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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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也知道你师父当年在各地做出许多实事,你也许想效仿他……”
  顾璋眼底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耐心听完明盛帝的考量,才笑眯眯道:“我现在没想去地方,而是想去边关。”
  “好。”明盛帝听他没想去地方,下意识答应,反正不管什么京官,去哪个衙门都行!
  就凭这颗聪明的脑瓜子,去哪里都能干得漂亮。
  顾璋立马豪气干云地说:“没问题了,您答应就好!”
  等等,边关?!
  明盛帝手头一颤,本来在手上握得好好的折子,都啪嗒一下从龙案上摔下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几乎是同时,向来沉稳的明盛帝眉头高高竖起,下意识带上了点威严:“你说什么——?!”
  顾璋乌眸带笑,再次道:“我说边关,您刚刚都同意了,君无戏言!”
  “胡闹!”明盛帝训斥道。
  顾璋嘟囔:“耍赖是小狗。”
  明盛帝额头上青筋直突突:“朕不同意!”
  臭小子天天耍赖,怎么不说自己是小狗?
  不过这次顾璋可不像平时机灵讨巧,跟犯了倔脾气似的,气得明盛帝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无可忍把人撵出去,一言堂道:“老老实实给我在京城待着!”
  明盛帝实在头疼,扶额叹气:“你说他一个文官,去边关做什么,边关凶险他难道不知道吗?”
  苏公公没做声,显然这会儿不需要他来回话,毕竟顾小状元脑袋瓜想法稀奇古怪,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头冒,谁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瞧了眼外头自己收的干儿子的示意,小声道:“还在外头站着呢。”
  明盛帝看了一眼殿门口的光影,下意识想开口把人喊进来,话到嘴边顿了顿,又变成:“站站又站不坏,想站让他站去!”
  怎么突然就变成倔脾气了?竟然还想去危险重重的边关!
  顾璋特意在殿门口站了会儿,脑海里想了很多。
  若他真的要去边关当官,无论文官武官,边关总是危险的。
  他可以把家人安置回宁都,宁都多山水,其实不好攻,而且那里有根基,有宅子,有田地,还有村里人,肯定是比边关和京城更安全的。
  可燕芷呢?
  小姑娘才刚刚和他订亲,若不嫁给他肯定闹笑话,若嫁给他却留在京城也遭人嘲笑,如果跟着父母去宁都的话,人生地不熟的,生活条件可能也要降,也是委屈。
  顾璋怎么想,都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
  他足足想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没想出好办法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
  他觉得如果想要达到目的,前头困难重重,哪一关都不好过。
  总不能现在边关好好的,他说边关要被破,这是乌鸦嘴还是诅咒?
  即使用做梦,或者算卦之类的透露了,旁人也只会说,那也是派能征善战的武将去,你一个文官去了有什么用?
  还有,无论是说服明盛帝、说服家人、师父,这些若能安置好,也算问心无愧,唯独小姑娘顺顺当当的人生,本不该有这番挫折的。
  ***
  燕府。
  燕先竹作为天子近臣,是最先从明盛帝那儿得到消息的,让他给劝劝,联合弟弟一起劝劝。
  故而顾璋上门的时候,燕先竹已经知道他的想法。
  燕先竹脸上完全没有平日里和煦的笑容,沉着脸训斥道:“放着京城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跑去边关做什么?让芷儿跟着你去边关受苦,还是小小年纪当寡妇?”
  顾璋抱着对小姑娘的愧疚,老老实实挨了一通训斥,然后才说想见一下小姑娘。
  燕先竹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还是挨不住顾璋的软磨硬泡,把他放进去了。
  在放他进去之前,不仅骂骂咧咧的把他一通好训:“简直跟你师父一个脾气,外头有什么好的?又危险又弄得一身伤。”
  他还特意让心腹去给燕芷说他想去边关这事,绷着脸道:“我劝不动你,你小子自己去跟芷儿解释,看你好不好意思!”
  顾璋确实不好意思。
  “顾璋哥哥。”燕芷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碧蓝色束腰裙,头上依旧是上次他捏过的可爱双丫髻,只是没了灿烂的笑容。
  明明上次分别的时候,他还答应人家小姑娘,要再来看她,要高高兴兴的带她玩新奇好玩的游戏的。
  顾璋跟着小姑娘屁股后头往里走,明明身量更高,更为健朗,在娇娇小小的燕芷后头,愣是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大狗狗。
  顾璋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他脑子不笨,可两辈子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从没愧对过谁,没有道歉的经验,也没有需要真心道歉的时候。
  他头一次觉得对不起人。
  两人走到院子里的小花园里,这里是上次小姑娘抱着白团子自言自语的地方,也是拆开礼物后,小姑娘笑颜如花的地方。
  还有一棵漂亮的,开着粉粉嫩嫩小花的树,格外好看。
  顾璋搜肠刮肚,也没想好怎么道歉,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道歉方法,只是用来哄人的,其实并不会觉得自己真的错了,而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用这种方法,未免也太不尊重小姑娘了。
  若是末世那些和他并肩作战过的彪悍的女性异能者,若遇到一个头些天花言巧语哄人,转头就把人扔在一边,自己跑去冒险不负责任的,怕是把人捉回来抽筋拨皮,再各种异能上阵泄愤一番,才配得上她们那个暴脾气。
  顾璋最后也只想出最原始的法子,他上辈子若是看不顺眼一个人,要么杀了、要么打的人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左右看了看,伸手折了一截略粗的树枝。
  连上面的倒刺都没有去掉,只是小心把光滑的那一截,撕下衣角包好,然后轻轻塞进小姑娘手里。
  他掏出早就签好的退婚书摆在石桌上,闭上眼咬咬牙一鼓作气道:“若你不想嫁给我了,可以用这个。要是……要是还愿意嫁我的话,我会安顿好你的,等我从边关回来一定好好待你。要是你有气,就拿这个抽我一顿,我不还手。”
  “总之你想什么样都行,由你决定,我听你的。”
  说完顾璋就敛下眼睑,不敢看小姑娘,等着审判的降临,他心里有些酸涩的难受,从他决定要去边关的那一刻起,其实就是将燕芷排在了后面,是他对不起人家小姑娘。
  从顾璋的视线,只能看到燕芷把花枝握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敲石桌,就跟敲木鱼似的。
  他想,小姑娘指不定现在憋着嘴,委屈得快要哭了,有些心疼地笨拙哄道:“我皮糙肉厚的,你生气就打我,你别难过。”
  小院子很安静,连风摩擦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故而小姑娘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过来——
  “你肯定也很委屈吧。”
  顾璋听到这道软软的,带着安慰的声音,怔了神。
  随即胸膛里有莫名酸胀的情绪,不断翻涌,好像有什么戳到了心窝里。
  顾璋抿了抿唇,正打算说话,一根柔嫩的手指就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指甲粉粉嫩嫩的,看着就很乖软。
  说出的话却很认真:“顾璋哥哥,先听我说哦。”
  她的声音很低,又带着点小苦恼,“我知道这种感觉。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人理解。长辈们关心我们,爱护我们,想让我们走康庄大道,这份关心反而成了桎梏。”
  顾璋沉默下来,他何尝不知道长辈是关心他,爱护他,珍重他,想让他选更轻松的路。可他有没法说的原因,顶着心中焦躁的担忧和压力,还要想办法解决说服,内心深处,真的没有一点点委屈吗?
  可这是他重活一世,本该担的责任,本该扛的压力,怎么好让人家小姑娘分担?
  “你怎么不说话呀,顾璋哥哥。”燕芷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点他的眉毛,捏捏他硬朗的下颌线,再或者轻轻戳戳他的脸,戳出一个个软软的小坑。
  顾璋也不动,随她摆弄。
  他心有点乱,胸膛中许多种复杂的情绪不断碰撞,又酸又甜又苦。
  燕芷在他嘴唇两侧往下戳,戳出两只“人造小酒窝”,圆润白皙、粉粉嫩嫩的手指头,提着唇角就上走,在硬挺的面庞上画出一个笑的弧度来。
  她笑意盈盈的,带着点期待说:“而且,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去边关呢?”
  顾璋下意识想说不行,边关苦寒,又有危险,他怎么能带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去?不过在两根粉粉嫩嫩的手指头的压制下,没能说出来。
  燕芷眼睛亮亮的,像是缀满了漫天璀璨的星河。
  一点也没有躲避来自顾璋惊讶的视线,而是说:
  “这世间女子从小开始,便被灌输着,要找一个可靠的男子。日后一辈子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即使是我娘这样的正妻,这辈子也没离开过京城三百里,最远也只去过清远寺烧香。”
  “可我却离经叛道,喜欢做美食,喜欢亲手把自己生活打理的舒适,更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
  她浑身都亮晶晶的,不仅没有一点怪他,生他的气,还是这样一副生机勃勃小太阳的模样。
  顾璋胸腔中碰撞的酸涩,终究是被这道亮晶晶的,生机蓬勃的光彻底冲散,驱散,他心软了,舍不得小姑娘一点受委屈,小心搂住她,轻声道:“那一起去?”
  他们坐在花园的草地上,又像是上次一样头挨着头靠在一起说话。
  “我从小最爱塞外诗了,觉得读起来十分开阔,塞外烽火,奇特壮丽的塞外景观,将士们一往无前的豪情……”
  顾璋也知道了更多关于小姑娘的事,她其实比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外貌坚强许多,手被溅了油,被刻刀割伤了手,眼泪都不掉一下,又继续学,继续玩,乐此不疲,这才有了如今手艺。
  他们聊塞外风光,聊塞外美食,笑谈着日后一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聊打起仗来的凶险,聊将士牺牲的悲壮。
  “不管顾璋哥哥你为什么想去边关,我都想和你一起,真不怕的,我力气大着呢!”燕芷右手从地面上举起一块脑袋大的石头,还颠锅般抛了抛,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得意,她笑得灿若桃花般炫耀道,“你看!”
  “指不定我还能帮帮忙的!”
  顾璋原本有些焦灼的心,在这样灿烂得意的笑容下变得逐渐平静下来。
  只要他成功,城不破,燕芷在城里便没有危险。
  ***
  顾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主系统既然还没有发布任务,就说明不是最佳的时机。
  他要在离开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顾璋先潜移默化的给家人灌输“宁都好”的想法,试图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情,又暗中关注边关的消息。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认真真办了好几期报纸,还给正在推进新账法的户部解决了几个难题。
  他想试着再多推进推进任务,把庄园点亮更多,建设得更好些,看能不能获得些能保护家人和燕芷的奖励。
  天然条件限制,报纸不可能每天一期,顾璋定的发行周期是一旬一期,这样一个月就有三份报纸,每一期内容充实些,足以让百姓们津津乐道许久。
  他照例秀了几次恩爱,许是与燕芷有过更深的交流,感情流露出来让人感觉牙酸变少了,连原先笑着调侃他的男子们,也都忽而感觉有些羡慕。
  报纸越卖越好,名气越来越大。
  黎川这些日子却有些苦恼。
  他走到哪里,都会被认识的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翰林院同僚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很是古怪。
  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也总能听到人议论“黎川真不是人!”“他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我祝黎川吃包子没有肉馅!”
  甚至有些友人,还会凑上前来玩笑道“好你个黎正慎,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黎川起初面对这些,都还挺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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