不同,当蕙娘正在密室和良国公商议着正事的时候。权神医却刚从宫中回来——今日他入宫给皇上扶脉,开过方子,又被九五之尊留下和他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刚洗换过衣物,湿发随意在脑后披着,半靠在炕上,扳着儿子大张的口,逍遥地享受着父子间的天伦之乐呢。
  “叫你平时无事稳重些,宁可慢点,也别那样着急,这下好了。”他板着脸吓唬歪哥,“这门牙若掉了,一辈子说话漏风,可怎么好呢?”
  歪哥的嘴皮子被父亲一手撑开,咿咿呀呀的,话都说不清楚,权仲白把他放开了,他方才和父亲顶嘴。“也就是几年嘛!大不了,就漏风三四年,以后门牙就长出来了!——养娘和我说的,说以后还能再长!”
  “你养娘倒是把你疼进心坎里了。”权仲白嘟囔了一声,也没和儿子较真,又捏着他的牙齿轻轻地晃了晃,让歪哥龇牙出来,将一排牙齿全都看过了,方道,“还算是不错的了,要掉也能连根掉,以后你栽倒时候,栽得用心一点,把门牙半截栽掉了,那才好玩呢。”
  乖哥在炕上嘻嘻地笑,拍着手奚落哥哥。歪哥也听出来了:父亲这在数落他呢,他摸着后脑勺,嬉皮笑脸地冲父亲撒娇,“我这不是没想到吗,跑得着急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么!您,您就别和娘说吧……”
  “我不说,你养娘不一样要说。”权仲白道,“你娘又没长爪子,难道还能吃了你?”
  歪哥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我已经和养娘说好了——”
  这孩子也不知生得像谁,小小年纪,又有焦清蕙的手段,又有权仲白的淘气。虚岁才六岁多的孩子,淘得不成样子,偏偏原来教养蕙娘最严明的廖养娘,在他跟前成了头绵羊似的,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帮着欺上瞒下那是不亦乐乎,权仲白心底,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意见的。只是廖养娘和蕙娘情分匪浅,他也不便直言。现在听歪哥这样说,他没好气,“不成!纸包不住火,牙都栽松了还想瞒着你娘,你娘知道了,还能和我善罢甘休吗?一会等她回来,你自己和她认错。”
  天下犯错的孩子,都怕面对双亲,权仲白素来和气,不大管教儿子,歪哥在他跟前还好些,现在一听说要亲口向母亲承认错误,顿时有几分坐立不安。背着晒得和煤球似的手臂,在地下走来走去,只是出神。乖哥拍着手笑话了一会哥哥,又跑下炕去,和他一道踱步。歪哥不耐烦道,“去去,你就腻味我吧你。”
  “我才不腻味。”乖哥今年三岁多,话已说得流利,正是爱学舌最呱噪的时候,“哥哥腻味,就你腻味,你腻味你腻味!”
  歪哥被烦得不行,一瞪眼正要吼弟弟,一边他爹“嗯?”了一声,只好泄气道,“行啦,我腻味还不行吗?”
  终究是有些不过意,看权仲白垂首去翻书,便放低了声音凶乖哥,“再吵,明儿把你给卖了!”
  乖哥便不依起来,扑进权仲白怀里道,“爹!你瞧哥哥!尽欺负人!”
  说着,竟是眼泪汪汪,大有泫然欲泣的意思。权仲白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倒没顺他的心意去数落歪哥,反而道,“哦,怎么和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歪哥越发得意起来,站在炕下冲乖哥吐舌头,两人正闹着,听见院子里人声响起,见清蕙进来,歪哥先就道,“这么晚了,我先睡啦——”
  说着就要溜走,权仲白捏着他的后脖子,道,“你要去哪?今晚留下来和我们一道睡吧。”
  正说着,焦清蕙已经掀帘子进了里屋,她今日显然有些心事,姣好美丽的颜面上,只浮着一点心不在焉的笑意,往常那从容镇定、霸道内蕴的气势,倒全收敛了起来。见到儿子,也不过是敷衍地扯了扯唇角而已,歪哥和乖哥都静下来。乖哥杀鸡抹脖子般给权仲白做眼色,意思是:瞧娘有心事,您就放过我这一遭吧。
  权仲白瞪了他一眼,终是有些心软,道,“给你们母亲请个晚安就去睡吧,功课上要更用心,别成天没事,闲得就净是瞎淘气。”
  歪哥仿若一尾脱钩的鱼,滑出来给母亲请了安,甜甜地道,“娘,我去睡啦。”
  便牵着乖哥,一蹦一跳地要出去,没想到清蕙看着走神,其实观察力还颇为敏锐,一听他说话,便道,“今儿怎么口齿不清的,还老捂着嘴巴?”
  她这一问,歪哥自然瞒不过去,只好和她如实交代。“下午在园子里玩,跑得太快了,一跤跌倒,把牙给摔得有点松……”
  清蕙哼了一声,淡淡道,“好么,我不问,你也不说了?从前让你小心些,你只不放在心上。这次知道厉害了?”
  见歪哥怏怏不乐地答应了,她便翻出一本簿子,道,“加上这件事,你都积够十二面旗了,这个月还想出去玩么?我看是难。”
  这个制度,权仲白也是了解的。蕙娘不大体罚歪哥——众人也都舍不得,偏生这孩子又皮得让人发狂,打打不得、骂么,又怕骂狠了伤他的心。因此蕙娘只好把出门去逛,当作是他的奖品。一个月毫无犯错,可出去玩两次,犯错在十次以内,计分在十五分中,便可出去游逛一次,要过了十五分,那就只能乖乖呆在家里了。
  歪哥现在不像从前,还能偷溜出去,所以还是很看重出门的机会。一听这一次摔倒,居然积了三面旗,顿时大为不满,和蕙娘争辩了几句,却始终落在下风。只好垂头丧气地下去休息了,清蕙等他出了门,才向权仲白道,“他牙齿没事吧?一般人家,七八岁才换牙,这个乳牙要掉得早,又或者还有牙根没掉干净,以后怕出牙不好看呢。”
  权仲白说,“没事,其实就是到了换牙的时候,跌个倒,牙齿晃得快些罢了。我看过了,没太大要紧。”
  清蕙方放下心来,进净房去梳洗了一番,过了一会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捣鼓她的那一套脂膏,权仲白看了几页书,便想起来和清蕙商量,“现在他越来越大,更难治了。廖养娘也难以节制,我想,还要给这孩子物色一个严厉的嬷嬷才好。还有他开蒙也有三数年了,学问上进境也只是普通,是否要给换个先生?”
  清蕙从镜子里看着他——这几年商路开辟,从西洋来的玻璃妆台大行其道,她自然也换上了新物事,这妆台镶嵌珠宝、雕工精细,在灯火下宝光四射几乎刺目,可被镜中那张如花俏脸一衬,又不觉有多耀眼了。权仲白一时看得都走了神,清蕙要说话,又似乎有所察觉,只在镜中望着他瞧,两人都没有说话。过得一会,权仲白猛地回过神来,忙把眼神调开,清蕙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嗯……我也想着,养娘年纪毕竟大了,要管他,哪有那样大的精神。倒是不如把孔雀、甘草从南边调回来,刚好就接上了廖养娘的位置。”
  她的陪嫁怎么安排,权仲白是不该多管的,他想了想,道,“孔雀性子似乎尖酸了些,不是当养娘的好人选。再说,把他们放在南边,也好……”
  两人的眼神,又在镜中汇聚,只是这一次都带了些深意。清蕙微微点头,“你说得也不错,放在南边就放在南边吧,四弟一天没消息,他们就一天不好回来的。”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我要上榻啦,你来不来。”
  自从他回来以后,两人多半都是同室分榻而眠。毕竟屋子很大,可以舒适睡人的地方不止一处,权仲白起得又比焦清蕙早些,丫头们半夜里都不敢进来的。两人在屋内如何相处,外头人也无由置喙。权仲白道,“你先睡吧,再看看书。”
  焦清蕙瞪了他一眼,那熟悉的任性和高傲又有些影子出来了,她的咬字更用力了点,“你来吗?”
  权仲白恍然大悟:立雪院不比冲粹园,门一关外人根本难以听见屋内说话。这种正式建筑,屋脊太能传音了,有些机密,得靠得近些才好说透。
  不过,从前有些话,清蕙也就附在耳边交代几句便算是完事了,让他上榻来说的倒是第一次。也难怪他反应不上来,权仲白道,“嗯,那我收拾收拾也睡吧。”
  于是两人敲磬唤了人来,收视过了屋子,便一道宽衣上榻,又把锦帐放下,架子床顿时就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单单是这锦帐,也已经很隔音了。
  焦清蕙伏在枕上,令他弯下耳朵,细细地说了许多话出来。“今天权世赟和爹都进来说话……”
  鸾台会要在承德开会,邀买人心、炫耀肌肉……权仲白听得一会,便忘了周身环境——也亏得清蕙好记性,竟能把大致对话都给复述出来,一番话说了,她有点口渴,便下床喝水,权仲白也伏在枕上,只是出神。
  现在两人开诚布公,彼此有什么信息都不瞒着对方,倒是要比从前便当许多,起码那种如坠五里云雾的迷茫感是少得多了。清蕙甚至连最后他父亲说的那番话都没瞒着自己,权仲白心里也有点触动,见她回来放下帐子,他便和她商量,“宝印绝不能被父亲教歪了,你心里也要有数……我看,不行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吧。”
  清蕙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榜样。”
  她显然有些烦躁,对这个话题不愿说太多,“孩子还小呢,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爹的这个思路可行不可行了。夺会灭兵,我看我们的目标,暂时还是一致的。”
  “灭兵,肯定是一致的。”权仲白道,“夺会吗,也许你不必太热心吧。这种事,不是你说脱身就能脱身的,鸾台会将来若是你的囊中物,你如何去覆灭它?”
  见蕙娘垂下头没有作声,他心中警钟忽鸣,不免坐起身子,沉着声音,略带警告地道,“焦清蕙——”
  她了解他,权仲白如今又何尝不了解焦清蕙?她的权力*,毕竟还是十分强烈的,鸾台会在恰当的人手上,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好比宜春票号一样,这种权力摆在焦清蕙跟前,她会受到诱惑,也是很自然的事。毕竟,只要能把权族私兵给覆灭了,将权族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这鸾台会用得好,未尝不是权家永保富贵的一个工具?
  见焦清蕙欲要说话,他便先把话缝给她堵上了,“你别忘了你答应阁老的话。”
  两夫妻默契到这个地步,有些话也无需明说,各自都能会意。焦清蕙有些不服气,她轻声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好的!”
  “后路?”权仲白说,“后路到后来,就变成正路了。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哪个不是见权眼开。只要有一点借口,都会尽全力留着这样的好东西不放……”
  他望着焦清蕙,慢慢地说,“此刻让开一步,留了一条后路,到后来一步跟着一步,后路就不是后路了。到那时候,宝印一辈子,再不是你能做主。刀头舐血、火中取栗的事,你愿安排你儿子做,我不愿。”
  而焦清蕙的计划,亦非要他的配合不可。就算他的存在,并非不可取代,就算他对她的限制也许还比帮助要多,但只要她还是权家的主母,就不能不听当家人的话。他的意见,她是非考虑不可。他说不能把歪哥往良国公想要的方向去培养,焦清蕙就不能自行其是,她已经明白,两人间再不存在能被她利用、操纵的余地,她要再惹恼了权仲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势必向极坏的方向发展而去。
  焦清蕙是很有几分倔强、任性的:这个人主意实在是太大了,权仲白心里有数,她这回肯定不服气呢。除了她祖父以外,她能心甘情愿地听谁的安排?她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了数次,望着自己的神色有些不悦了——可在一段不长不短的对峙以后,焦清蕙到底还是闷声道,“好!你要一条路走到黑,连个退路都不愿留……我也随了你!”
  权仲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服气了、让步了、听话了,她没在打别的主意,没想着另走别路,来达成自己的意图……
  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把焦清蕙给真正压服吧!
  他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这一笑,倒是把焦清蕙给笑得更恼,她瞪了他一眼,别开头去,似乎是有意地喃喃了一句,“早晓得,谁嫁你。换了焦勋,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边说,她一边又大胆地、挑衅地冲他抬起了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出去签个合同,拖了起码两个小时,回来得晚了!
  明天我会尽量早点更新,最近刚搬家,正在安顿,事情比较多。
  ☆、256怄气
  虽说现在已经出了老太爷的热孝,但四太太的百日孝期可还没过呢。——虽说现在礼法松弛了许多,就算是父母重孝,毕竟是出嫁女了,守的也不是斩衰孝,孝期内怀上身孕也不是什么丑事儿。但那也得是百日孝期以后的事,现在蕙娘穿的用的,连丝绸都没有,铺盖还是青布的呢。她也就是仗着这点,所以撩起权仲白来就特别大胆:看得到吃不到,你不是很君子么?且看看你守不守人伦大理吧。
  当然,她心里也明白,权仲白的君子,并不是迂腐。孝期按说还不该吃肉呢,当时他不是照样劝慰自己喝肉汤?不过,有些事,焦清蕙就是对自己都不会说穿,装糊涂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把自己也给瞒过去吗……
  权仲白的确被她的话说得神色大变,可此人真是天生便是焦清蕙的冤家,从来都不会顺着她的心意说话做事。这一回也不例外,稍微一经沉吟,他就说,“好么,你要是能自己做主,那就只管找他吧。”
  蕙娘心里不禁一阵气怒,却又不愿露出来,免得白便宜了权仲白。她恨得牙痒痒,语气却还很平静,“哦,是吗?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要和焦勋好了,你别嫌自己的帽子色太绿!”
  到最后一句,到底还是露了一点火气……
  权仲白的表情还是那样静谧幽深,他静若止水,连眼神都未波动半点,坐直身子掀开锦帐,下了床才说,“我早说过,我们两人再难回到从前了。我这辈子无心男女之事,自不会往外发展,但你如花年纪,难守空闺,有些别的心思我也能体谅。等你过了热孝,好歹全了个礼数,再动春心,又与我何关?若想和李韧秋如何,那也是你的事。”
  这不但是把自己的态度表露分明了,而且还刺了蕙娘一句,隐约说她今日言行,对四太太就是不孝。蕙娘气得几乎吐血,却又不能说什么:权仲白的确是占尽了礼数,这样的事往外说,就算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却也的确并不太光彩……
  这个人从前不听话时,还比较温和,现在却是伶牙俐齿的,半点都不让人,倒还要比从前更难伺候,真个是软硬不吃了。
  蕙娘也懒得和权仲白再多说什么,帐子一放,蜡烛一吹,便自顾自地蒙着被子给躺下了。蒙在被子里越想越是生气,想要拉开帐子骂他几句,又觉这样实在幼稚,倒是沤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眼底都是黑的,还好权仲白早出去了,并未瞧见。
  良国公留蕙娘下来说话,这件事没瞒着权世赟,这天云妈妈便来给她请安,又说起她带的少爷小姐,如今也大了,正嫌塾师还是不好,想要换一个,可他们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却寻不到太好的老师。
  权世赟这个人,心胸有时也是真小,蕙娘心底有些不屑,却不愿得罪他,因便道,“现在好老师的确难找些,就是我们歪哥,用的先生现在也觉不好,想要换个更严厉些的,一时也没处找去。要不是身份所限,跟在歪哥身边,本来是叔叔、姑姑,反而变成伴读了,不然倒是正好大家做伴,歪哥也能少淘气些。”
  实际上从前权世赟的儿女没有跟着歪哥一道上学,就是出于这个顾虑,云妈妈也叹了口气,一边观察着蕙娘的神色,一边说,“我也是这样说呢,可人就是这样,为了下一代,什么都不讲究了,我们爷的意思,宁可就担了这个伴读的名声也好,倒是更愿意让他跟着好先生一道读书。”
  明知她东拉西扯,就是为了多观察自己的态度,蕙娘却也不能不让云妈妈观察,她笑着说,“既这么说,我倒不好客气了。改日便让人在学堂里添两套桌椅吧。”
  其实良国公府真要和权世赟翻脸,就算儿女辈在一起上学,又有什么妨碍?无非是权世赟心里不安,故遣云妈妈来探听消息罢了,云妈妈得了蕙娘的表态,反笑道,“我也就是白说说,若您寻到了好先生,就把现在这一个给我们罢了。混在一起上课,怕被先生看出长相相似来,那倒是不好了。”
  蕙娘自然不会反对,说了几句客气话,这事也就这么做吧了。云妈妈对着她沉静的表情,多少有些讪讪的,又没话找话,和她说些老家的事。“这几年谷里出来的信倒送的都准时,大少夫人的信才到,夫人看了,刚令转到她娘家去。”
  国公府一系回去谷里居住的,多半都是斗争的失败者,是有把柄握在权家手里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送几封信给娘家,表明自己在老家过得还不错,娘家人也只能罢了。因此,历年来当家主母代为拆看转送他们的报平安信,也成了惯例,蕙娘笑道,“好呀,大嫂在谷里,想必也挺思念家人,多通通信也好。”
  云妈妈便叹了口气,“老家虽说偏远了些,可不愁吃喝、气候宜人,也算是罕见的乐土了。要不是有人催逼,哪里就不能住人了呢?”
  她便半遮半露地将权世敏一系对权世安、权伯红的挤兑说给蕙娘听,“倒是有些动辄得咎的意思了,分明是一家人,可这几年来却防范得越来越严密……说来也有意思,从前还待他们有几分殷勤,现在倒是和看仇敌似的。活像是我们把西北的生意给做砸了似的——心里有怒火发不出,便迁怒到了他们头上……”
  蕙娘只好跟着露出愤怒神色,道,“也不是我说世敏叔,小叔在京城,两家肯定走得近。他这样,是有些太小气了……我看,也不是西北线的事,可能是那枚印章,他知道我送给小叔了吧……”
  云妈妈被她敷衍得极为满意,满面含笑,又同她说了许多贴心的话,方给透了底。“其实这一次,大房那边是攒足了劲儿要拿咱们开刀了。现在西北那块和罗春的联系断了,大房就嫌弃自己在族里说话有些不响亮,他们是想要把手插到鸾台会里来呢,就打的是上回给你的那枚凤主印的主意。这枚凤印,你给了你小叔,你小叔也帮你用得好好的。可这事儿不知怎么被大房知道了,就拿它说事呢!到了承德,你可得和你小叔互为犄角,不论如何,得把鸾台会给保住了。不然,若让大房□来,大家彼此掣肘,差事压根就别想办了。”
  蕙娘点头道,“这个自然了,说实话,我现在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是无心介入会里——更无心被会里的争斗给拖累。只是,大房也不是全无筹码,他们毕竟就在老太爷身边,要是族长有发话,没准还真得退让一步,不然,就算赢了眼前,日后老大回去族里,也有话说呢。”
  这话说得也在理,云妈妈不禁凝眉不语,半晌方道,“我们家爷也顾虑着这一层……”
  她又瞥了蕙娘一眼,便断然道,“只见机行事吧,我们也不求老太爷的欢心,只求老太爷念着宫里的娘娘,继续支持眼下的计划。也全了我们这些年来,为族里大事操的心了。”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蕙娘见云妈妈到现在都没吐准话,便知道权世赟对国公府心存疑窦,还没做好捧自己对抗权世敏的准备,便放弃了再骗云妈妈一记的想法,而是略带几分忧虑地道,“可族长毕竟有年纪了,我怕他容易被身边人摆布。再说——越发给说破了,婷娘再好,那毕竟是我们这房的人,可不是族长的嫡亲血脉。现在,我们在族里也难做,若对大房太不客气,只怕要被大房扯后腿呢。”
  这话说得实在,云妈妈并无不快——也许是为了安一安蕙娘的心,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量,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自信地一笑,道,“少夫人就放心吧,族长老爷子,就是不信谁都不会不信德妃娘娘的,那是他的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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