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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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喜欢的感情太生涩了, 她连爱都不敢说,生怕不够慎重。
  泊瑟芬在这个阴暗杂乱,死寂又怪诞得如坟墓里地方, 那么认真地仰起头, 与他同色的眸子对视。
  哈迪斯的表情是凝固的,就跟他身后的旧石砖一样,有种蒙上尘的死物感,他连眼瞳都没有转动过,老老实实地映着她的脸。
  他——在茫然。
  泊瑟芬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这么了解他各种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表情。
  她的呼吸有点重,轻轻的喘息后是她在不断加速的心跳声,她几乎是用在拥抱他的距离, 在跟他一字一句地表白。
  “哈迪斯,我喜欢你。”
  上一句如果只是带着疑惑的反问,这句就是她放下所有主动权,算计与思虑,如单纯冲动的青春期少女, 将手里攥湿的情书递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虽然他们这对少女少男老了点, 却不妨碍泊瑟芬将自己的一切翻开, 放置在他面前时,满脸青涩的紧张。
  摩天轮图上的柔光照亮了她的脸, 带出了淡淡的红晕,背着光的哈迪斯被灰色的阴暗笼罩,如一道贴在壁画上的影子, 连表情都被模糊了。
  泊瑟芬其实不奢望得到回应, 或者说, 哪怕得到回应, 她也……
  “泊瑟芬。”他唤她。
  含在唇齿间的一个名字,仿佛已经被嚼了几千遍,才肯用舌尖分出千分之一,轻声说出来。好像连名字,他都渴望彻底占有,不肯分享。
  泊瑟芬看到哈迪斯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眼瞳轻微扩大,少见的光亮出现在眼底,冷肃木然的脸也开始出现不可思议的变化,纯粹至极的喜悦从他的每一分表情变化里都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她恍惚间,看到他从安静影子化为了有温度的实体,连苍白的脸都有了十足的烟火气。
  他从一个神轻易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只为了她不够成熟的告白而真心实意地狂喜着。
  明明只是叫她一下而已,可表情的每一个变化都在告诉她,回应她的告白。
  哈迪斯再次轻而缓地唤她,“泊瑟芬……”
  他伸出手温柔到如捧着最柔软的水地撩开她的长发,露出布满红晕的耳朵,上面没有任何坠饰,他低头细碎地吻着。
  无关欲望,只是单纯的触碰,如在碰她告白后身体出现的每一寸变化。
  他在吻她的耳朵,被紧张染红的脸颊。因为过快呼吸而颤抖的唇,每吻一个地方他都要慢慢叫她。
  泊瑟芬。
  这个名字仿佛成为他漫长生命里最重要,最珍贵的一切。
  哈迪斯从来没有这么真实感受过爱情是什么,被爱意与欲望的浪潮裹挟着不断往她身边走,不顾一切只想抓住她,来慰藉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以为自己知道泊瑟芬对他的感情,她无法压抑的心动,一直通过情绪传达过来。
  可是这一切的所谓「知道」,在她一句简单的喜欢中碎成廉价的齑粉。
  所有关于爱情的感受,都在她的这句话喜欢中,逐渐变化成某种崭新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比欲与爱更深,比任何最好的舞蹈琴音更美,比最纯的黄金更明亮,甚至比死亡的本质更宁静。
  心口上的花与箭更加紧密地缠在一起,流出欢愉的血。
  哈迪斯的吻如呼吸,珍而重之地不停落在她的脸上,每落一下就是一句轻唤:泊瑟芬、泊瑟芬……
  所有灰暗与颓败都在消逝,破旧的墙壁与迷宫在死亡喜悦下,开始无声崩塌在他们的脚下。
  巨大的石块稍无声息破裂,四散,在无边的黑暗中化为沾着蓝铜矿与孔雀石的尘雨。
  泊瑟芬的睫毛上沾上了一点朱砂色,刺激到眨了下眼,重新睁开眼就发现他们已经站在祭祀屋里的墙边。
  大片的墙面上的那片迷幻多彩,又诡异无比的迷宫壁画,都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数的花朵开在上面。
  泊瑟芬却没有空闲去注意这些,她木楞地红着脸,直直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地抬着头,被他的温柔彻底俘虏了。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跟谈情说爱毫无关系的神明嘴里吟咏出来,也能变成一行情诗,每一句都没有提到爱,每一声却都是藏不住的「喜欢你」。
  哈迪斯侧过头,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亲密地贴着,用这个可爱到接近乖巧的动作来表示自己的开心。
  就像是一只春天的小熊。
  毛绒动物表达喜爱的最直接动作,紧拥,吻,贴贴一样不落地表达出来。
  泊瑟芬软乎乎的脸被他贴到有些变形,整个人都无所适从起来,这样的哈迪斯太少见了,她以为他的回应会特别激动,冲动甚至是嘿嘿……咳……
  结果来这么一下,直接将她锤到发懵。她恨不得抱头让他别这样,她认输了真认输了。
  舍不得离开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狗血悲剧主人公,不舍得的情绪疯狂涌起来。回家却是唯一的选择,不容许她后悔去选择。
  这趟穿越旅程,从一开始就是单程的车票。
  她仿佛成为了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旅人,偶尔看到窗外,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哈迪斯,一见倾心却发现自己永远下不了车。
  他们只能隔着车窗相望,再逐渐远离对方,直到毫无交集。
  泊瑟芬想到这里,哈迪斯给予的所有温柔的回应都成为窒息的悲伤,她憋着呼吸,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难受。
  情绪一变,开心跟她蹭着的哈迪斯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收起来,他声调一低,疑惑问:“泊瑟芬?”
  这一叫,直接将她叫破防了,她咬着下唇整张脸都皱成个委屈的包子,在告白的时候来个悲伤欲绝的反应实在太缺德了,她连忙转移话题企图让自己的情绪缓回来。
  “哈迪斯,我喜欢你是真的。”
  她说得眉头都在抖,哈迪斯都担心她要掉眼泪,只能连忙伸出手指摸在她眼角处,认真等着要是真有泪水能及时擦掉。
  泊瑟芬继续抖着声音说:“你喜欢我是爱神之箭的效果,你要分清楚幻觉与现实。”
  哈迪斯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泊瑟芬:“……”
  这都不反驳的吗?至少说一句哪怕是幻觉,可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点喜欢你的场面话吧。
  她觉得自己更悲伤了。
  哈迪斯握住她的手,认真地将她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顺开,担心她的指甲扎到肉里。
  “最古老的混沌之箭,带着原始爱神最纯粹的欲念,这不是我们这代神明能去除的力量。”
  泊瑟芬想到卡俄斯抬手举足就要开天辟地的模样,确实比哈迪斯的力量要强悍很多。
  她努力回想跟卡俄斯的相处细节,除了下棋他们还聊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惜随着岁月过去那些画面流失了很多。
  她每次要想清晰点,都只能带来剧烈的刺痛感。
  “真的没有方法了吗?”她轻声自语,好似在问自己。
  哈迪斯用手指慢吞吞地磨蹭着她被指甲扎过的掌心肉,一点点用抚平上面快要消失的痕迹,动作过于认真,衬得连话都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宙斯是是被混沌之箭射中最多次的神明,他本身就是异常冷漠无情的神灵,也从不信任爱,爱神之箭进入他内心带来的只能是最纯粹的欲望。如果只有欲望不掺杂其余感情,就能让爱情的力量失效。”
  爱神之箭拔不出来,却不代表不会熄灭成普通的金块。只要不相信爱情,不被爱情俘虏,只沉浸在爱神给的欲望中。
  一旦欲望得到满足就能让箭失去效果。
  比起他,厄洛斯与阿佛洛狄忒最想征服的神其实是宙斯才对。
  只是连仅剩下的那十来支混沌之箭,都只是让宙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抛弃一个。
  这种毫不留情的做法让爱神与美神都得不到力量,久了只能被迫放弃往宙斯胸口扎箭。
  哈迪斯认真筛选自己知道的真相,如先前教导她那样,将爱神之箭的缺点说清楚。
  最后他平静地总结自己的状态:“已经无法拔-出来的箭,不管是幻觉还是外来的神力怂恿,我都视为自己的一部分。”
  在神的眼里,一件无法改变的谎言就是事实,他对她的爱不管来自哪里,对他来说都是真实的。
  泊瑟芬对他的话只感到目瞪口呆,三观崩裂,这就是“我反抗不了直接躺下享受还要催眠自己谎言说多了都是正确”的自我攻略全过程吗?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虽然是谎言,可谎言说喜欢你,我就当作真的喜欢。】
  泊瑟芬无力地垂眸,可能是她是个对于感情认知比较传统的人,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他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果然,哪怕得到他相同的回应……也是假的。
  这就是刚告白就要失恋吧。
  泊瑟芬觉得自己一个连天崩地裂的创世场景都瞄过的人,就算经历一个小小的失恋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受个两分钟就能镇定下来。
  可是这股如影随形的失落却真实地让她意识到,自我安慰法并没有什么用。
  喜欢某个人跟见过什么场面压根没有关系,就是一亿年的星辰直接倒灌到眼里,爱而不得的遗憾依旧让人觉得悲惨。
  “那你……”泊瑟芬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对我也只是欲望吗?”
  一旦满足了,就跟那个辣鸡宙斯一样自动熄灭?这是不是代表,只要他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感情就能摆脱爱神之箭?
  哪怕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泊瑟芬的心就跟脸一样依旧拧成苦巴巴的酸橘子。
  想让哈迪斯恢复正常的渴望跟她失恋的悲伤并不冲突,她可以边祝福他边自己蹲墙角哭一哭,顺便给自己的初恋栽两朵花当墓碑。
  倒霉主人公不经历一场惨兮兮的悲剧恋爱,都不算有戏剧冲突。
  哈迪斯还在疑惑自己的表达哪里让她不开心,正在快速审视自己说过的所有话时,就听到她的问题。
  紧随而来的是她的情绪像猫爪般拍了拍他的心,还一拍再拍,挠得又痒又疼,还带着酸涩感。
  不到一瞬,他立刻找到了让她不开心的答案。
  他意识到自己习惯了无情如上位者的说话节奏,连表达自己最柔软的情感都用上了最乏味冷漠的表达方式。
  要更热情,更直白才行。
  哈迪斯扣住了她想要离开的手指,低下头吻住她。不是刚才那种纯洁的轻贴,而是更深更持久的缠绵。
  气息交融的亲密感让人不由得沉沦而下,泊瑟芬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被太阳晒过的暖被里,所有情之所至的接触都毫无刻意的痕迹。
  泊瑟芬都没发现,她被他带着,抱着太过贴近,最后连脚都踩在他的凉鞋上。
  她被吻得晕乎乎得想睡觉的时候,哈迪斯摸了摸她的脸,让她看墙壁,那是一大片暖色的繁花,是种很舒适的美感。
  看久了,人的心情都跟着变好。
  “迷宫刚才就已经消失了。”哈迪斯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平淡,气息却能听出乱了点节奏。
  泊瑟芬抿着发麻的唇瓣,不解地看他,发现他的眼眸黑而带着湿润的清亮,多了几丝柔软的温度。
  “厄洛斯的箭带来的磅礴欲望,每次在夜里都会疯狂攻击我,你与我同床的时候,我担心会失去理智侵袭你,就在这里绘制了这个迷宫。”
  泊瑟芬第一次来这里看到这片壁画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种让不舒服的奇异感,却没有想过是哈迪斯特意绘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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