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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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人高马大,还是清瘦如竹,所有人都像呆了一样,怔忪站在原地。
  沈霖失望至极。
  “你们……你们就心甘情愿当那案板上的鲶鱼吗?”他抬起手,颤巍巍指向人群,“林哥,先前山匪来的时候,是不是打断了你阿娘的腿,到现在都还没好?阿青,你上次被打,肋上的伤还没好吧?胡老弟,穗儿为了躲山匪,失足滚下山坡,尸骨未寒都未寒呐!”
  旧事重提,悲伤可谓浮浪滔天。
  被点名的人沉默地低下头,似忿忿,又似无可奈何。
  沈霖捶胸顿足,恨他们没骨气,又恨他们不争气,“再这样下去,咱们这村子,怕真要成为荒村了!”
  话闭,院落寂静无声。
  姬瑶躲在厢房内,顺着窗子缝隙向外观望。
  眼见这些村民无动于衷,她忍不住紧张起来,生怕他们的计划付之东流,更怕她的小小愿望化为泡影。
  时光弹指消逝,斜阳颓照,给院中的每个人都渡了毛绒绒的金边,柔和之中似乎携着大势已去的悲壮。
  然而夕阳落下,紧接而来的一定是朝阳初升。
  秦瑨从容不迫的站着,目光寸寸打量着村民们的面庞,看到有人变的愤慨,有人似要垂泪,有人不知所措,便知情绪调动起来了,接下来只需将这些人高高抬起,再重重的摔下,如此就够了。
  “秦某知晓,在场诸位都是仁厚的好汉子,之所以昧着良心围堵刘家,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但你们助纣为虐,姑息养奸,最后等待你们的只有失去家乡,向外逃难。天下虽大,外逃不易,我朝对流民管制严格,若离开原籍,再次落户要去衙门递交文书,程序繁琐,绝非一件易事。何况你们一个个胆怯怕事,走哪里能混的下去?下至外道各州,上至洛阳长安,皆是适者生存。你们扪心自问,除了莫岭庄,你们何处能为家?”
  声声诘问,字字诛心,让人哑口无言。
  莫岭庄的村民自知外逃不易,起初曾向官府申请过剿匪,想要保住这片家园,但他们没有门道,当官的推三阻四,私收他们小利,事没办成,钱没少花。
  久而久之,他们只能放弃,继续忍受山匪的侵扰,妄图苟且偷生,换来的却是山匪愈加猖狂的□□。
  今日抢夺刘家女,明日不知会糟践谁家……
  他们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敢面对,更不想当锋芒毕露的出头鸟。他们闷着头装瞎子,做聋子,暗中拜天跪地,祈求坏事不要落到自己家。
  卑劣如斯。
  满天神佛,真的会保佑他们吗?
  时间缓而慢的流淌着,秦瑨肃起脸,不加掩饰地审视着众人。
  那眼神灼灼,携着难以言明的压迫感,让人垂头丧脑,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身影清瘦的少年遽然对上秦瑨的目光,前迈一步站出来,打破了僵局——
  “我……我跟你去!”
  第9章 剿匪
  ◎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这位少年就是沈霖嘴里的胡老弟,他的妹妹穗儿,在躲山匪时失足而亡,不过才十三岁。
  这半年来,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为妹妹报仇,只怪自己势单力薄,无法完成夙愿。今日有人领头,正遂他意,他要上山杀匪,手刃仇人,祭奠妹妹的亡魂!
  胡家郎站出来后,仿佛燃起星星之火,瞬间便起了燎原之势。
  “我也去!”
  “算我一个!”
  “我!”
  有人接二连三的站出来,最后迷茫无措的人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一并表示要上山剿匪。
  秦瑨望着踌躇满志的人群,与沈霖互递了眼色,心口的大石这才放下些许。
  姬瑶在厢房内亦跟着长吁一口气,庆幸之余不禁暗叹:秦瑨还真是极其擅长蛊惑人心,难怪那些寒门官员会对他忠贞不渝……
  **
  翌日清晨,秦瑨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充当小统领,一道研究了进攻策略,随后带着他们再次来到刘家。
  诸人为先前的举动致歉,自然而然获得了刘昇的谅解。
  得知大家要上山剿匪,刘昇感动万分,毅然决定参与其中,尽自己的一份力,为民除害。
  众人重归于好,秦瑨赶紧把明日的对策说与刘家父女。一般山寨附近都会设有卡口和陷阱,为了避免误触,他们必须以送亲队伍的名义,跟随刘玉芝一起上山,随后再进寨剿匪。
  至于收刮财物这件事,秦瑨当然不会告诉他们。
  此时此刻,最紧张的莫过于刘玉芝了,清秀的眉眼间俱是瑟然。
  “你不用害怕。”秦瑨缓声安抚她:“到时候你只管坐在车里,不要出来,我会把你平安带回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急不躁,令人颇为心安。
  刘玉芝望着他端正丰逸的面庞,慢慢放下了戒备。
  她生在山里,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从没见过如此风采的男人,抛去那身精壮俊朗的皮囊不谈,天下男人皆向往强者态势在他身上浑然天成,不落流俗,不刻意而为,让人心甘情愿的想要雌伏与他……
  秦瑨见她怔愣,拧眉道:“听懂了吗?”
  “嗯。”刘玉芝回神,垂下眼睫,声色轻柔道:“有秦大哥在,我不怕。”
  ***
  对于莫岭庄的村民来说,这一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男人们把老弱妇孺送进了山上的土地庙避难,防止流落的山匪袭击村庄。回去也未曾阖眼,各个拿起武器,在自家院里临阵磨枪。
  天还没亮,众人便在村头汇合了。
  刘玉芝小作妆扮,身着湘妃色襦裙,手持一柄透纱圆扇遮面,已在自家驴车内做好。
  刘昇和村民皆是换上最光鲜的衣裳,头戴幞头,手持规制不一的刀剑,还有几人背着打猎用的箭囊。
  等沈霖推来板车,众人将武器搁置在上面,复又用红布盖好,伪装成嫁妆的模样。
  秦瑨神情肃穆,放眼端详着人群。昨日他试探过,大多数人都会些拳脚功夫,虽是皮毛,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历练多年,以一敌十不在话下,这些人能替他拖延一会就行。
  沈霖在旁说道:“秦大哥,人都到齐了。”
  “好。”秦瑨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揖礼,“此去便是背水一战,望诸位全力以赴,凯旋而归!”
  诸人攥拳戾喝:“好——”
  利箭上膛,蓄势待发,每个人眸中都映射着朝阳,熠熠生辉,充满对新生的向往。
  唯独姬瑶站在人群边缘,蔫头耷脑,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换了沈霖赶考用的新衣裳,褐底圆领,宽袖被布条捆在腕子处,乌发整齐上束,戴木冠,清晰露出一张惊惶含俱的小脸。
  昨晚她本想和老弱妇孺一起留在土地庙,坐收渔翁之利,谁曾想秦瑨非要拽着她一起上山剿匪,美其名曰:在他身边才安全。
  姬瑶自不肯依,她是盛朝的女皇,身份尊贵,如今不过是想吃饱,穿好,睡的舒坦,这些小事怎么值得她把脑袋拴裤腰上,亲自上阵?
  这根本不值呀!
  她闹腾一整夜,最终在秦瑨的恫吓下退缩了。万一坏人偷袭,真的找到土地庙,那群老弱妇孺必要受到灭顶之灾……
  晨曦从东方云翳中绽开,一束一束,愈发刺眼。
  姬瑶微眯瞳眸,脊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出发的时辰就快到了,她不停撕咬着下唇,终是耐不住焦躁,上前几步拉住秦瑨,把他拽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还是有点害怕。”她嗓音浅细,慌乱到口不择言:“什么驴车,好吃的,好穿的,我统统都不要了。我们别管这事了,继续往陇右走吧。”
  如她所想,秦瑨的脸色瞬间就寒了,“上山剿匪,木已成舟,你可知晓退堂鼓最能扰乱人心?”
  “我知道。”姬瑶朱唇轻启,杏眼泛起迷蒙的水雾:“要不,要不我还是去土地庙吧,我真的不想去山寨……”
  话到末尾,已是细若蚊蝇。
  秦瑨拧着眉头,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视线的末梢,曦光自树梢罅隙投照下来,落在她染满哀戚的面靥上,蛾眉低垂,眼梢挂着两滴泪珠,愈发晶莹剔透。
  宽大的春袍裹在她身上,衬的她弱如浮柳,仿佛风一吹,就能携她远远倾倒。
  如此颓丧,哪还有身为帝王时飞扬跋扈的模样?
  秦瑨暗自讥诮,喉头却一阵发紧,不知该如何苛责。抛开身份不谈,面前人终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没经过事,又能懂得什么?
  姬瑶潸然垂泪时,他禁不住唇畔嗟叹,似自语般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嗯?”姬瑶睁着两汪水眸看他,抽噎不止。
  瞬息间,秦瑨的眼波变得清明,端正的容颜柔和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是皇帝,未来或许还要御驾亲征,拿出点胆魄来,别让旁人看了笑话。你只需把这次当作身先士卒,有我在,你大可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他俯身,望向她含泪的双眸,“那晚我能把你安全带出来,今日,我也能。”
  一字一句,如金玉坠地,铿锵有力,甚为笃定。
  两人目光糅杂,半分逃避都未有。
  秦瑨眼神灼热,那般锐利坚定,烫的姬瑶心神一颤,胸臆中的骇然竟随之缓缓纾解。
  恍惚间,他抬起手,粗砺的指腹覆上她的眼角,顺着湿热的泪痕向下,捻过她柔软的唇瓣。
  紧随而来的,便是他闲凉薄情的声线,细听起来却无甚棱角:“你若再哭,皴脸别找我。”
  姬瑶如梦初醒,慌忙抹掉泪痕,立时变成一个小花脸。
  她已落魄至此,不能再毁了容貌。
  女儿家的小心思显而易见,秦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继而拉住她的腕子,牵着她走到驴车旁。
  不待她反应,他已俯身靠近,在众目睽睽下用臂弯环住她圆润的臋,轻轻一抬,将她抱上了驴车,动作极快,毫不拖泥带水。
  姬瑶脊背贴着车厢壁板,只觉臋上火热,耳珠亦在一点点充血。
  秦瑨抬臂撑在她头侧,敛眉肃容,“进了山寨,务必待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情况,不可离开半步,听懂了吗?”
  两人离的很近,鼻尖不过几寸之距。
  姬瑶凝眸看他,像着了魔似的,逐渐被他的气息蛊惑。
  他今日换了件村民的皂色麻衣,衬得颈线修长,面上轮廓愈发分明,一股难以捉摸的深邃吸引着她深陷其中。
  她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漩涡中抽身而出,目光扫过等待的村民,无奈认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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