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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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很久以前的神殿
  可是别无选择,当断则断。覆巢无完卵。不灭了乌泽,别说关家人,整个雷夏大泽堕为妖魔世的时候,又有谁能偷生?
  魂军一路抢先,一会工夫风声堡中的活人活物几尽杀绝。一次次扑空的乌泽已然疯狂,巨口化为风洞,魂军陆续被吸入无底深渊。它将两千魂军吞噬殆尽,却也再搜不出一个可作宿主的活物,绝望的狂吼震得山体欲裂。
  最后时刻它记起了洞厅中的风狸。风狸虽已被中枢兽寄宿,它也可以同时寄宿啊!
  乌泽急切地冲向那个洞厅,却见一个黑衣少女站在洞门前的空地上。
  活人!有宿主了!乌泽大喜,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却见少女不惧不避,目光森冷,嘴角挂一个寒笑,手中举起一把牙白利器。
  乌泽感觉不对,却刹不住扑击之势——性命时限只残留一丝火星,它也没有时间犹豫。
  以大山压顶之势袭到少女身上,却虚无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从咽到腹,还被牙白利器剖开一道长长的灼热裂口,翻卷的黑雾从伤口涌出。
  这个少女无法寄宿进去!
  它摔倒在地,庞大的身躯挣扎着抬起头,回望着如从梦魇中走出的少女,发出最后一声问:“你……你不该是这里的人……你到底是谁?”
  “此是白泽灵慧魄。”少女沉沉回答,“去死吧,乌泽。”
  乌泽听清了,却仍没想明白。若有地狱可容它,或有机会慢慢参透命运的百折千转。时限的流沙耗尽了最后一粒,巨兽的身躯在绝望咆哮中化成黑焰,整个风声堡陷入火海。
  九蘅把冥河扇也丢入了火中,与再一次舍生取义的两千魂军道一声别,也让扇中那个冷血杀手变成陪葬。
  这个过程虽大起大落,却瞬息万变,停留在此处的时间尚未到一炷香时间。她退回洞中,关闭石门,把火场热浪抵挡在外。石柱下的风狸已不见了,倒是有个光裸身子的年轻男子俯卧在地昏迷着,乌发铺在脸侧,头顶一株碧绿小草。
  她脱下黑色罩衫盖在他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脸:“黎存之,醒一醒。”
  他慢慢睁开眼,神智模糊,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九蘅把脸凑到他的眼前:“黎存之,记住我的脸,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的仇我已替你报了,你不准做坏事,要做个好狸,记住了吗?”
  他茫然眨着眼,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少女身后的虚空中出现紫光流转的漩涡,攸忽之间,她已消失不见。
  他大概又昏过去了一阵。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人形,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女式衣衫。他不能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做梦。直到走出洞厅,发现整个风声堡已是一片焦墟。他恨之入骨的关家人,全死了。
  大仇得报,心中却空落落的。隐约记起了少女的面容和她说的话。抱着黑衫低声念道:“你是谁?为什么唤我作黎存之?我该去哪里找你?”
  九蘅已回到时光之河里继续漂流了。她无声地笑起来,眼泪也冒出来。万万没想到,她在“过去”干掉了乌泽。乌泽死了!在藏到她的身体里之前就被她杀死了!这样的话,历史就被改变了吧?
  乌泽不会再借她的手杀害同伴。进宝,招财,白玺,阿步,银山,他们都不会死了。
  那么她呢?被改变了命运的那个她,走在新的轨迹的她,会一直陪在樊池身边,跟伙伴一起吧?
  那个她和这个她,此时像是剥离成了两个人。这个她仍被困在时光乱流里回不去,那个她快快乐乐意气风发地与同伴一路前行。
  真是难以理解的奇怪状态啊。她想。或许“这个她”的使命就是来杀了乌泽,然后永远漂流直到时间的尽头吧……
  这样也好。她无声地对“那个她”说:喂,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然而,坠落的感觉又来了。
  她正在时间的河里睡大觉,猛地摔到地上时,瞬间惊醒,满心欢喜:我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跳起来四顾,却没看到渴盼重逢的人,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不见。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一处高峰之巅,似是正午时分,阳光明亮温暖,视野中的一片荒芜破败景象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她茫然四顾打量着,忽然望到一座高大建筑。这座建筑的模样她熟悉啊!不过她看到过的那座金碧辉煌宝光烁烁,眼前这座大概是年久失修,透着一股苍凉之气,却也掩盖不住其庄严气魄。
  这里离山的佑护神神殿!可是……环绕在神殿周围的琅天城不见了。这一次九蘅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神殿没错,可是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神殿。时光之河为何又将她抛在了此处?是偶然吗?
  她朝着神殿走了过去。殿门已经朽化欲坠,半开半阖,进去后,只见满地灰尘,一踏一个脚印。正对着门口是一座几丈高的佑护神神像。油漆斑驳的神像塑得威武凛凛,脸色赤红,横眉怒目,半点没有香案上睡着的那个真正的佑护神的样子。
  第213章 拔触角的疯女人
  她已然明白了。时光把她带到了更早更早的时候,早到她与樊池还没有相遇,鱼妇之灾还没有发生,雷夏大泽还一片太平的时候。
  听月寺——风声堡——神殿。她似乎是逆着时间,被越送越远了啊。再这么下去,会流浪到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孤单的远古去吧?
  这个时间里的樊池无所事事,闲极无聊,正在神殿里睡大觉。
  他面朝着她的方向懒洋洋侧卧着,乌发滑下香案的边缘,眼睫安静地覆着,不知梦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噙了一个浅笑。
  不能惊醒他——她跟自己说。她只能在此停留很短的时间,若他醒了,必会疑心盘问。以后还不知能不能看到了,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地看看他。
  她极轻极轻地走近了他,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睡颜,一时沉溺,不能自拔。她忽然注意到他头顶有两根莹亮的触角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咦!这时的他还有两根触角啊!
  看到触角就想摸的瘾被激发。什么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两眼狼光闪闪,手果断伸了过去,捏住了他的右触角。啊!手感真好!她感动得要哭了!
  樊池猛然惊醒,呼地坐了起来,然后是一声痛叫,抱着脑袋,与香案前的少女面面相觑。
  九蘅又何尝不吃惊。
  她看了看仍捏在手中的一根触角……
  没错……樊池起身太突然,她来不及松手,这根触角断了……断了……
  她额上冒出冷汗一滴,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抱歉啊……”
  樊池暴跳而起:“道歉有用吗?断了!断了!”
  看他气疯了要打人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转身就跑。他怒不可遏地穷追不舍:“你个疯女人给我站住!你是谁啊!你从哪里来的啊!为什么要拔我触角!触角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还我触角啊啊啊!”
  九蘅简直苦不堪言!好不容易重逢,非但不能相认还要被他打一顿吗?这叫什么事啊!
  巨大的白兽忽然从樊池的身中离析出来,爪子一伸,把他绊了一个跟头。
  樊池爬起来跳脚:“白泽你拦我干嘛!快帮我拦住那个女疯子!她竟敢拔我触角!”
  白泽用宏亮的声音劝道:“算了,一根触角而已,拔便拔了,送她好了。”
  “什么?!”樊池震惊了,“你到底是哪边的?”
  白泽呵呵一笑,不再跟他啰唆,用爪子把气急败坏的宿主往后一拨,化成一股银白的风,卷起前方仓皇逃跑的黑衣少女,瞬息间把她带到了很远的地方,轻轻放在地上。
  九蘅惊魂未定地仰面望着巨大的神兽,良久才找回声音:“你是……白泽?”
  想不到有一天能见到樊池深深怀念的白泽。神兽的威严、宽厚和智慧是言语不能传达的,只有亲眼看到它,才能真正领略,感受到深至灵魂的震撼。
  白泽微笑着低下巨首:“是我。终于见面了,九蘅。”它的声音悠远空灵,仿若来自云端。
  “……”她呆了一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时候我还不知在哪呢?怎么会……”
  白泽湛蓝的眼睛如星辰大海:“是的,我知道你。过去和未来,我都知道。”
  巨掌微微一动,一枚镶嵌紫晶的铜扳指滚落出来。九蘅盯着这枚扳指,如闪电照亮脑际,一切都想通了:“原来是你。是白泽你在这里启用了它,把我送去风声堡的那一夜,杀了乌泽。”
  白泽点了点头:“你跟我想象中一样聪明。”
  原来是白泽啊。这个大智大慧的神兽,早在一切发生之前就预知了未来,在时光的深处以天裂扭转了悲剧。
  “你在过去,改变了未来。”她喃喃念道。“白泽……既然你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提醒樊池,在雪山大战那天就不要中乌泽的圈套,那你也不必拆魄了。”
  白泽说:“历史的轨迹不是任意改动的,白乌共生共存,共消共亡。我与它终有一战,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也会一起离开。这是命中注定的,无可改变。”
  “可是……”她怔怔指了指天裂,“你不是已经用它改变历史了吗?”
  它笑了:“这个改变,也是命中注定,是你们拼尽全力换来的。九蘅,那条旧的时间线不是被抹去了,只是兜了一个圈子。改变历史、消灭乌泽、拯救雷夏的不只是我,也是你,是樊池,是以后拥有我碎魄的每一个宿主。”
  她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其中玄机太过深奥,一时无法悟透。
  身后却传来风力,紫色漩涡出现了。她慌张地叫道:“等一下!我以后会去往哪里啊?”
  白泽没有回答,蓝眸如宇宙般深远:“你们要替我好好守护雷夏。”
  第214章 尾声
  像是噩梦醒来,灵魂被猛地扯回身体,她感觉心跳得极快,呼吸续接不上,眼前人影晃动却看不清楚。隐约有人在耳边呼喊:“小美人你怎么了?快叫黎药师!”
  有人跑来跑去,一片混乱……
  心跳慢慢平稳,视野也清晰了起来。首先是近焰神君焦急的脸,还有头顶竖着碧生生叶子的黎存之。她眯起了眼,不由念出声来:“黎存之?”
  他一脸严肃,清澈眼神里压着疼惜,轻声说:“别动,我在给你诊脉。”
  她这才发现此时自己正躺在近焰怀中,而黎存之的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
  近焰眼中含泪,急急地跟黎存之说明情况:“我正拐了小美人……哦不,我正请小美人过来吃点心聊天,她忽然就晕倒了。”
  什么情况?这又是来到了何时何地?九蘅呼地坐了起来,吓了近焰一跳:“小美人你慢一些,起急了又头晕……”
  九蘅紧紧拉着近焰的手:“现在是什么时候?”
  “晚……晚上了呀……”近焰慌慌地答道,“你怎么了……”
  九蘅还想再问究竟是哪年哪月,转脸却看到围在床边的一群人。银山,白玺,阿步,阿步抱着的进宝,还有把毛脑袋用力挤过来的招财。他们都在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猛地甩开近焰扑向了阿步,把他和进宝一起抱在了怀里:“进宝!进宝!阿步!阿步啊!”大哭起来。阿步一脸茫然,进宝则趁机欢快地把口水蹭了她一脸。
  众人不知所措惊慌不已,她又转头扑银山,扑白玺,扑招财,又哭又叫的。突然两眼发直地问:“对了……陆将军……陆将军呢?他活过来没有?”
  银山担忧地道:“陆将军不是好好地在京城驻守吗?什么活了死了的?”
  她捂着心口跪地,又哭又笑:“太好了……陆将军也活过来了……”
  近焰拉着黎存之泪流满面:“黎药师,我家小美人是怎么了呀……”
  黎存之也吓白了脸:“这……难道是……疯病?”
  近焰哭得更厉害了:“你要救救我家小美人呀黎药师……”
  门突然被大力撞开,有人冲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正抱着招财不撒手的九蘅抬头看到熟悉的白袍身影,“嗷”的一声,直接跳到了樊池身上,四肢紧紧缠住他,脸埋在他的肩上痛哭不止。
  樊池吓到了,柔声哄了几句,腾出手来把屋里的人指了一圈:“竟敢欺负我灵宠,回头把你们轮番揍一遍!”
  抱着灵宠转身走了。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琅天城的城楼之上,樊池总算是把灵宠安抚得止了哭泣。她却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正中他下怀。拥着她轻声道:“到底是怎么了?跟他们吵架了吗?没事的,自己人,回头就和好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还是要离黎存之远一些。这个家伙莫名其妙硬要跟着我们,还说认识你,说什么他的名字是你起的。呵呵!你怎么可能跟一个被镇了几百年的风狸妖相识,我看他就是不怀好意。”话越说越酸薄,空气中都是醋味了。
  平静下来的九蘅,感觉脑海深处忽起风云,历史真的被改变了。
  有两段不同的记忆交错又重合,一段是旧的记忆,一段是被天裂扳指改变后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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