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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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来,明夫人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一颗心天真烂漫,哪怕是上了年纪,还有小姑娘的童真,竟然问起谢云初头上的绢花何处来,说要亲自替谢云初做一个,谢云初当真有些招架不住明夫人的热情。
  “您别费心了,这玩意儿铺子里都买得到,我匣子很多的。”
  明夫人很笃定道,“我能做得更好。”她常年独守空房,可不就是折腾些闺房绣艺这些活计。
  谢云初:“……”
  到了次日上午,明夫人果然给她送了三支绢花来。
  均是用软绒做的,色泽娇艳,样式却不似市面上那样的俗气,反而十分婉约雅致。
  谢云初看到那绢花,猛然生了灵感。
  “我想起来了,咱们的铺子便取名‘玲珑阁’,请明夫人做一些独一无二的绢花,别在每一套新裳上…算是咱们铺子里独有的标识。”
  谢云初俨然如萧幼然附身,风风火火带着丫鬟赶赴店铺,恰恰那四身衣裳已做好,她亲自上身试穿,惹来丫鬟婆子阵阵惊艳,一面又着人赶工,先做二十套最精致的衣裳出来,一面灵感上头,当即画了一些绢花的式样,请明夫人帮她做出来。
  这一日忙得脚不沾地,热血沸腾,以至于忘了今日是初一。
  还是傍晚夕阳西下,林嬷嬷不见主儿踪影,遣春祺来铺子里寻她。
  春祺见铺子里灯火通明,人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十分纳罕,至于那谢云初还趴在桌案前设计款式,她瞠目结舌,连忙过去,“我的主儿,您怎么还在忙,今个儿初一呢。”
  “啊…”谢云初茫然地抬眸,从今日至初七,将是她最忙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谢云初无心他顾,将什么初一十五都给忘了个彻底,她迟钝的反应片刻,问道,“二爷回来了吗?”
  “二爷虽还没回来,可他铁定是会回来的呀。”
  “那可不一定。他临行在即,比我还忙呢。”谢云初俏眼嗔嗔,
  前世王书淮食言的次数多了,她在他那里永远排在最后,“我正有灵感,别催我。”
  春祺只能等着她。
  等到谢云初画完图纸,交代完裁缝师傅,已是半个时辰后,这一日脑中充斥着奇思妙想,精神紧绷,回到家里方觉倦怠,沐浴更衣,累得径直往床榻扑去。
  嬷嬷想催她警醒些预备着王书淮来,可看着她俏生生的脸蛋陷在被褥里,很快进入梦乡,也就没多嘴。
  夜深,白凌凌的露珠一动不动黏在枝叶上,远远瞧着不知是夏露或秋霜,王书淮修长挺拔的身影独独立在水榭,灯芒沉黯,照不亮他的冷漠的神色,湖风袭来,他紧了紧领口,放松了方从清晖殿蓄起的那一身疲惫。
  长公主给了他一张名录,上面详细记载着五家豪族的家底明细,这些人是长公主送给王书淮的弃子,具体该如何着手,王书淮犹在寻思,目光在波光粼粼水面落了片刻,脚步凝着不动。
  明日便要出行,有了这份名单,很多布局该要做调整,今夜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决断。
  明贵在一丛芍药后候着,瞥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春景堂,又看了一眼背影寂寥的主子,有些犯愁。
  今夜初一。
  主儿不是该去春景堂吗?
  要不要催,他有些拿捏不定。
  换作平日明贵也不会如此迟疑,可这两日主子实在是太忙,出行在即,有各路官员的应酬,有些许江南官员来试探,更有皇帝与长公主时不时的召唤,还有户部日常公务运转。
  亏得是王书淮心思敏捷,能力卓著,一应均游刃有余地应付过来。
  王书淮吩咐过,初一十五需提醒他。
  于是明贵道,“爷,时辰不早了,今夜初一,是不是得去少奶奶处歇着。”
  王书淮慢慢转身过来,春景堂的灯芒透过树梢渲染开,他盯着那一团光芒愣了一会儿。
  目露迟疑。
  他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心如止水,他亦是该毫不犹豫。
  可他心里不痛快。
  再不痛快,却明白,这是丈夫的责任。
  她能按部就班,他又有什么可矫情的。
  她要子嗣,他给她。
  王书淮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该做什么事,他往春景堂去。
  林嬷嬷看到他,暗露欢喜,幸好留了水,替他备好衣裳,王书淮独自去浴室淋了澡回到内室。
  墙角的琉璃灯微弱地晃着光,床榻上蒙蒙浓浓拱出一道身影。
  王书淮一言未发上了床。
  闻到熟悉的气息,彼此身体都保留着和对方的记忆。
  默契地配合,延展,蓄势进发。
  比起床榻下貌合神离,床榻上二人显然更契合。
  谢云初拱起玲珑的纤背,他的汗从绷紧的下颌跌落她背心,一点点交融,随着她倒抽一口凉气,雪白的脖颈在夜色里划过优美的弧度。
  好似酣畅淋漓,好似漫不经心。
  她喘气不匀赖在床上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亦是及时抽身回了书房,继续忙后半夜的公务。
  翌日谢云初照旧赶赴店铺,王书淮回了户部交接最后的手续。
  等到各自忙完,又是掌灯时分。
  匆忙登车至门口,谢云初拢了拢身上的披纱,脚步轻快往春景堂走,满脑子开业的激情澎湃,连着神采也极其飞扬,沉迷于事业的女人,浑身散发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走路都带风。
  王书淮一身白衫立在书房檐下一角,挺拔的身影被葱茏绿色所掩,看着那道玲珑有致的倩影从前方的月洞门慢悠悠晃过。
  一身斜襟香云纱的长袍,花色繁复如彩花渲染,娇艳又不庸俗,反而将糜艳与明致结合得恰到好处,再称着那张国色天香的眉眼,简直可以用妖治来形容。
  就像是一幅浸润在时光下的画,带着岁月的沉淀,惊鸿一瞥,从他眼底掠过。
  想要定睛一瞧,却是无影无踪,只余只言片语银铃笑声远远穿林渡水而来。
  秋雨再一次不期而至。
  谢云初提着裙摆小跑上了廊庑,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
  “夫人…”
  太久没想起王书淮,太久没听到他的嗓音,乍然这一声夫人仿佛从记忆深处传来,令谢云初有些失神,即便昨晚二人还在床上缠绵,可从始至终谁也没吭声说话。
  谢云初转身。
  男人一袭白衫,英姿绰绰立在门口。
  那张脸哪,无论何时都有着一种挥退世间荣华的清越。
  前世,她大约是沉迷于这张脸吧,谢云初笑,倚着柱子,往里稍稍收了收腰,以防那雨丝飘进来,
  “二爷…”她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神色松弛而慵懒。
  仿佛无论风吹雨淋皆撼动不了那一层柔和娴静的表象。
  王书淮眉目被风雨覆着,似有微霜,
  “我今夜便要离京。”他开口,
  谢云初微微错愕,有些猝不及防,“不是要等刘大人母亲寿宴再离开嘛?”
  刘大人母亲寿宴在七月初六。
  王书淮眉目清凌凌盯着她的脸,一如既往神色淡淡,“两淮转运使为人刺杀,我需提前出发。”
  谢云初就不意外了,无论前世今生,王书淮像是一颗永不停歇的陀螺,哪块苦头难啃,他便去哪儿。
  前世她不能理解,总是埋怨丈夫不能陪她,如今倒是释然,各自安好不好么,他有他的宏伟天地,她亦有她的锦绣前程。
  谢云初脸上不带半丝不舍或忧心,反而是敞亮地嘱咐,
  “那二爷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夜里行船,乘势睡一觉。”
  仿佛他不是远行,仿佛他过几日便可归家。
  稀松平常。
  王书淮心里涌上一些无可名状的情绪,千丝万缕地缠着,绞着,他甚至来不及去分辨是什么,理智已告诉他,这才是他王书淮的妻子,任何时候绝不拖泥带水,任何时候总能替他守好后方让他义无反顾奔赴。
  “你也是,”清冽的目光不经意往东厢房落了落,沉哑道,“也照顾好珂儿。”
  谢云初换了个姿势倚着廊柱,青丝被拂,露出那张脸皎月般的娇靥,她脆笑,“等二爷回来,珂儿必定能跑能说,届时更可爱了。”
  王书淮长眉垂了垂,回想女儿憨笨的模样,也跟着弯了弯唇。
  这一场告别很是温煦,平常。
  风雨欲重,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交待的了。
  王书淮往后退了一步。
  谢云初知道他要走了。
  二人被一道月洞门隔开,被雨雾相隔,谁也没跨过那道槛,仿佛立在两个世界,一个如同嵌在华庭彩绣下的一幅美人画,一个携满身风雨,将满院的灯芒风月披在身后,只身远行。
  谢云初目送那道清隽的身影,一点点消融在风雨中,神色渐渐恍惚。
  前世这样的情景太多太多,多到她已麻木了,已心静无澜。
  她已不记得那一生是与他相见更多,还是告别更多。
  那一个又一个冷冰漫长又难熬的夜,是寂寥人生里唯一的底色。
  可贵的是她现在已解开桎梏,不再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漫天的雨浇下来,谢云初仰目迎视,雨滴化作碎光跌在她身上,她似翩翩化蝶。
  这世间唯一能令人执迷而不悔的就是好好爱自己。
  第38章
  长公主与国公爷在府上住到初五方打算回宫。
  初五这日夜里家宴,国公爷唤来几位少爷考察功课,长公主由女眷陪着说话。
  许久不曾露面的王书仪也过来了,她神情低落萎靡,不似往日活泼。
  因着七夕将至,国公府上下扎满了彩灯,各人均献了一盏花灯给长公主,其中有人作诗,有人绘画,还有人弄个哑谜让长公主猜,几个孩童在廊下玩烟花,每每也是这个时候,长公主方享受着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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