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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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秒钟后,仲正义把本子翻过来,展示给姜扬治看。
  那上面?是一个简陋的、蓝色的……虫子?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外星人。”
  姜扬治问:“蓝色的什么?”
  仲正义回?答:“外星人。”
  姜扬治问:“什么的外星人?”
  仲正义回?答:“蓝色的。”
  姜扬治没问:“……”
  仲正义回?答:“不是都?说了吗?!是蓝色的外星人。有点悲伤,所以是蓝色的。还有,这个电子……很像在向宇宙发讯号。”
  在家百无聊赖地捣腾二?手设备时,姜扬治经常望窗外看。海边的天空是空无的,每一颗星星都?遥远。他在自己家里,远离故乡,永远很孤独。
  姜扬治完全呆住了,站在原地,声音消失了,想法消失了,视觉为什么会留下??大概率是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他看着她?,仲正义的外貌平平无奇,但他根本没对她?的外表产生过印象。真正像刀一样在他人生中镌刻下?的不是这个人的名字、外表,或是任何单一到词汇能定义的东西。
  仲正义把本子拿回?去,继续补充她?的印象简笔画。她?换了笔,在蓝色外星人背后涂满黑色,但留下?些许空隙,表现宇宙的样子。仲正义一边画一边说:“想不到啊,你还会搞音乐。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说这话时,仲正义笑了,伸出手来,握成拳,砸了一下?他胸前。姜扬治被推得?踉跄,往后推了一步。他没有躲闪,没有反抗,没有任何免疫力。
  他喜欢音乐,因为跳舞和说唱,也被一些人称赞过。但是,这些评价和“刮目相看”都?不一样,而且,是仲正义的刮目相看。
  “我只是……随便玩玩。”他感觉语言很干涩,“反正……大学也……申请的音乐专业。”
  她?浑然不知,轻飘飘地说:“不错嘛!我觉得?这挺适合你的。”
  他幻觉到浑身?肿胀,濒临爆炸。姜扬治垂着头,长久地安静,脑海里却?很噪杂,吵闹得?整个人要混乱了。他被触摸了,肋骨里面?、颅骨里面?、缠绕着脊梁骨,那条软绵绵、散发着蓝色荧光的东西,平时不会被人目睹和接触的地方,他的灵魂。他的灵魂被碰到了,被拽住了,被用力揪了一把。
  这种?呆滞一直维持到他目视仲正义结账,走出商场,乘坐地铁。他始终讯息紊乱,无法思?考。
  仲正义对此一无所知,她?照常结账,因为没有下?载微信,没法关?注公众号办会员卡,和营业员纠缠了一阵,然后边看小票边出商场,搭乘地铁。她?在地铁上玩手机。
  他们回?到酒店,上楼,回?到房间,仲正义放下?买了的东西,准备上个洗手间,一转身?,就看到姜扬治傻愣愣地站在身?后。
  “你干嘛?”仲正义狐疑地问,“没事吧你?”
  姜扬治像吃错了药似的,反应还很迟钝,慢吞吞地,仍没回?过神:“啊?”
  “你跟着我到我房间来干嘛?回?去回?去!”仲正义觉得?好好笑,把他往外推,“神经病吧。”
  姜扬治被推搡到门外。房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他站在她?房间门口?,很漫长的时间里都?没回?去。姜扬治并不想进去,他只是不知所措,忘乎所以,理?解力间歇性崩溃。
  中断这一切的是一个电话。
  手机里的手机铃声在响,快挂断时,他才意识到要接通。姜扬治拿出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打?电话给他的人是滕家的爸爸。滕叔叔的声音很急促,万幸,这种?紧迫感将他拉回?现实。滕叔叔说:“你可算接了。你爸爸……他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姜扬治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隔一阵才去送东西嘛,前几天去,就没见?到他人。我以为他出门了。今天去,又没见?到,一看床铺,都?被收拾起来了。电闸也是关?上的,看着是一直没回?。现在我们都?在找他,打?听有没有谁见?到他。”
  爸爸是个安静内向的人。刚回?故乡时,有那么一次,路过一条早已废弃的铁轨,爸爸牵着姜扬治的手,蓦地说:“你爷爷就是在这里卧轨的。”姜扬治的记忆里没有祖父这个人,可是,爸爸这么说,令他也好奇过,爷爷是个怎样的人,他曾经想过什么,见?到过怎样的景色。
  第37章
  ·
  季司骏换了三套衣服, 六双鞋子,拿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在镜子面前深吸气, 深呼气, 反复这么做。他看了一眼手机, 说实话,面对外星蓝人的提问含糊其辞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明显他知道答案的事。
  季司骏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这么说可能会被误会,此“以自?我?为中心”非彼“以自我为中心”, 至少,平时看不太出来。某种程度上, 季司骏不是个自私自利、任性妄为的人, 和人来往, 他不会特别惹人厌恶,甚至还有不少人说他好相处,是个?好哥们?儿。
  不过,实际上,季司骏真正在意的人只有自己, 最关心的人永远是自?己。他和女友交往, 他就会对女友好, 因为恋爱就是要对对方好。但是,他不会考虑别人对自?己的女友有什?么想法,也没想过别人接近自己的女友是为了什么。
  这是他这么多年?没太多烦恼,快乐生活的诀窍。对于不用和他刻意建立亲密关系的人而言, 这种生活方式再好不过了, 家人有血缘关系,不用特别做什?么来确定彼此的重要性。
  恋人不一样。
  正?因?如?此, 这才第一次迎头?给了季司骏一记痛击。
  仲正?义又像往常一样,一语中的,我?行我?素,直白地做了决定。季司骏喜欢仲正?义,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十几二十年?来积累的习惯根深蒂固,这甚至称不上陋习的行为模式根基稳固,难以在短短五年?里改变。他反应迟钝,他摸不着?头?脑,他笨手笨脚到极点。最近,在身?为音乐家的偶像的帮助下,渐渐有所好转。
  额外一提。
  其实,仲正?义和季司骏也是同样的人。
  只是,也许因?为大两岁,也许因?为是女性,也许因?为人生经历多一点,她比他更优秀。
  季司骏带着?礼物去仲正?义家。
  他之前有去过,进门时傻乎乎地说了“你家东西怎么这么多”。不是东西多,而是家里面积小,一家四?口住了这么多年?,自?然只能堆得到处都是。
  好在小仲家的人都天赋异禀,绝非凡人,听到这话,仲正?义的爸爸回答:“还好吧!哈哈哈!”仲正?义的妈妈回答:“你有喜欢的吗?”仲正?义的姐姐慢悠悠喝了杯茶,眼镜背后?亮起?智慧的光芒,回答说:“小少爷肯定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吧。”
  这次来,季司骏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仅仅只是朋友。
  他在楼下徘徊一阵,心怦怦直跳,手里有两个?包裹好的礼物,一个?小,一个?更小。
  小的是一个?盒子。
  更小的是一个?更小的盒子。
  纠结了很久很久,季司骏咬咬牙,一狠心,把更小的那个?塞进口袋,手持小那个?,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上了楼。
  他敲门,准备开门就直奔主题,然而,给他开门的却不是仲正?义。
  滕窈想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手插兜,歪着?脑袋,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司骏抬起?手来,艰难吞咽,像个?发条玩具,转身?在狭窄的走廊上反复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前,从牙缝里挤出文字:“怎么是你?”
  “生日趴踢。我?也可以来。正?义姐姐说的。”她回答得太镇定了,凸显得他很无理取闹。
  季司骏感到羞耻,又想再转一圈,滕窈想已经让开。
  她说:“不进来?”
  “进。”季司骏进去了。
  就像前几天仲正?义说的那样,仲正?义的爸爸妈妈不在,她姐姐正?在厨房里烤蛋糕。叶莎尔和路满卓早就已经到了,叶莎尔极有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就来留宿了的。他们?俩在客厅看《芭比之星光奇遇记》。仲正?义则忙碌得跑来跑去,又要在厨房干活,又想招待客人。
  “jojo,”叶莎尔软绵绵地猫嘴笑,叫他说,“过来坐呀。”
  路满卓说:“你带了礼物没?有我?和叶莎尔的厉害吗?”
  “当?然带了礼物。”季司骏坐下了,却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礼物是什?么。
  厨房里,仲正?义感觉今天很不顺。
  她准备做海鲜,可临到头?才发现寄过来的是活生物,都没来得及吐沙。导致她今天一大早起?床,出门去超级市场买了新的海鲜来。
  姐姐叫她记得买柠檬,做蛋糕时要用来去腥,结果又她给忘了。仲正?义回到家,等姐姐要用的时候才意识到,最后?还是已经到楼下了的路满卓临时掉头?,换方向找水果店,买了柠檬捎带上楼。
  做饭中途,她又发现煤气不够。账户绑定在妈妈手机上,妈妈正?在店里,抽不出空来,仲正?义面前的锅又还在燃烧,叶莎尔带着?手机和卡下楼,到最近的便民点缴费。
  一桩一桩突发事故下来,接下来发生任何事情,仲正?义都不会太意外了。
  她会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应对的。
  姐姐切了一些多出来的水果,让仲正?义端过去。她拿着?果盘出门,放在茶几上,顺便让叶莎尔不要坐得离电视机太近,叫路满卓不要在客厅晃她的呼啦圈。然后?,仲正?义又问滕窈想要不要喝奶茶:“对不起?,我?忘了买饮料了。你叫个?外卖吧,我?报销。”
  说完以后?,仲正?义就回了厨房。
  季司骏走到她身?后?,想说话,可是插不进嘴。那里面现在就像用餐点的快餐店后?厨一样,仲正?义和自?己的姐姐忙个?不停。
  厨房本来就小,季司骏又是一个?大块头?,站在门口相当?占体积。
  出厨房时,仲正?义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直接出去,说:“别挡道!”
  “小仲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还有,”小仲姐姐也经过,给予了季司骏宽慰,然后?,伸手推开他,“别挡道!”
  她们?俩布置了一下餐桌,一边讨论菜肴,一边回到厨房继续。
  受到双重打击,季司骏尴尬地退出去。但是,厨房门口没有他停留的位置,他又不想过去跟叶莎尔和路满卓一起?看动画片。最后?,他心情低落地说了句“我?去上厕所”,然后?就灰溜溜地进了洗手间。
  在旁边的客厅里,叶莎尔和路满卓为芭比大呼小叫时,滕窈想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走廊。
  等到这一集播完,电视进入广告时,滕窈想看了眼时间,也过去四?十分钟了。季司骏还没出来。
  滕窈想站起?身?来。叶莎尔问:“怎么啦?”
  滕窈想说:“我?上个?厕所。”
  “需要我?带路吗?”
  滕窈想摇摇头?:“我?知道在哪。”
  滕窈想来到洗手间外,先?拧门把手,是锁着?的。那人应该还在里面。然后?她开始敲门。
  “季司骏,”她的语气波澜不惊,脸上也淡淡的,这是滕窈想的个?人特色,“你在拉屎吗?还没拉完吗?是拉稀了吗?这么久,应该拉出来的都是水了吧?”
  季司骏忍无可忍,打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打火机和烟盒。香烟的味道解答了他到底在里面干嘛。
  滕窈想说:“……你不要在正?义姐姐家抽烟啊。赶紧开窗通风。”
  季司骏揉乱了头?发,尽管他一直是个?败犬形象,可是,不管仲正?义如?何强调他的前男友身?份,季司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摇过。滕窈想之前也担心过,都分手了,季司骏还跟着?仲正?义,算不算死缠烂打。
  就在前段时间聚餐,滕窈想、仲正?义和叶莎尔吃完烤鱼去吃蛋糕,就在那时候,滕窈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仲正?义的回答很出人意料,她的原话是“我?无所谓,反正?他不会危及我?,也就还好”。到后?来乘地铁回去,叶莎尔和滕窈想顺路,在路上,叶莎尔又解释给滕窈想听:“正?义和男朋友相处,说是说恋人,其实更像会做亲密的事的好朋友。他们?都是大大咧咧,但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是他们?,没什?么参考价值,你不要以为这样很正?常哦。”
  回到现在,看着?回去开窗户的季司骏,滕窈想只有一个?想法——可悲的男人。愚蠢的大人。
  滕窈想喜欢仲正?义,也喜欢叶莎尔和路满卓。这个?暑假,季司骏也和他们?待在在一起?,可是,总觉得他和他们?不一样。她不讨厌他,单纯就像看到金龟子中间爬了一只毛毛虫一样,忍不住挑出来看。
  门铃响了。
  滕窈想转身?,在其他人起?身?前说“我?去开”。今天还有其他客人吗?滕窈想打开门。外面不是毛毛虫,也不是金龟子,而是《哈利波特》里能让魁地奇比赛一球定胜负的“金探子”。
  姜扬治穿着?一身?黑,衬衫服帖,清晰勾勒出肩膀的形状,脚下是皮鞋,由此可见大概率是为工作去应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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