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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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肠小径上?,苏源歪头避开柳枝,轻拍好友的肩膀:“多谢方兄。”
  方东则笑着回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间苏源来?府城已有三月。
  夏季的尾巴早已从指缝溜走,秋风飒飒,吹落一树枯叶。
  期间他经历四次考核日,次次稳居第一,学子们?也?从一开始的妒羡转变为麻木。
  你?问考核第一是谁?
  不用想,那?肯定是苏源。
  苏源那?厮不仅记忆超群,背书速度秒杀他们?一众人,就连作诗写文章,也?都连着数次被教授当众夸赞,还让人贴在木板墙上?,当做范文让大家借鉴学习。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现在他们?连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思都没了,退而求此次,与其他人争起了第二。
  短短三个多月,苏源凭一己之力带动所有人一起卷,整个府学充满学习氛围,教授们?脸上?的笑一直没落下过。
  正值月中,再过两日就是教谕们?考核的日子。
  许是精神紧绷以致心情不好,钱教谕连着斥责了三位学子,最后甚至动起了戒尺,打得其中一位手掌心肿得老?高,比馒头还像馒头。
  瞧着垂首默默落泪的那?位学子,苏源不由?感叹,他还真挺倒霉,撞上?钱教谕的枪口?。
  前面两位暂且不提,他不过是翻书的声音大了些,就被钱教谕指责打扰其他人听课,逮着一顿教训。
  估计他心里正六月飘雪呢。
  苏源腹诽,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起来?,唯恐自己也?被拎上?去?吃戒尺。
  一堂课在钱教谕的低气压中结束,钱教谕留下课业,铁青着脸走出课室。
  苏源合上?书本,缓慢动了动僵直的腰背,叫苦不迭。
  他刚才?回忆了课表,发现明日还有钱教谕的课,真是遭老?罪了。
  顶着绵绵细雨与方东汇合,苏源不是藏得住话?的性子,当下一顿噼里啪啦,把钱教谕的“恶行”说给他听:“钱教谕不仅较真,还喜欢迁怒。”
  学生和教谕同样?每月都要接受考核,谁都有压力,可只有钱教谕把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
  读书人的手尤其重要,那?位学子手肿成那?样?,估计连笔都握不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方东听后眼神微闪,待二人走到?人少的地儿,压低声音说道:“早上?上?课前我去?了趟茅厕,出来?后撞见钱教谕和梁盛在一处。”
  举止闪躲,不时左右张望,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梁盛和钱教谕?”
  苏源猛然想起开学第一课,梁盛和钱教谕之间的细微互动。
  时隔三月,期间两人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你?来?我往,他也?把这事儿撂在了脑后。
  方东提及,他才?又想起。
  眸光微闪,迟疑间还是选择将两人的异常告知方东。
  说话?间,已抵达学舍,方东推开木门,将饭盒放在桌上?,拿布巾擦去?肩头的水汽:“若不是你?我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俩私底下有交集。”
  苏源打开饭盒,扒一口?饭:“管他呢,看他们?偷偷摸摸的,遮掩还来?不及,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事,咱们?只当没看见。”
  不论是钱教谕还是梁盛,苏源感官平平,有那?个闲工夫想东想西,还不如抓紧时间多写几篇文章练练笔。
  方东想也?是,便不再关注,吃完饭小憩片刻,又撑着伞急急奔赴课室。
  ......
  两日后,教谕考核如期而至。
  教谕忙着答题,几位教授不是监考就是忙着其他事,苏源等一众学子们?被留在课室里自学。
  苏源和方东来?得早,特意选了临窗的位置。
  窗外恰好有一棵古树,繁茂枝头肆意舒展,一阵风吹来?,泛黄的树叶沙沙作响,在学习之余也?可愉悦耳目。
  写完一篇文章,二人互换阅览。
  苏源借着机会临窗远眺,余光中瞥见一片黑影从旁疾行而过。
  下意识望去?,为首的是一位双鬓斑白,面容严肃的老?者?,身后缀着府学里几位眼熟的教授。
  领头的那?位苏源认识,是府学资历最老?,最受人尊敬的一位教授。
  据说这位方教授当年考中了探花,却拒绝入朝为官,而是来?到?凤阳府府学当教授,一当就是二十?余年。
  许是觉察到?苏源的目光,方教授看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埋头。
  就有种上?课时开小差,冷不丁和前来?巡视的班主任对视的心虚感。
  这时,苏源听见方东咦道:“张信怎么和方教授他们?在一起?”
  苏源略一回想,张信正是前天被钱教谕打肿手心的那?位。
  待一行人走过,苏源才?抬目看去?,原来?张信是走在最后,他本身个头又不高,很是不起眼。
  苏源眉梢轻挑,存着看戏的心态,分?出一份心神注意窗外动静,继续看方东的文章。
  不多时,有喧闹声响起。
  “方教授我没有作弊,这是我打的草稿,我不过一小小教谕,又哪来?的本事提前知晓试题内容?”
  回廊空旷无一人,叫屈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苏源耳朵尖,即刻分?辨出这道声音来?自钱教谕。
  抬眼望去?,果真如他所料,被两位教授押着的,正是钱教谕本人。
  “是非曲直,待查明过后自有分?晓。”方教授虽上?了年纪,声音却浑厚有力,“张信,你?说的那?人在哪间课室?”
  张信避开钱教谕杀人的眼神,直指向苏源所在的课室:“应该在这间。”
  方教授嗯了一声,率先踏入课室,身后诸人紧随其后。
  “张信你?来?指,那?日和钱知远在一起的人是哪个?”
  张信闻言攥了攥手心,红肿仍未褪去?,一碰就钻心的疼。
  他上?前一步,铿锵有力地道:“就是他!”
  学子们?此时也?顾不上?用功,纷纷朝张信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嚯!”
  待看清那?人,绕是一贯沉稳的方教授也?面露震惊:“梁盛?”
  梁盛一脸茫然,辨不出真假:“什么?”
  方教授道:“张信向我们?举报,钱知远花钱买你?的文章,用于教谕考核中。”
  梁盛当即色变,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且不说试题研内容事先保密,我不过一介童生,水平有限,又如何能?给举人写文章?”
  方教授一时沉默,教谕的考核试题都是由?他亲自出的,后期负责印刷的也?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倘若真如张信所言,钱知远又是从何处弄来?的试题?
  “教授只需将梁盛的字迹和那?张草纸上?的作比对,就算不是十?成十?,也?绝对有七八分?相像。”
  张信拱手上?前,掌心摊开朝上?,语气哽咽地说:“正因为那?日学生撞破钱教谕和梁盛的交易,钱教谕才?会这般对我,当时我只是在翻书,却被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至今仍不能?握笔。”
  听到?这里,苏源转头看向方东,方东也?默契回望。
  苏源:就是那?天?
  方东点头:应该是。
  苏源:你?比张信运气好,不然肿成包子的就是你?了。
  方东中肯点头:没错,幸亏我跑得快。
  苏源死死低着头,不让上?面的几位教授看到?自己疯狂失控的嘴角。
  方教授瞥一眼张信手心的惨状,旋即移开眼,确实伤得有些重。
  “方教授,这是梁盛的笔迹。”张渐鸿趁梁盛不注意,一把夺过他跟前的宣纸,颠颠上?前,交给方教授。
  身后是梁盛强烈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张渐鸿笑容加深,倘若这是真的,方教授这般铁面无私之人可不会留下他。
  方教授将两张纸并排,只一眼看过去?,就已知道结果——
  两张纸上?的字迹几乎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尤其是“之”字,最后一笔明显有力道加重的痕迹,这应该是某人长此以往养成的习惯,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方教授脸上?一片风雨欲来?,让梁盛上?前,眸如利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盛脑袋里嗡的一声,后背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绞着手指一声不吭。
  因着被当众体罚的缘故,张信恨屋及乌,连梁盛都恨上?了,出言道:“不如教授您让人去?梁盛的学舍搜查一番,那?天钱教谕应该给了他一张银票,至于面值,应该是五十?两。”
  方教授见梁盛脸色变换不断,以及钱知远眼神飘忽,心底有了计较:“王教授,你?带人去?一趟。”
  梁盛急忙道:“教授我和您一起去?吧,我的东西都是放好的,翻乱了就不好了……”
  方教授出言打断:“翻乱了我亲自给你?整理?。”
  王教授随机点了两名学子,三人一道前往梁盛的学舍。
  一刻钟后,王教授匆匆折返,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方先生。”
  五十?两银票明晃晃映入众人眼帘。
  梁盛呼吸乱了一瞬,强自镇定:“这是我爹给我的银票。”
  张渐鸿嗤笑:“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撑死不过九十?两,你?的意思是你?爹将他大半的俸禄都给了你??那?他又是如何过活,家中开销又该如何?你?家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缝了嘴,平日里不吃饭,以叶片遮身?”
  话?虽粗鄙了些,却是不无道理?,方教授也?就默许了他继续往下说。
  “一个县令随随便便可以拿出五十?两银票,不是太过疼爱你?这个庶子,就是贪了不该贪的。”
  贪污这顶帽子啪叽扣在梁守海脑袋上?,梁盛一时慌了神,不顾钱知远疯狂给他使眼色,不打自招:“这银票是钱教谕给我的,他只说让我按他的要求写文章,事成后会庇护我,让我免受欺辱,还会给我五十?两银票,旁的学生一概不知啊!”
  课室内,吸气声此起彼伏。
  虽然梁盛因云秀声名狼藉,但大家还是认可他的学识,却不曾想,他竟用这份学识给人当枪手,帮他人作弊。
  张渐鸿看热闹不嫌事大:“梁盛你?也?太过分?了,你?都不问他让你?写文章是为了什么吗?还是说你?为了银票不顾任何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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