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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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乌素看向这村子最西侧的屋子,那里的房屋最为破败。
  陈芜奶奶死后,那里便不再住人,年久失修,更加破旧了。
  “嗐,我就知道,前段日子,就有驿使往那屋子里送东西了。哎呀可惜陈家那老人福薄,就那一个孙女去了云都,还没能等到她回来,就去了。”周大娘感慨。
  乌素一愣。
  “你是那陈家姑娘?”她问。
  乌素看着她,安静地摇头。
  这聒噪的中年热心大娘,在乌素面前,也变得安静下来,没再与她搭话,到一旁嗑瓜子去了。
  乌素给了她一些碎银,等热气腾腾的蒸鸡做好之后,便提上食盒,去往陈芜奶奶的墓。
  墓在山里,周大娘的大黄狗嗅着蒸鸡的香气,跟着乌素。
  将墓边的杂草打扫干净,乌素按照人类的规矩点上香,将贡品摆好。
  她对着这简陋的坟墓,面无表情地说道。
  “奶奶,我在云都赚到钱了,回来给你盖很大很大的房子。”
  说完之后,她就按部就班将纸钱点上。
  看着那些金色的纸钱在眼前烧成灰烬,乌素坐在墓边的石头上,托着腮等待了许久。
  大黄狗趴在一旁,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许久,乌素问:“奶奶,吃好了吗?”
  无人应答。
  她将墓前的贡品取了过来,自己扯下了一个鸡腿。
  ——人类都是这样做的,这都是问缘教给她的生活常识。
  方玄寺里送给菩萨的贡品,大多也是被寺庙里的僧人取走,分发给外边的穷人食用。
  乌素将鸡肉啃完了,一口咬在鸡骨头上,发出“咔嚓”一声。
  她愣了一下。
  之前与小殿下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把骨头也嚼吧嚼吧吃了。
  小殿下拦住了她,并且耐心告诉她这个不能吃。
  他那时候应该知道她不是人了吧?
  但他不说。
  乌素对于身边事物的感知,有些迟钝。
  她拈着手里的鸡骨头,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她将吃剩的鸡骨头全部喂给了大黄狗吃。
  大黄狗守得云开见月明,对乌素不住摇尾巴。
  乌素没吃橘子,这玩意太酸了,就算是妖怪也受不了。
  她打算将它留在自己丧失味觉的那天尝一尝它。
  乌素回了陈芜奶奶的家,大黄狗终于不再跟着她了。
  她推开陈旧的门,在推门的时候,她发现落灰的门上已经有了几个掌印。
  似乎是……不久之前还有人打开过这扇门。
  院里蓄满落叶,昨夜下了春雨,乌素的脚踩在腐败的落叶上,感觉软绵绵的。
  在乌素之前,一串被雨水冲刷得浅淡的脚印,从院外延伸进屋内。
  院内正中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木屋,乌素走了进去,内里还有些陈旧的设施。
  漏了太阳光斑的堂前明亮,这里有落灰的饭桌,被虫蛀的橱柜,散架的椅子,翻倒的油灯……
  在不起眼处,还有一扇通向卧室的窄门。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展示着一位垂暮老人的独居生活。
  但乌素的视线落在放在那堂屋正中央桌上的几封信与一枚锦盒。
  它们整洁、严谨、精致,太格格不入。
  木桌长了青苔,乌素将上边爬过的虫蚁拂开。
  锦盒上有封条,其上有云朝官家的红印,还有一行宣传语。
  “云朝驿传,使命必达。”
  这是驿使送来的东西,看来,之前周大娘说的有驿使往陈芜奶奶旧宅送东西,是真的。
  在那封条下,还有一行字“鹤川,乌素收。”
  其他的几封信上,也写了同样的字,不过那信封上的“乌素收”,是送信之人亲笔写的字。
  乌素认得这字。
  她的眼睫微垂,那串俊逸隽永却暧昧难言的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信是小殿下送的。
  他真的以为她到了鹤川。
  她离开云都几日,他就舍不得她了,便让驿使送了信过来。
  但乌素骗了他,她根本没来鹤川,到了现在,她才收到这些迟来的信。
  她拿着信,准备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慢慢看,但她的屁股一沾到凳子,这长凳便散架了。
  乌素险些摔了个仰面朝天,于是她只能站在原地看。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开,连那粘贴处的纸张都没有损坏。
  纤手抽出信纸,慢悠悠展开。
  纸上,是乌素极熟悉的字,俊逸清隽,端正遒劲。
  “乌素,你离开云都有三日了,若不使用你的法术,你的脚程没有驿使快,现在你应该还没到鹤川。”
  “等你拆开信的时候,第二封或许也快送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与你说,今日父皇下葬,一切都如常。”
  “——其实还是有些想说的。”
  “我很想你。”
  落款没写裴九枝,而是乌素对他的专属称呼“小殿下。”
  乌素看着这信上所言,长睫颤了颤。
  她的指尖依旧稳定,没有任何颤抖,只继续拆下一封。
  “这是第二封信,你离开五日了,我今日去皇城司的时候,看到云都东侧的许愿树下挤满了人。”
  “原来是那冬天的许愿树上多了两只很大的飞蛾——与你不像,它们的颜色很鲜艳,一只是明亮的鲜绿色,一只是落日的金黄色。”
  “云都的百姓觉得冬日出现相携飞行的蛾很神奇,是一个好兆头,所以他们纷纷到许愿树下求了红线。”
  “连这样没有任何依据的喜兆也信,百姓真是可爱。”
  “我也信了。”
  “我给你拿了一根祈福的红绳,就在一起送过去的锦盒里。”
  乌素打开锦盒,看到内里躺着的一枚祈福红绳。
  她的眼睫微垂,继续冷静地拆下一封。
  “乌素,七日了,你还没有回来,皇姐准备登基了,过几日便是登基大典。”
  “等你回来,该叫她陛下了。”
  “如果你看到了信,会给我写回信吗?”
  “不回也没关系。”
  “今天也想你。”
  “非常想。”
  乌素知道,这些话,都是小殿下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所以他行文的语气柔软,还有些少年人的幼稚。
  左右,在他看来,这点“小缺陷”不会被外人看到。
  她拆开了最后一封信。
  “乌素,十日了,我没收到回信。”
  “我将逸儿送去太傅那里学习了,他这几日都不会回来。”
  “以前我习惯日月阁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现在不希望了。”
  “你何时回来呢?”
  “十分想你。”
  乌素的手指点在信上最后四字上。
  “十分想你。”
  她的指尖颤了颤。
  乌素想,小殿下以后可不会再想了,他记忆里,没有乌素这个人了。
  她将这些信合上,重新塞回信封里。
  乌素将锦盒里的祈福红绳取了出来,戴在手上。
  而后,她扶正桌上的油灯,法术一点,这油灯竟然亮了。
  乌素将一封信放在火上,她低垂着眼,竟然要将裴九枝与她有交流的最后痕迹都烧了。
  白日烈阳下,火舌舔上信纸边缘,将“小殿下”三字灼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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