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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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哀求。
  她只是将魏清嘉当作朋友来看待,从来没有,也不敢有其他念头。
  她不敢想倘若魏清嘉知道了这份旨意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别有心思的,就是贪慕虚荣,就是想要飞上枝头……
  那太监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长星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正想要开口解释,却听到后边传来开门的声响,兰嫔缓步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穿的是素白衣裳,发髻上也不像从前,总是要些色彩华贵的装饰,只是别了两根银簪,只是到底是受过宠的妃子,即便如此,周身也自有一种气质。
  那太监见了兰嫔,竟也是屈身行了礼,兰嫔对着他微微点头,而后转头看向长星,“长星,既然是圣人的旨意,你就接着吧。”
  “可是……”长星不自觉压低声音,“可是圣人是要给我同魏侍卫赐婚啊,这……这怎么能行呢?”
  “这怎么不能行?”兰嫔一脸理所当然,“虽说云妃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这个侄子确实不错,与我们长星也算是般配。”
  长星睁大眼睛,正欲再开口,却见兰嫔似乎明白她要说些什么,又道:“圣人的旨意,断然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那太监也正想如此提醒,便也点头,“若是姑娘执意抗旨,怕是会让圣人不悦……”
  长星这才缓过神来,是了,都说圣人金口玉言,便是随口一句话都不会有往回收的道理。
  更别说是圣旨了。
  “还请姑娘接下旨意,莫要为难奴才。”那太监躬着身子又往长星跟前走了一步,如此,那圣旨已经到了她手边。
  她实在是没了办法,终于是将那圣旨接了下来。
  那太监好似松了口气,向兰嫔感激的点了点头而后才退了下去。
  长星捧着那沉甸甸的圣旨,有些不知所措。
  “长星,这些日子魏侍卫如何待你,我们都看在眼里。”兰嫔走到她跟前,轻声道:“他并非在意身份地位之人,往后你们成了婚,他会好好待你的。”
  长星心头一阵苦涩,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魏侍卫是我的朋友,娘娘,虽然我不知道这道圣旨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别人不会相信我,他也不会相信我。”
  “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兰嫔沉默的看向了院子里的枯枝败叶,“她只是很感激你,想最后,也为你做点什么而已。”
  “她是谁?”长星忽然想到了什么,“您对于这道圣旨,一点都不意外,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兰嫔没有否认,“是静嫔,昨夜……她大约已经薨了。”
  长星僵在了那儿,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冻得连指尖都蜷缩了起来,她听到兰嫔用很轻很轻的声音继续道:“她临死的时候,向圣人求了这一道旨意,圣人本就对她心存愧疚,这旨意或许荒唐吧,可应下也并无不可,她说你喜欢魏侍卫,魏侍卫也待你很好,从前,你照料她颇多,她也想……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长星的耳边带着嗡嗡的鸣叫声,她一知半解的听着兰嫔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才依稀从那些话语之中辨别出她本来的意思来。
  “静嫔娘娘她……”长星喉咙里好似硌着沙砾,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她是病了吗?”
  兰嫔点头,“很久了。”
  “她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再为她奔波,为她求人,宫里头的那些人都一个样子,她知道,便是求,也是求不来什么,只是平白的让人羞辱罢了……”
  “长星,她说,她很感激你,以及,最后能为你做点什么,她很高兴。”
  长星没再说话,她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关上门的一瞬,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第25章
  ◎“除夕那夜,圣人问过我的心思的。”◎
  静嫔昨夜去见圣人的时候,换上了从前的装扮。
  沈甸甸的衣裳首饰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望着铜镜中那道模糊的影子,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从前,又仿佛苍老了许久。
  “就这样吧。”她抬头对兰嫔微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除夕。
  依旧是连绵不断的大雪。
  她僵着身子踩在厚重的雪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宫中的宴会刚刚散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
  她微微低下头,捂紧了那件许多年前猎来的狐皮披风,快步往承文殿走去。
  殿门口守着的宫人文庆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才迟疑道:“是静嫔娘娘?”
  静嫔应了一声,而后抬头勉强挤出笑容,“劳烦公公帮忙禀告一声。”
  文庆跟随在圣人身边许多年,对于静嫔之事,也是知晓几分其中内情。
  所以他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娘娘稍候。”
  说着,很快进了殿内。
  等再出来时,已是满脸喜色,“娘娘,知道您来,圣人很是欢喜,您快进来吧。”
  静嫔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文庆跟前又微微低头道:“多谢公公了。”
  而后才跨进了承文殿。
  从自请入冷宫到今时,她大约已经有九年未曾来过承文殿了。
  依旧是一样的屏风,一样的书画,连熏炉里面焚的香也让她觉得熟悉。
  她的目光略过这些物件,落在斜斜倚在坐塌上的圣人身上,他怔怔的看着眼前人,嘴唇微微颤抖,连眼眶也微微红了,“阿盈,这些日子,朕时常梦见你。”
  说着,他微微仰起头,目光中带着向往,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喃喃道:“我梦见我们在容川的日子,那时候我们时常去林间打猎,你身上的这件狐皮披风,朕记得,就是那时候猎来的,朕那时候年少,觉得自己的箭法已经是出神入化,可那只狐狸狡猾极了,朕朝着它射了好几箭,偏偏都被它躲了开来,后来你就嘲笑朕,说你能将那只狐狸猎来。”
  说着,他无声的笑了笑,“那时候朕就想着,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可谁能想,只是一箭,你就射穿了那只狐狸的眼睛……”
  静嫔微微福身,“那时候是嫔妾不懂规矩,冒犯了圣颜。”
  圣人起身搀扶她,摇头道:“那时候的你小孩子心性,却是最为纯真难得。”
  说罢,又道:“过去的事,是朕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了,朕一直记着,可你是那样宁折不弯的性子,自请去了冷宫之后,算来已经有九年了,这九年间,你竟一次都未曾与朕妥协。”
  静嫔抬头看向眼前人,笑着道:“陛下,都已经过去了。”
  好似真的已经释怀了。
  圣人闻言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是啊,都已经过去了。”
  静嫔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眼里的嫌恶还未消散,却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她一笑,而后大口鲜血呕了出来,濡湿了圣人的衣袍,身子也是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圣人察觉不对,再去搀扶她,见到的却是一片刺眼的红。
  “太医,太医!”他心中一慌,连忙要去传唤太医。
  可他的衣袖却被静嫔牢牢拽住,“陛下,陛下听阿盈把话说完好吗?”
  圣人转头,这才发现她唇角发黑的血污,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你来见朕之前,服了毒?”
  静嫔艰难的喘息着,眼中的泪水伴着血污落下,“九年了,嫔妾……还是找寻不到两全之法。”
  一边是父兄和容川的数万将士,一边是他。
  圣人在那一瞬恍然明白,他苦笑道:“是朕忘记了,阿盈,过去了九年,你一点都没变。”
  李家的人,每一个都是如此。
  她的父兄和她,都不曾辱没李家的名声。
  “陛下,有一件事,阿盈想求您……”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痛感让她的额头沁满了冷汗,精心描绘的妆容再也无法掩盖她苍白而疲倦的脸色,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冷宫里有个小宫女名字唤做长星的,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嫔妾身边照料,嫔妾心里一直很感激她。”
  说着,她仰头看向圣人,“嫔妾……嫔妾想为她求一桩姻缘。”
  “她同魏府尚书的公子魏清嘉情投意合,嫔妾希望陛下能下一道旨意,成全他们二人……”
  圣人神色一顿,颇有些意外道:“魏府尚书的公子和一个宫女?”
  这身份差距确实有些悬殊,他从未想过魏清嘉会同一个宫女,还是在冷宫侍奉的宫女纠缠在一起。
  静嫔点头,“陛下,他们二人情意深重,嫔妾同陛下就是因为仇怨,因为身份,即便在眼前也如同相隔万里,嫔妾每每见到他们二人,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与陛下在容川的时候……”
  说到这儿,她的气息越发微弱,最后的几个字已经几乎细不可闻。
  圣人贴近了些,才听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道:“求您,求您……”
  “好。”他终于道:“朕答应你。”
  怀中的人艰难扯出了一抹笑意,而后止不住的鲜血从唇边淌下,她长了张嘴,似乎最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拼尽全力也未能再发出声音,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无力倒在了他的怀中,彻底的没了气息。
  圣人伸手轻轻抚上她带着血污的脸,怔愣了许久,忽的笑了,“阿盈,朕知道,其实你还是没有原谅朕,对吗?”
  文庆带着太医匆忙赶来,到了殿门前又忙止住脚步,小心翼翼道:“陛下,太医请来了。”
  圣人回过神来,“不必了。”
  文庆虽然觉得古怪,可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应道:“是。”
  然后对太医使了个眼色,让他可以回去了。
  过了片刻,却又听到里头唤他,文庆不敢耽误,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殿门,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他心中一惊,抬头望去便见往日威严的君主颓丧的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的是已经没了气息的静嫔,而他身上那件明黄寝衣已经被乌黑的鲜血浸透……
  文庆吓得慌忙跪下,“陛下,这……”
  他确实未曾料想里面竟是如此光景。
  圣人有些疲惫的抬眼瞥了他一眼,轻声道:“去,将魏府魏清嘉叫来。”
  文庆一愣,迟疑道:“可是陛下,这个时辰宫门差不多要下钥了,若是请了魏侍卫进宫,便赶不上出去的时辰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圣人摆摆手,“今夜朕必须得见到他。”
  文庆不敢再多说,只能应道:“是。”
  而后退了下去。
  出去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关上了殿门,将那浓重的血腥气息一同关在了里面。
  文庆出去之后,圣人再度将目光放在怀中人的身上,他喃喃道:“阿盈,朕要问问他,如果他也情愿,朕便应了你,让你算计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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