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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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你都写下来,我来找领导打条子采购!”说着,递了纸和笔给沈爱立。
  沈爱立立即写了几个关于机械制造和梳棉机研发的书单,唐松妍看着这个年轻人勃勃的干劲,心里喟叹不已。
  出资料室的时候,她都觉得最近自己运气好得不得了,简直心想事成,之前还操心着这几本书去拿找,这下不用自己操心了。
  晚上在食堂打了一碗粥,两根油条,一份溜鱼段,一共三分钱,二`两粮票。今天不巧遇到王元莉,两人就坐在了一桌。
  王元莉瞅了一眼爱立的饭菜,猜到估计她家里补给了钱和粮票,“爱立,下午咱两去友好商场逛逛好不好,天越来越热了,我想着是不是要买点布料做夏衫了。”
  沈爱立脑子里还在转着梳棉机的事,“还行吧,我的衣服还够穿。”
  “那你陪我去一趟呗!我需要个人帮忙参考下,再说,我两很久没一起出去逛街了,别的同事还以为我两闹矛盾了呢!”
  王元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定要拉着爱立陪她去逛商场,原主之前三个月那么穷,哪有钱去逛商场。
  但是沈爱立昨天和序瑜去了一趟,采购了点特产给叶骁华寄去,她今天思路正好,准备下午继续钻资料室呢!
  正僵持着,调度室的见习技术员孙有良也端了饭盒坐过来,“沈技术员,我听说你最近要去参加技术交流大会,我有个事情想咨询下,不知道沈技术员最近有没有时间?”
  孙有良是学徒出身,对上大学出身的技术员总是有点怯场,他这个心事藏了快一个月了,一直在几个新来的技术员身上轮流打转,最后听机保部的陈舜说,沈技术员一点不藏私,修装踏盘轴的孔眼都不避着他们,他心里才动了和沈爱立合作的念头。
  毕竟他们学徒出身的技术员,能动手修理机械,在设计上要差一大截。
  沈爱立一听就来了精神,“行,没问题,下午就可以。”转身对王元莉道:“元莉,下回我两再一起哈!”
  第十四章
  王元莉被气的够呛,忍不住对给来打岔的孙有良一个白眼。张柏年托她约下沈爱立,她都答应好了,收了他十斤粮票,张柏年还答应今天请她和爱立在友好商场吃大餐,她本来以为只是个小事,没想到今天沈爱立这么难讲话。
  孙有良完全没有接收到王元莉的不满,和沈爱立约好下午两点在车间见面,就激动地自己先回去准备材料了。
  王元莉想到收下的粮票,仍然不死心地道:“哎呦,爱立,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是供销科的张柏年,知道我两关系好,托我约下你,我都答应人家了,你总不好让我太难做吧!”
  “张柏年你也见过的,长的挺好对吧?工作也挺好的,你现在不是单身嘛,也要出去多接触接触优秀的男同志啊!”王元莉说完,左右看了眼,显然,她自己也对这段话感觉心虚!
  对于张柏年追求沈爱立,王元莉是乐见其成的,张柏年也是城里户口,父亲原是国棉一厂的,因为机械故障而断了一条腿,他就顶了父亲的岗,领导把他安排在供销科,母亲在食品厂当临时工,下面还有三个弟妹,一家人挤在二十多平的筒子楼里。
  沈爱立对张柏年一点印象都没有,除了人事科的,她对厂里其他科的同事都没什么印象。
  “元莉,你怎么好端端想给我介绍对象了,张柏年要是条件可以,你自己先看看呗!”沈爱立完全想不到要在这个时空处对象,她认为自己的使命是来帮助原主实现高级工程师的梦想,安慰妈妈的晚年的。
  对找对象这件事,她目前还没有兴趣。
  王元莉被噎的无话可说,心里不由冷哼一声,面上却笑道:“爱立,我听说你和魏正不是分手了吗?你这样,是不是还没放下他?你可要清楚哦,他那种家庭。”
  沈爱立正准备咬最后一口油条,听到这段话,心里警铃大作,幸好她把日记本烧了,不然真是遗祸无穷。原主以前苦闷的时候,和王元莉透漏过一点魏正的事,现在的沈爱立对此后悔不已。
  沈爱立将手中的油条放下来,正色道:“元莉,我和魏正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好不好?难道说,你想我提杨方圆吗?”这两年氛围还稍微宽松点,后面一年比一年紧,知道那段历史的沈爱立一点不敢大意。
  王元莉眼皮一跳,以前她为了获得沈爱立的信任,就说了她和杨方圆的感情纠纷问题,“哎呦,爱立你干嘛这么严肃,吓我一跳。”见沈爱立表情丝毫没有放松,显然这句不是提醒,是警告,忙道:“好,好,我再也不说。”
  直到沈爱立把粥喝完,王元莉也没再提张柏年的事。
  下午沈爱立到调度室找孙有良,孙有良早半年前就在琢磨喷水室的挡水板问题,现在厂里的空调系统一直采用喷水室来调节温湿度,喷水室又主要通过喷淋循环水对空气进行热湿处理,挡水板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喷淋排管的后面,是喷水室的主要构件,能耗占比百分之七十以上,但纺织车间飞花毛絮多,挡水板与水滴之间非常容易形成水垢。它的清洗难度很大,首先要浸泡在浓盐酸的水池里,再用清水冲洗、晾干、安装。
  沈爱立记得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未来采用的是波纹多棱形挡水板,材料是玻璃纤维布或者不饱和树脂,安装和拆卸清洗都比较方便,然而挡水板的清洗周期仍要一个月。
  未来时空中挡水板的清洁机不断更新换代,成为非常微小的一项技术,上点心的技术工人都能据此发明一项专利。
  但现在原材料和知识结构倒退回五十八年前,现在采用的是三折90度的人形玻璃挡水板,通过浸泡后的挡水板,清洁机一天只能洗八块。
  将爱立带到挡水板的清洗室,拿出一张简略的草图给沈爱立看,“沈技术员,我想到了一种挡水板清洁机的改良方式,这是大概的草图。”
  沈爱立接过来一看,确实称的上简略,只描画了一个轮廓,每个零件就用大小圆圈代替,旁边标注。虽然这样,她大概也能看出轮廓来,其实在将材料比对、机器结构角度略做调整,模型完善一下,她觉得就可以做出实物来。
  孙有良递给沈爱立以后,就颇紧张地等待着审判,过了十来分钟,就听沈技术员道:“孙同志,如果这个机器做出来了,我想应该会很大程度节省挡水板的清洁时间和人工,后面我画一个详细的图,你可以给制造科的陈主任看下。”
  “哦,不,不,沈技术员,我这就是一个想法,要是这个机器真能做出来,主要还是你的功劳,我这就是快转正了,想着你交提议的时候,在后面带下我的名字就行。”
  沈爱立看到他这样微小的心愿,心里颇感觉哪个年代的人活着都不容易,诚恳地道:“孙同志,我不会抢占你的功劳,在我的提案里,你肯定放在第一名。”虽然如果这件机器革新成功的话,投在期刊上的署名也是“汉城国棉一厂”,但是在工厂内部,已然是一件非常大的功劳。
  孙有良激动地紧紧握住沈爱立的手,“沈技术员,非常谢谢,你真是一个好人!”他没有想到他这个想法不仅会得到沈技术员的认可,而且人家一点不想抢占他的功劳,这实在是太出乎他意料了。
  毕竟他还是见习期,正式的员工抢占他的成果也不会有人非议的,他只是想在后面挂一个名,能够转正就行。
  其实关于挡水板的问题,沈爱立还知道别的法子,比如在喷水总管上面再安装一个水管,对着挡水板喷,使挡水板的使用周期更长一点,但是这个就要改造喷水室的构造,比较麻烦,沈爱立按下没提。
  和孙有良又商量了一下清洁机夹挡水板两面的材质,沈爱立就回制造科重新绘图去了。
  而孙有良在激动、欣喜、钦佩的复杂情绪之下,去找给他提建议的机保部的陈舜聊天。
  陈舜听完原委后,激动地道:“没错吧,我就说沈技术员一点不藏私,人还光明磊落,虽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同志,却颇有肚量。”
  孙有良也道:“还好老兄你和我说了先前装踏盘轴孔眼的事,我这个心事闷在肚里大半年了,想说又不敢说,怕白给别人搭桥了!”
  陈舜拍了拍孙有良的背,感慨地道:“老兄,我懂,我懂!”他们学徒出身的技术员,吃的苦别人真是没法想象,想从师傅手里学一点真才实学的技术,那可真是拿出哄老祖宗的劲头来,这也就是华国解放了,放在解放前,还不得到师傅家里给人家当牛做马去。
  “我三四年都没从我师傅手里学来的技术,沈技术员眼都没眨地就教我了,有良,实话告诉你,那天我回去后,自己在被窝里哭了半宿。”说到这里,陈舜又红了眼眶。
  就听孙有良忽然提议道:“最近咱们厂里不是搞每月十佳好人好事吗,我们两都把沈技术员的事情写下来,交给宣传科,也算咱们一点谢意。”
  后面当章序瑜收到两封关于其“独行侠”小姐妹的表扬信,其错愕程度可以想象!
  沈爱立接了孙有良的挡水板清洁机革新的草稿以后,连忙帮忙重新绘制,夜里听到厂区的钟敲了一下,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然后发现熬夜果然让人兴奋,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但是她这个浮肿病,还是要注意休息,干脆躺在床上数羊,忽然听到外面的大门好像开了,不由奇怪,王元莉到现在才回来?
  最后沈爱立也不知道数到了几百只羊,终于睡着了,早上差点睡过头,还好外面洗漱走动声音大,这种时候,非常怀念以前被她嫌弃千百遍的闹钟。
  出门的时候,发现王元莉也才起来,两个人都睡眼惺忪,“元莉,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啊?我都不知道。”
  王元莉脚步滞了一下,才道:“哦,昨天宏山大礼堂放电影,我就跟同学去看了,回来的比较晚。”沈爱立本就是随口一问,压根没在意,更不会想到王元莉因为没有完成张柏年的请托,最后自己陪他去看了一场电影。
  沈爱立吃了早饭,就去调度室找孙有良,将图给他看,孙有良惊喜万分,“天啊,沈技术员,你的绘图功底真好,完全画出了我心里想的。”尤其是注意到这张图下面标注的名字是“孙有良、沈爱立”,孙有良简直要热泪盈眶。
  “行,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两一会就去制造科交给陈主任,看可不可以交给机械厂制出来。”
  陈立严看完图纸,才发现最后的署名顺序,心里也不由感叹沈爱立一点不揽功劳,这图凭孙有良是完全画不出来的,却也不点破,笑道:“我交给总工看下,没问题的话,就先让机械厂试制一台出来看看效果!”
  从陈主任办公室出来,沈爱立刚和孙有良告别,就见保卫科的同事过来说:“沈同志,你有一个邮局的包裹,这是单子。”
  “谢谢同志啊,辛苦你跑一趟了!”沈爱立接过单子,看了一下,还是从海南寄过来的副食品,有些奇怪,她哪个同学被分配到海南了吗?
  第十五章
  沈爱立昨晚熬夜,今天白天精神就不太好,中午排队打饭的时候,序瑜问道:“你昨晚做贼去了啊?”
  “没有,熬夜画图,搞到后面太兴奋又睡不着。”熬夜真是伤人,她今天不光没有精神,胃口也不好,打了一份开胃的青椒肉丝,一份溜白菜,三两米饭,一共二毛钱,三两粮票。
  沈爱立付完钱票,不由有点恍惚,没想到还能回到用几毛几分的时代,想到这个年代大家都穷的叮当响,笑着问序瑜:“大家都一穷二白的,现在做贼能偷什么?”
  章序瑜奇道:“锅碗瓢盆什么不可以偷?”
  沈爱立想想也是,不同的年代,大家对生活的要求不一样,现在物资比钱还重要,忽然想到昨天无事献殷勤的王元莉,问道:“你认识供销科的张柏年吗?”
  章序瑜吃饭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会提起他?你认识?”她对这个人可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点不适。
  “哦,元莉昨天喊我去逛商场,一开始没说是张柏年托她的,我俩前天不才去了,昨天就不想再跑一趟,就没答应,她没办法才和我说是张柏年托的她。”
  沈爱立的语调平平淡淡,听在章序瑜耳朵里,却是一番惊涛骇浪,闭了眼睛敛气好一会,才缓了情绪,“别见,远远见到都要绕道走。”
  沈爱立见她这样,就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事,中午食堂人来人往,她也没好开口问,点头道:“好,好,你放心,我最近一门心思先升个助理工程师,没心思理会这些。”现在按规定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单位考核合格就可以升助理工程师,但是每个工厂的具体要求又不一样,在国棉一厂,是转正一年且考核合格。
  考核就看平时的业务能力了,被卡在这里的也不是没有!
  两个人中午一起回宿舍,序瑜才轻声将事情说出来,原来这个张柏年进供销科,完全是因为他父亲工伤致残,厂里赔了一笔赔偿金外,再将当时高中毕业的张柏年安排进供销科。
  听说张柏年一开始也还好,工作还算勤快、负责,但是供销科油水大不说,经常和其他单位有业务往来,不知怎么的,人就开始动歪心思。其他的,章序瑜都懒得说,只是其中一件事,她实在反感的很,“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处一个大学生做对象,厂里的女大学生估计他都摸排了一遍。”
  序瑜给了傻子小姐妹一个白眼,“我和你说过这件事好吧,你每天脑子里都是机器,说了你又不记得,他在厂里烦我就算了,还跑到我们大院里了,我从小到大没这么丢人过!”特别是还在他们院里说些颠三倒四的混账话,想到这里,章序瑜此刻仍旧忍不住想骂一句:“妈的智障!”
  但是这句与她的形象过于不符,硬生生忍住了!
  沈爱立伸手拍了拍序瑜的胸口,“不气,不气,垃圾通通走开!原来当时那个神经病就是张柏年啊!”沈爱立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没想到王元莉给她介绍的是这么一个奇葩!
  章序瑜想起这件事就膈应的很,越想越气,反过来提醒傻子小姐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一旦被缠上,你连食堂都不敢进!就怕他跟过来!
  带着这种怒气,章序瑜见到王元莉的时候,也不由窝了一点火,面上却笑呵呵地道:“元莉,这周见到你那相亲对象没?合不合眼缘啊?”
  王元莉被问的一懵,“谁?”她昨晚因为张柏年的事,心里烦得很,也没有睡好,猛然被章序瑜这么一问,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章序瑜“哎呦”了一声,“上次你那出差没见到的相亲对象啊!”
  提到这个,王元莉又打起了精神,假装不以为意地道:“你说的是这个啊,还没回来呢,听说在申城待几个月呢!”
  章序瑜意味深长:“哦,在申城啊,他们单位派他去采购吗?供销科的待遇都挺好的!”
  想到自己昨天给沈爱立介绍供销科的张柏年,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先前还为张柏年的事心烦,瞬间又起了一点比较的心理:“哦,人家不是供销科的,也是技术员,在航测局呢!”技术员之间也是有鄙视链,能进监制局、制造局、航测局这种单位的,都瞧不上在工厂里修机械的。
  虽然国棉一厂也有制造科,但是和航测局这样的单位相比,显然不能相提并论。
  申城出差,航测局,家长出面,这怎么听着都是叶骁华啊!
  章序瑜得到了自己预期中的答案,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好嘛,原来王元莉的相亲对象是叶骁华,都不说叶骁华主动要求给她傻子小姐妹代购手表,就是叶骁华没有属意的对象,他能看上王元莉?
  不给她一闷棍都是好的!
  沈爱立去卫生间出来,就看到序瑜看着元莉笑的有点怪,两人进了卧室后,悄悄问道:“序瑜,你刚才那笑怎么看都有点幸灾乐祸,怎么了?”
  “叶,哦,就是看她那得意的样子,觉得挺搞笑的!”她本来想说叶骁华是王元莉的相亲对象,怕反而把傻子小姐妹吓退了!
  她可等着看,王元莉知道叶骁华看上的是爱立的时候,怎么跳脚呢!
  想想都觉得张柏年的事,也没有那么可气了!
  沈爱立完全没弄明白,序瑜的心情怎么晴朗了很多,趁机和她道:“你下午有没有事,早半小时退,陪我去取个包裹呗!”
  “写点稿子,应该四点就可以搞完,我和领导说一声就行,你在门口等我。”她们宣传科因为经常要走访车间和外面单位,上班时间还比较机动。
  等两人到了邮局,拿出身份证后,工作人员拿了一个特大号包裹出来,沈爱立真是庆幸自己把小姐妹拖来了。
  有她半人高,还特别沉,估摸有三十来斤!
  章序瑜好奇道:“谁寄的啊?这么大一袋?”
  沈爱立看了眼包裹上的邮寄单,“樊铎匀,我中学同学,真是奇怪,他怎么给我寄东西?”印象里,他们中学做过同桌,樊铎匀那时候好像完全不想读书的样子,每天也不和人交流,整个人存在感极低。
  有一次沈爱立遇到隔壁高年级的学生将他堵到巷子里,同学们放学有的远远看到一眼,都立马加快步子走了,只有原主径直走了过去,问樊铎匀:“放学怎么不等我,不是说一起去补习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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