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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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不管如何,输了就是输了,卿晏不想去细究江明潮到底有没有给他放水,反而有些遗憾他就这么输了。
  怎么这么快就输了?
  他还没打够呢!
  本来是想合法揍这货一顿的,结果没走十招,他就这么败下阵来,卿晏内心“啧”了一声,觉得有些便宜他了。
  胜负已分,卿晏纵然遗憾,也只是索然无味地抽回了目光。
  他将覆地剑收回去,动作间抬了抬眼,往那评委席上的高台瞥了一眼。
  刚好看见那白衣如雪的冷面神君从上首的座位上懒散地起了身,衣袂扬起时,恰如天边的一片淡云。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扬了下唇角,从主持的小童手里取过仙牌,也往剑台下走,径直离开了比赛场。
  他倒是没什么自满之意,卿晏只是尽力而为,能赢当然好,不能赢也没什么,反正他已努力了,尽人事,听天命,他这考试心态是很好了。
  然而,那些观战席上的修士们望着那道雪色身影淡然而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疏狂清傲至极。
  这散修的实力不可小觑啊!
  修士们议论纷纷。
  “这姓晏的散修还真的有点东西啊,竟把般若阁江明潮打败了!”
  “是啊。原来还以为这小白脸只会曲意逢迎,不然怎么把南华老头哄得那么好?现在看来,人家不光会讨宠,也有点真本事啊。”
  “那可不是?这散修不是之前杀了东海蛟妖,被东洲的司官亲自请过来的那个吗?我说大家,别以为杀了个蛟妖是很容易的事,那妖怪不比其他,厉害得很,之前就连千鹤门派了弟子去,都铩羽而归呢!”
  “真有这么厉害?看来这散修真的不能小看啊!”
  “各位,此人相貌端正,又会讨宠,修为还如此高,也就是来自乡野,并非名门,出身差了点……但恐怕以后前途还是不可限量啊!”
  “是啊是啊……”
  修士们都点头附和,之前因南华剑尊的偏心,对卿晏多有不满,如今也都消失了,这舆论的风向变化得就是这么快,人们的意见如墙头草,随风倒。
  他们本来还压着声音小声说,渐渐地,论得热烈了,声音便大了起来,清晰地传入苏九安的耳朵里。
  苏九安面色铁青,广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了。
  那一脚挺用力的,剑台下的江明潮缓了缓,才接受了自己败了这个事实,他捂了下胸口,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从地上爬起来,从旁边拎过自己的剑,虽败,但堪堪维持着风度,朝观战席走过来。
  他的座位本来在苏九安之侧——他们是道侣,众人皆知,理所当然也同进同出,一起行动——江明潮还没落座,苏九安猛地站起身来。
  “安儿……”
  江明潮看见苏九安难看的脸色,知道他与卿怀风都对自己寄予厚望,他叫他们失望了,还负了自己,他也自责,张口时声音低低柔柔,充满歉疚,已放低了姿态,任由他责骂。
  没想到苏九安抬起手,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啪!
  这剑台场地广阔,这一巴掌的响声格外清脆,回荡在席间。
  修士们顿时噤声,都停下了交谈,引颈而望,隐晦又明显地露出了想要吃瓜的神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九安不好指责江明潮是因为对上旧情人才失手放水,虽然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只扔下了两个字:“废物!”
  而后抬腿便走。
  他已比完了,早就可以走,本就是留下来等江明潮的,没想到等来了这一出。他都赢了,进了决赛,江明潮这身负众望的却没进,当真荒谬!
  江明潮败了,不光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道侣本为一体,这也是丢苏九安的脸。本来之前千秋节不慎让苏符逃脱便已令他内心不爽,苏九安发现自从发现卿晏未死之后,简直没一件事顺心的!
  江明潮侧脸上很快浮出一道五指掌印,苏九安是真的气狠了,下手没留情,江明潮被打蒙了,他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时,苏九安已经走了。
  他们的结合的确是因为利益,江明潮清晰地明白这一点。可是,即便因利而来,各取所需,到底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说句不好听的,养只灵兽都该养出感情了。
  江明潮虽唯利是图,但同时也一向心软,当初得知卿晏并非卿怀风亲儿子,他本是愤怒的,也感到被欺骗,可真与卿晏退了亲娶了苏九安,他又舍不得旧情,想让卿晏做小。
  准确地说,只要不触及他自己的核心利益,在这个基础上,他不在乎,甚至乐意仁厚待人。只可惜,他的高情厚意没人肯领情,这份多情累己又累人。
  昨日,卿晏彻底绝了他回头的念头,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江明潮也知道没什么复合的希望了,只好回过头来,把目光重新放到苏九安身上。
  虽然苏九安貌不如卿晏,修为也逊色一筹,但好歹他是卿怀风的亲生子,有整个千鹤门作为支撑,总体算下来,还是比卿晏要强上许多的。江明潮如此安慰自己,他是真的想收了别的心思,好好与苏九安过的。
  可这一巴掌打掉了他所有的幻想。
  千鹤门看中他出身与天刹盟沾些亲、带点故的般若阁,还看中他这一身苦炼出来的修为,除此之外,他别无价值。江明潮才发现,不是他挑别人,是别人挑他。
  他闭了闭眼,觉得旁边众修士的目光是如此难以忍受,心中忍不住想,若是卿晏……
  若是从前的卿晏,必不会如此。以那娇蛮的小少爷的性子,肯定会告诉自己,这仙门大比算个屁,说不定还会蛮不讲理地吩咐千鹤门的弟子们私下去把赢了他的修士揍一顿。
  可那是从前。
  现在,卿晏已经不喜欢他了。
  想到这里,江明潮心下微涩,自嘲地提了提嘴角,拎着剑,也转身匆匆离开了剑场。
  评委席上的道师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吃瓜这种事不分年龄地位,众生平等。比赛已进行了几个时辰,正是乏了的时候,这时候看见这一幕,实在是提神醒脑。
  一位天师道:“年轻人啊!年轻气盛啊!”
  “你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另一位翻了个白眼,这位刚才看剑台上的弟子比赛时也这么说,合着这句话万用是不是?
  又是一位道:“输了就输了么,那输了的修士都没怎么样呢,怎么道侣先替他急了?现在这些小年轻,这么输不起么?”
  “那可不,你可别拿这个当小事。”另一位插话道,抬肘拱了身侧之人一下,“你当年能找到道侣,不就是因为在仙门大比上拔了头筹么?能因为这比赛看上人,也当然能因这比赛散伙啊。”
  “也对也对。”
  天师们唏嘘了一番,又开始追忆起往昔来,在座的大多都是往年仙门大比的胜者,大家讨论了一番,发现了一件事。
  ——在座各位天师的道侣居然都是在仙门大比中与自己对上眼的。
  “想我当年上台的时候,那是横扫三千修士啊,我道侣说,我那时一出剑,他就看上我了,说我太帅了,嘿嘿。”
  “胡说八道什么,你当年分明手脚并用才取胜的,帅个屁啊!你道侣莫非眼瞎?我当年那才是真正的仙门首魁,当时天刹盟在任的老盟主见了我都眉开眼笑,想把女儿嫁给我,可惜我道侣先下手为强了。”
  “……”
  大家谈论半晌,忽然发现一件事。
  在座的各位俱是仙门大比的往年魁首,上首的那位神君更是啊!
  可,只有神君一人没道侣,单身到现在。
  没人敢说,可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往上首看去,心想——尊神又怎么样?还不是没道侣?
  高处不胜寒呐!天师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心想,这样看来,竟还是不成神的好。
  可他们的目光往上一瞥,只见上首的座位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神君他老人家呢?刚才还在这呢,人呢?
  天师们面面相觑,难道是他们记错了,他们分明见神君今日来观战了啊。
  难道……是听到他们秀恩爱,气跑了?
  -
  卿晏对剑场内的一切毫无所知,他取了仙牌,先回去把牌子放了,想休息会儿,躺在榻上却又很清醒,闲不下来似的,又起身去了书阁。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卿晏觉得自己真的太勤奋了,他就该进决赛,他这样的都不行,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天道酬勤,老话没说错。
  可惜,卿晏是想好好学习,却老是有人来打搅他。
  卿晏取了本道书,本来挨在书架旁坐着专心看,忽然一阵微风拂过,他身后落了一缕漆黑的发丝,掉在书页上,散发着清幽的白檀冷香。
  卿晏伸手抓住那缕发丝,还没回头先笑了:“你也太黏人了。”
  “不是说好比赛结束之前都不见的吗?上次千秋节是例外,”卿晏站起身,手里仍握着薄野津的发尾,回头望着人,一本正经道,“津哥,你是不是彻底不准备遵守约定了?”
  薄野津轻轻扣住他的腰身,“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神君位高权不重,最是个闲人,不管是眼下还是以后,除了眼前这个人,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要紧之事了,这么论起来,黏人是有些原因的。
  “你反悔啊。”卿晏被他这么坦荡的语气噎了一下,有点无话可说,好笑道,“尊神也会说话不算话的吗?怎么这样啊?”
  薄野津道:“我想守信时,便守,不想守时,便不守。”
  卿晏看他那副表情,实在没忍住,轻轻扯了下他的长发,道:“好任性啊。”
  薄野津静静垂眸望着他,眸光从墨色眼尾中扫下来,沉静淡漠,却莫名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卿晏问:“那今天为什么不想守了?”
  薄野津任他拉着自己的头发玩,道:“今天与你对战的,是你那退了亲的前道侣?”
  他认得出来。
  卿晏愣了一下,眼睛随即弯了起来,他抬头与薄野津对视:“是啊。”
  “为何没有提前告诉我?”
  卿晏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眉开眼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
  薄野津眸光微微动了一下,看着他没说话。
  卿晏笑意更深了,他腾出没拿书的那只手,腻腻歪歪地伸手去攀住面前之人的肩,饶有趣味道:“津哥,你吃醋了啊?”
  那副表情,眼含明晃晃的期待,就好像在说“你赶紧醋一个给我看看”。
  卿晏确实觉得很有意思,他还没见过津哥吃醋呢,什么样子?他真的挺好奇的。
  薄野津看他一脸兴味,眉眼俱笑,那副漠然如雪的表情终于松了几分,如冷冽刀锋般的唇线动了一动。
  “我没有吃醋。”薄野津低声道。
  “真的吗?”卿晏看着他,一脸的不相信,又凑近了拖着长音故意道,“那你还专门跑过来问我?”
  青年的眉眼弯弯,不依不饶地抱着他,仰着头看他,就想听他承认一句吃醋,温热的气息随着淡红色的唇微张微合,几乎扫在他面上,不知道他自己清不清楚这模样有多招人,还是故意为之。
  薄野津眼神一暗,没回答,直接扣住卿晏的下巴,垂头便吻了上去。
  啪一声,卿晏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可没人去管。他的背抵上了书柜,被亲得指尖发软,忍不住轻轻“唔”了一声。
  薄野津垂眸望着他,看见他眉睫扑闪扑闪,颤颤起伏,如同一只墨色的蝶,不由得更用力了几分。
  不是吃醋。
  只是从看见他在高台上拔剑的那一刻起,薄野津便想吻他了。
  青年迎风而立,一手执剑,在白色的雾气里,长发被雪风扫开,身形纤纤,又游刃有余地灵活来去。张扬,明媚,意气风发,他那么扬唇一笑,好像天下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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