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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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那野花糕的恩情贫僧已还干净了,往后还请施主您不要再写信给贫僧,更不要以血为墨、冒犯佛祖。”镜音大师有意把话说的严厉几分,既是把这难听的话说给婉竹听。
  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婉竹已然歉疚难当,她自然知晓镜音大师帮她良多,她还挟恩相报,实是愧对镜音大师的仁心仁德。
  她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纾解她心中的歉意。
  一刻钟内,她不曾抬头凝望过镜音大师一回,便也瞧不见镜音大师望向她讳莫如深的眸色。
  漫长的沉默后,婉竹缓缓开口道:“大师的恩情婉竹没齿难忘,非但今生牢记于心,下辈子也要衔草相报。”
  说话间,她终于鼓起勇气望向了镜音大师,四目相对间,那位在人前清心寡欲、淡薄如烟的大师率先移开了目光。
  走进内院后,欲往碧桐院行去的齐衡玉撞见的便是这样怪异的一幕。
  镜音大师目光游移在庭院里一大片光秃秃的梅林之中,他的婉竹一脸的颓丧,正目光盈盈地望向那位声名朗赫的大师。
  若是换作旁的男子,与婉竹这般独处相望,齐衡玉的眉宇早已染上了浓重的怒色,可因那人是这世上最清正自持的镜音大师,纵然齐衡玉心间划过了一点细微的不适,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他提步迈上了回廊,踩在青石砖上发出的脚步声也给拐角处的两人提了醒。
  婉竹先回了头,瞧见突然出现的齐衡玉后,素白的脸上是难以掩盖的欢喜。
  也正因为这一抹显而易见的欢喜,让齐衡玉心中的最后一丝不虞消弭了个干净。
  “爷回来了。”婉竹已有十来日不曾见过齐衡玉,如今再怎么欣喜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是个“心悦”齐衡玉到甘愿做妾的女子。
  镜音大师朝齐衡玉行了佛礼,而后便避往了前院。
  婉竹与齐衡玉一齐目送着镜音大师离去后,才忧心忡忡地问齐衡玉:“我听静双说,爷受了伤,伤在了哪里?伤的可严重?”
  一连串的问语从她嘴里冒了出来,担忧急切的神色配上这关怀备至的目光,非但没有让齐衡玉厌烦不已,反而还生出了两分如沐春风的暖意。
  他眉宇舒朗,笑意从嘴角攀升到上扬的眉梢,神色松泛时揶揄她的话语已说出了口:“一会儿夜深了,我再让你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番话,可他偏偏要作出一副意欲深深的模样,让婉竹霎时红了双靥。
  *
  晚膳时,齐衡玉被齐正唤去了外书房,父子两人商谈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半分动静传出。
  静双与另几个小厮俱都蹲在泰山石阶下,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半个时辰后,齐衡玉才推开了书房的屋门,一见静双便说:“今日我让你回府送信时,你可有瞧见那位荣三小姐?”
  齐衡玉面沉似水,与方才在碧桐院内言笑晏晏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冷厉的眸子如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一般刮过静双的身子,让他瞬时瑟缩不已。
  “奴才没见着,不过听小厮们闲语两句。”
  齐衡玉眸色更冷,说话的语调也阴郁不堪,“怎么要紧的事,你怎么连句提都不跟我提。”
  静双嗫喏着说道:“奴才错了,爷别生奴才的气,当心气坏了您的身子。”
  齐衡玉哪里是在生静双的气,不过是因为齐老太太与齐国公趁他不在时定下了纳荣三小姐一事,不曾问过他的意见便一锤定音,实是令人生恼罢了。
  齐正倒是罕见地收敛起了往日里的脾性,好声好气地劝了他一个时辰,什么大道理都搬上来说了一通。
  齐衡玉拗不过他去,更况且荣三小姐已进了门,他还能把她退还回燕州不成?
  “下回有这样的事第一时间来告诉我。”齐衡玉撂下这话之后,便气冲冲地钻进了迷蒙的夜色之中。
  齐衡玉赶在夜色爬上树梢之前回了碧桐院。
  他走上廊道时朝咫尺之隔的雕窗里望去。
  烛火微弱,女子曼妙的身形映在油纸呼出来的窗户之上,朦胧的影子一勾一勒间皆是惑人的清丽。
  撩帘进屋。
  婉竹坐于贵妃榻里,几个丫鬟搬了个小杌子围在她左右,各人手里皆拿着一副针线,边说笑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在瞧见这暖意融融的一幕后,齐衡玉心里的焦躁与烦闷也仿佛融进了针线里,在穿针引线的动作里,尽埋在了那绸缎之中。
  “怎么回回过来,你们都在做针线?”齐衡玉一径坐在了临窗大炕上,笑着打趣婉竹道。
  如今金玉那几个丫鬟也不似从前那般惧怕齐衡玉,闻言便道:“爷的生辰也近在眼前了,姨娘一人赶不及,奴婢们可不得多帮一帮她?”
  生辰?
  经了金玉提醒,齐衡玉才忆起再有两月便是他的生辰了,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真挚,只说:“好了,我和你们姨娘也该安寝了,都下去吧。”
  丫鬟们这才退了下去。
  齐衡玉去净室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之后,便又坐着看了会儿《说文解字》,等婉竹沐浴好后将她不懂的那几个字一一解释给她听。
  安寝后,旷了许久的齐衡玉照例行事。
  婉竹仍是被折腾得疲累无比,可因心里记挂着齐衡玉的伤势,便撑起手臂,张着杏眸问他,“爷的伤处在哪里?”
  齐衡玉指了指臂间两道狰狞的伤口,如今也只愈合了一半,方才运了力,如今伤处正在源源不断地剩下鲜血来。
  婉竹见状立时翻身下了榻,取了纱布和软帕来,小心翼翼地替齐衡玉擦拭了伤处后,才泪眼婆娑地说道:“下回剿匪这样危险的事爷还是别去了吧。”
  齐衡玉本以为他最厌恶女子的眼泪,可瞧着婉竹因担心他而泪花盈盈的模样后,心里反倒被一股柔意包裹住。
  他放柔了语调,只笑道:“只是瞧着疼,其实一点也不疼。”
  婉竹蒲扇般的睫羽上挂着盈盈欲坠的泪珠,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下显得尤为晶莹剔透。
  齐衡玉受不清心间收紧的这股痛意是为何物,他只是循着本能替婉竹拭了泪,而后便攥住了她的柔荑,瞧清楚她指尖的破口,叹然般地说道:“我听镜音大师说,你为了给我求平安,以血为墨抄经书。”
  婉竹一愣,泫在眼眶里的眼泪险些便落不下来了。
  “下次别做这样的傻事。”齐衡玉则是心软不已。
  因他曾亲眼目睹过婉竹为他抄写的经书,故他才会对镜音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婉竹爱极了他,才会做出以血为墨这样的傻事来。
  *
  翌日一早。
  婉竹便从丫鬟们嘴里知晓了荣三小姐已进了门的消息,因这回背着齐衡玉行事的缘故,齐老太太便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摆桌做礼,不过腾出了霜降院,供荣姨娘安住罢了。
  金玉听府里相熟的丫鬟说,这位荣姨娘容色比不上清河县主与婉竹,但是身段婀娜多姿,一瞧便是副极好生养的身子。
  “奴婢还听几个碎嘴的婆子说,这位荣三小姐在燕州许过了人家,因未婚夫堕马而亡,这才耽搁了下来。”金玉对婉竹说道。
  婉竹抿了口茶,便道:“若不是遇上了难事,以她的出身也不至于要来京城做妾。”
  沉寂许久的大房在接连迎来两位妾室后变得热闹非常,丫鬟婆子们也在私下赌了银子,一是赌婉竹与荣姨娘谁更受宠,二是赌婉竹与荣姨娘谁先怀上子嗣。
  容碧听罢气愤不已,与金玉一起在碧桐院骂了好些难听的话,才算是发泄掉了心里的怒意。
  婉竹却丝毫不在意,只说:“不过是小事,随她们赌不赌。”
  她唯一在意的就是要尽快调养好自己身子,这才能怀上齐衡玉的孩子。
  有了孩子,哪怕再来十个荣姨娘她也不怕了。
  今夜按照礼法齐衡玉应是要宿在霜降院里,收用了荣姨娘后她才会真真正正地成为齐国公府的一份子。
  婉竹也早早地上了榻,身边的丫鬟们怕她难过,便铆足了劲说些笑话给她听。
  尤其是金玉,她想,自婉竹进府之后齐衡玉几乎夜夜宿在碧桐院里,如今却去了新姨娘那儿,婉姨娘心里自然会失落。
  “都去睡吧,我没事。”婉竹朝着丫鬟们莞尔一笑,淡然若许的眉眼里没有半分哀伤,也没有半分妒恨。
  即便是金玉与容碧这样贴身伺候的人,也时常摸不透婉竹的心思。
  “姨娘真的不难过吗?”金玉不解地问。
  若要她来说,哪怕静双与旁的丫鬟说上几句话,她都能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怎么姨娘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婉竹神色安宁,眼瞧着这几个丫鬟都用忧心忡忡的目光打量着她,为了寻个清净,她便只能换了个口风道:“当然不是,我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你们在才会让我更难过,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一出,金玉与碧白面面相觑了一番,都从彼此的眸眼里瞧见了熟悉的无奈。
  丫鬟们退下后,屋内霎时寂静无比。
  婉竹也终于有空闲去思索着往后的路数,荣姨娘的存在势必会让压榨她在齐国公府内的生存地方,该如何挣出一条新的路来,才是横在她心口的致命难题。
  随着婉竹思绪渐深,外间也响起了惊雷声,而后便是从檐角往下滴落的潺潺雨声,盈灭不定的声响打扰了婉竹的宁思,她只能拢回思绪,望向雕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望了不知多久,当她自个儿都犯起了些困意时。
  正屋的屋门却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本该在霜降院与荣姨娘风花雪月的齐衡玉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了门口,他踩着夜色而来,浑身上下湿透了大半,目光却烁烁如星,不见半分狼狈。
  作者有话说:
  齐狗真正的心动就在荣姨娘出现之后,你们猜等他有一天发现了女主真面目的时候,他是爱还是不爱呢?
  推推好朋友写的古言,很好看哦《锦衣夺我》 by一颗大牙印
  文案:
  洛桑与沈介再相见时,已是九年之后。
  那时她正笑眼弯弯,娇弱无骨似的倚在圣上怀中,而沈介立于殿中,如岁寒松柏,周身凛冽,洛桑得知,他如今是风头正盛的锦衣卫。
  后来,洛桑被堵在墙角。
  沈介居高临下,眸色沉沉,他拭去少女面上滚落的泪珠,问道:
  “阿姐,你说,谋夺君妃该当何罪?”
  *
  沈介九年前见到洛桑的时候,他正被人牙子踩在脚下欺辱,是小小的洛桑努力又笨拙的推开凶恶的男人,将他保护在身前,那时她说:“别怕。”
  她就像是那暗夜里破开的晨晓,莽撞地照进他灰黯的人生。
  就这样,八年里,是洛桑扮演着姐姐的角色,与他相依为命。
  直到他们终于等到一个逃离的机会。
  可惜重重围堵下,外出为洛桑寻药的沈介被人发现踪迹。
  洛桑又一次目睹了沈介被人踩在地上。
  只是这一次,她却抛下沈介,一个人逃走了。
  至此,乍现的天光陨落,沈介眼中的光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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