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如她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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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他冷眼看着, 元贞对成亲有一种近似偏执的坚持, 身在王位这?么多年,元贞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才是?最优的取舍, 可他不肯,弃王印如此,坚持尽快成亲也是?如此,明?雪霁要走,是?为了?他好,可他会感念她一片苦心吗?邵七觉得未必:“王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也许还会因此对你?有什么埋怨,况且你?这?一去,最少也要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这?中间不知道会有多少变数,这?门亲事到底做不做得成,也还是?未知。”
  看见她低垂的眼皮上浅浅一点红,邵七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然而这?些话,又不能不说。
  除了?元贞自己,大约没几个人真心支持这?桩婚事,如今成了?也就成了?,一旦耽搁到明?年春天,很难说会是?什么局势。就他私心来说,她不嫁,他觉得更?好,她性子太温柔,对元贞又太包容,元贞却是?个咄咄逼人的,他也很担心她嫁过去以后受委屈,可若是?这?桩婚事因此不成,他也能想?象得到她会多伤心。邵七放软了?声音:“就算要走,也跟他说清楚了?,别让他因此怨恨你?。”
  “说清楚了?,还能走得掉吗?”明?雪霁苦笑,“我?到时?候,再?给他写信吧。”
  她不是?没考虑过离开之后会有多少不确定,她从来都不是?个自信的人,更?何况是?对着元贞。然而为了?他,为了?那些无辜的将士和百姓,这?个结果,她认。
  许久,邵七点头:“好。我?来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在暗中紧锣密鼓地?进?行。路引告身,水路旱路,各项行程一点点补齐,明?雪霁又跟元贞提过几次推迟婚期的事,每每一开口,就被?他的吻堵回去,他认准了?,绝不肯再?推迟哪怕一天。
  摇摆彷徨的时?候最痛苦,一旦做出了?决断走,全副身心都扑在这?件事上,也就能稍稍忘却这?些纠结痛楚。明?雪霁表面上依旧像平时?一样打点铺子里的生意?,把明?孟元那间茶叶铺的库存分类整理了?一遍,还能用的依着品质定价出售,品质不好的折价处理,杨龄原本于?铺子里的事并不很插手,这?些天明?雪霁有意?无意?将账目和货物向她一一交代清楚,这?是?她头一次独立去做一件事,而且稍稍有些收获,临到走时?,才发现竟然这?么舍不得。
  十月上旬,元贞正式下聘。
  这?桩婚事做得匆忙,纳彩问名这?些步骤都不曾有,常俗还要合八字,元贞不信这?些,便也不曾合,唯独下聘这?一节,他要风风光光大办起来,昨天见面时?,他拥着她,笑意?灿烂:“这?一次,我?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明?雪霁知道他的心思。她第一次嫁得不光彩,虽然最终反而是?因祸得福,然而出嫁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他总还是?想?给她一个可以回忆,可以铭记的婚礼。
  他这?些小而体贴的心思,总是?让她落泪。
  一百多抬聘礼从圆山运来,连绵不绝往花神庙送去,抬礼的清一色是?高头大马的健儿,描金箱子上装饰着大红绸结,似一条蜿蜒的长龙,绕着大半个京城盘旋,引得城中百姓纷纷出门来看,议论纷纷。
  “顾铭翀这?几天都在游说,要我?兄长不要娶,我?兄长今天这?么干,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元持站在门内看着,唇边带着笑,“经此一回,看看还有谁敢替他说话。”
  计延宗默默看着。她要嫁了?,这?样风光,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换了?是?他,他会这?么做吗?不,不会。他从来都是?理智的,算计的,一切都要最符合利益。心口突然激荡起来。不,他也能做到,假如她现在肯回头,他也愿意?,即便不是?这?么大张旗鼓,他也会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再?娶她一回。
  转过脸,听见元持在问:“计兄的奏折写好了?吗?”
  “好了?。”计延宗低声道。他半生工于?心计,这?份弹劾元贞的奏折引经据典,所有大雍律可以用到的条款全都用上了?,今早已经将初稿给了?皇帝,皇帝很满意?,这?一次,元贞跑不掉。
  到时?候,他一定会夺回她,兜兜转转,她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妻!
  明?素心坐在屋里,也听见了?外面鼓乐的声音,想?要看时?,明?孟元道:“元贞今天下聘。”
  明?素心呆了?呆:“不说元贞自己都要完了?吗,他还敢大办?”
  让她心里的酸意?恨意?成倍的增长,可她眼下,还顾不得这?些,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周慕深了?,计延宗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见外面的男人,就连今天见明?孟元,也是?她昨夜各种做小伏低哄了?许久,计延宗才答应的,她得尽快办正事:“哥,你?帮我?给周三哥捎个信,让他想?想?办法来见我?,我?有话要跟他说。”
  明?孟元心里一跳:“你?……”
  “计延宗不是?人。”明?素心哭起来,挽起袖子,给他看手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要不是?仲仪没地?方去,要不是?我?还惦记着你?们,我?,我?就不活了?。”
  明?仲仪如今无家可归,是?她在照顾,明?孟元看了?一眼连忙转开脸:“你?再?忍忍,听说他现在皇帝面前很说得上话,世子又跟他走得近,再?忍忍。”
  “周三哥也不怕他。”明?素心抹着泪,幽幽说道,“哥,到这?个地?步了?,他发达了?,难道会给你?好处?还不如周三哥。”
  明?孟元心里翻腾着。他状告邵七吃了?大亏,明?雪霁不肯见他,计延宗也丝毫不管,也只有周慕深过来看过他,帮着请了?大夫,这?样看来,的确比计延宗可靠些。许久,明?孟元点头:“好。”
  下聘的队伍终于?踏进?了?花神庙,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围观者匆匆离开,片刻后,一个内卫打扮的人纵马往宫城去了?。
  坤宁宫。
  钟吟秋正坐着想?心事,外面有太监通传,祁钰来了?。
  从上次她替元贞说话受了?斥责之后,祁钰有阵子没往这?里来了?,钟吟秋连忙起身,早听见祁钰的笑声:“我?不往你?这?边来,怎么你?也不去找我??”
  钟吟秋一下子红了?眼圈。他这?么说话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不曾生分一样,让她又难过,又快慰,快步走出去,祁钰已经进?来了?,握住她的手:“你?可真是?气性大,我?等?着你?去哄我?,你?倒好,一声不吭。”
  他心情好得很,笑语盈盈的,跟从前一般无二,钟吟秋鼻子酸涩着:“陛下。”
  “还真是?跟我?生分了?,”祁钰挥手命宫人都退下,笑着抱住她,“从前没人时?都叫我?大哥,现在成陛下了??”
  钟吟秋不由自主?,轻声唤道:“大哥。”
  祁钰笑道:“告诉你?个好事,松寒下聘了?,热闹得很。”
  元贞下聘了??他还真是?,这?样着急办事,太不妥当?了?。钟吟秋还来不及细想?,已经被?祁钰抱着在榻上坐下,他握着她的手,语声柔软:“刚刚一听见这?个消息,我?立刻想?起当?初我?们大婚的情形。”
  钟吟秋的思绪一下子被?带回了?当?年。他初登帝位,她初掌凤印,记得那时?候元贞刚刚大败戎狄,举国上下一片振奋,大婚的礼花放了?整整三天,聘礼从皇城运到代国公府,再?从代国公府运回来,她的翟车在宫城内停住,祁钰早早迎出来,不顾礼仪,直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那时?候真好啊,没有后宫嫔妃,没有那么多不属于?她的皇子公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钟吟秋湿了?眼睛:“大哥。”
  祁钰低头,吻了?下来。
  起身已经将近午时?,许久不曾如此荒唐,钟吟秋红着脸,催促着祁钰快些起来用膳,祁钰半是?调笑:“急什么?便是?不起来,叫了?午膳进?来,谁敢说什么?”
  “大哥,”钟吟秋涨红着脸,“快起来吧,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
  祁钰起来了?,还在笑,钟吟秋踮着脚尖给他系扣子,听见他:“我?得过去趟萃华阁,近来戎狄不大安分。”
  萃华阁,戎狄六公主?的住所,钟吟秋觉得身上残留的热乎劲儿一下子消失了?,许久,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祁钰很快收拾好了?,对镜正正衣冠,快步走出去,忽地?想?起一事,皱了?皱眉:“那个药,事后吃有用吗?”
  贴身太监忙道:“奴才去问问。”
  祁钰沉吟了?一会儿,心里算着日子,半晌,点了?点头:“去问问。”
  祁钰走远后,廊后转出来一个女?官,疑惑着进?了?殿:“殿下,方才臣听见陛下跟王进?义说了?一句话,挺奇怪的。”
  “什么话?”钟吟秋回头问道。
  花神庙。
  一百二十抬聘礼填满了?整整两间屋,明?雪霁一样样看着,湿着眼梢。
  他是?真心真意?想?要娶她,想?要给她风光和体面,她灰头土脸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如此,可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随着聘礼来的,还有婚书。红绿二色纸张,飞扬的字迹,是?元贞亲笔写下。
  凤凰于?飞,琴瑟在御。她曾经最盼望的时?候,她如今,最不敢想?起的事情。
  “簌簌。”身后有人在唤,元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第81章
  还没回头, 心?里已经油然升起爱意和留恋,明雪霁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松寒。”
  听见他低低应了一声,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 呼吸暖暖的, 只在脖子上?徘徊。
  那些贪恋不受控制地生长,在这一刹那, 什么前途理?智, 什么将士百姓,什么都是空白?, 只有这个爱她的男人,她爱的男人,真想抛下一切责任道义,真想就?这样沉溺下去,什么也?不管。
  眼泪涌出来,又极力忍回去,明雪霁不敢回头,不敢让他看见:“松寒。”
  “簌簌, ”元贞微微眯着眼睛唤她, 脸颊蹭着她的颈子,软而细,偏偏让人觉得那样安稳,“快了, 再有六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很快的, 再有六天?, 到那时候她成了他的妻,他可?以名正言顺护着她, 再不会有什么遗憾,他总有一回来得及了。
  明雪霁轻轻扶他的脸,还有六天?,就?要成亲了。那样贪恋啊,可?是不行。他那样好,她又怎么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做那些人攻击他的靶子。“松寒。”
  “嗯。”元贞懒洋洋的回应,这么多天?的奔波郁燥,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切都那样悠长、美好,“你?欢喜吗?”
  “我,”喉咙梗得发不出声音,明雪霁顿了顿,“很欢喜。”
  是真的很欢喜,原来嫁给自己喜爱的人,没有算计没有逼迫,没有那些无法言说的恐惧羞耻,是这种滋味。她这辈子,总算也?尝过了这种滋味,哪怕她很快就?要离开,也?值了。
  “我也?很欢喜。”元贞偎着她,慵懒地回应。
  崭新?的欢喜,不同于沙场上?那种一往无前,刀锋一般锐利的意气,如?今的欢喜是细密绵长的,藏着淡淡的,对失去的恐惧,还有许多,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贪念。“簌簌。”
  “嗯。”听见她低低的回应。
  “簌簌。”元贞又唤了一声。
  像有雪花,带着簌簌的声响在心?尖落下,一片接着一片,永不停歇,怎么会这么绵密,轻软。没什么目的,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单是这样,就?让人心?生欢喜,原来世间的欢喜,也?有许多,来得这样简单。
  元贞又唤了一声。堆了满屋的聘礼,他亲手写下的婚书,他怀中拥着的人,一切,都如?此圆满。拦腰抱起她:“走?。”
  明雪霁猝不及防,身子一晃,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去哪儿?”
  这姿势让人羞耻,她从前也?从不敢这样,哪怕是心?里有曾偷偷想过,然而此时,在羞耻中,又贪恋着,她就?要走?了,那么放纵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脖子突然被她搂住,心?里一荡,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脖子那里,从她触碰到的地方,快到极点地迅速蔓延,浑身都痒起来,似有什么在叫嚣,在渴盼。喉结滑了一下,元贞低眼看她,她脸上?红透了,她心?里,必定也?跟他想的一样。
  越发着急要走?,虽然不知道要去哪儿,但这里不行,这里有邵七,还有那么多人盯着,想如?何都不方便,尤其那个邵七,总是一言不发蹲在哪里盯着,就?好像稍一不留神,他就?会怎么样她似的。
  他们已经有了婚书,再有六天?就?要成亲,就?算怎么样,谁管得着。元贞快步往外走?着:“随便去哪儿都行,或者?上?山看看我们的新?房,都收拾好了。”
  他盯着催着,都收拾好了,并?没有什么新?屋子的气味,不会熏到她。东西也?都是挑的最好的,有时候想想,会觉得有点傻,只有小孩子才会想要把所有最好的都一股脑儿双手送上?,给最喜欢的人,他现?在对她,就?有点这样的心?思。真傻。可?也?是让人欢喜的。
  哪怕是如?今举步维艰,哪怕这些天?,是他从宫中出逃以来,过得最不痛快的一段时间,但因为有她,有他们的婚事,又同时成了他最痛快,最欢喜的一段时间。
  元贞快步走?着,出门就?碰见邵七,他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元贞只当做没看见,大?步流星从他身边走?过,看见明雪霁低着头红着脸,搂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现?在,是虚虚抓着他一点衣服。
  元贞有点不痛快,拿起她的手又往脖子上?搭去:“不许松。”
  明雪霁涨红了脸,余光里瞥见邵七的背影,他没有拦他们,他大?约也?知道,像这样的亲密相处,一天?少似一天?了。
  又让她如?何能不贪恋。羞耻着,冲动着,终于又搂住了他,看见他翘起的薄唇,深深的酒窝,情不自禁地,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
  像无底的洞,引着人一直沉溺,他笑着,眼睛弯起来,好看的月牙。关于他的一切,都如?此让人贪恋啊。
  元贞在门内上?了车。门外挤挤抗抗,有许多看下聘的人,更远处几个身影他认得,都是朝中的官员,这桩婚事不仅是近来城中最热闹的谈资,也?是朝中几股力量暗中角力的焦点,皇帝想要彻底扳倒他,以顾铭翀为首的这些官员希望折中,给他惩罚,但要他依旧为皇帝出力。可?拉倒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又要收拾他,又要他继续卖命,贱不贱啊。祁钰觉得冯大?年够了,那就?让他试试,到底够不够。
  车子向外走?去,马脖子上?的銮铃叮叮当当响着,元贞有一刹那分?神。想起从前燕北杀敌时万马奔腾的响动,想起夜间偷袭时,摘去銮铃,马嘴里衔着枚,想起还在养伤的刘朴,想起曾经日夜相处的同袍兄弟,那些人如?今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像钟家?旧部一样,编入各处。
  祁钰很擅长帝王心?术,所以稳稳坐住了那把龙椅,但祁钰很不擅长打仗,所以才觉得冯大?年那个草包就?能对付戎狄。只苦了那帮弟兄和百姓。他是懒得管,他一身旧伤,出生入死,自问对得起大?雍,对得起曾经与祁钰的约定,但午夜梦回,又总忍不住不想。
  说到底,是他拼死守住的国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兄,又让他如?何能够不想。
  车内有片刻寂静,明雪霁察觉到了元贞的走?神。门窗都关着,他却一直看着那里,就?好像能透过厚实的木板,看到外面似的。他在想什么?明雪霁模模糊糊猜到可?能与朝堂局势有关,心?里涌起怜惜,涌起苦涩的甜,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手很快被握住了,元贞回过神来。低下头,唇压着她的唇,此刻的郁燥,唯有她的香甜能够纾解。于是吻下去,也?唯有与她,才能忘了这一切。
  明雪霁回应着。从来都是承受,这一次,尝试着去要,去想。手还搂着他的脖子,贴得那样紧,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那样暖,让人只想更贴上?去,更靠近一点。
  元贞低低吟了一声。意外,惊喜。今天?的她,很不一样。是因为婚书,因为下聘吗?虽然还不曾成亲,但现?在,他们也?算得上?是夫妻了,夫妻之间,是要这么亲密的。
  即便羞涩如?她,也?会如?此火热。他又如?何能够辜负。元贞用力抱紧,
  车子不快不慢走?着,因为不曾吩咐目的地,便只沿着出城的道路往前,城门就?在不远处,进城门了,明雪霁听见驶进门道时沉闷的回声,让她蓦地想起那个夜里,他拍马抱着她穿过城门道,薄被裹着他们紧紧贴近的身体,她衣不蔽体,在他怀里。
  羞到皮肤都开始发烫,他已经不再满足于亲吻,灼热的唇擦着她的唇碾过,吻在颈子上?,又咬一口。
  他总是这样的习惯,像豹子,在标记自己的猎物。明雪霁闭着眼,有一刹那,很想也?咬他一口,那么,他就?也?是她的了吧,贪恋的记号。
  现?在车子穿过了城门道,回声消失了,听见銮铃的脆响。他们要去哪里。明雪霁模模糊糊想着,去圆山吗?他很喜欢那里,总是带她去那里,那也?是他母亲喜欢的地方。
  母亲。明雪霁喘,息着,低低唤他:“松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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