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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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琅只当没有这两个人,摇头摆尾地凑到赵璟跟前,舔着脸道:“喜事得早办,别宫那边听说不行了,一旦……官家得守三年孝。”
  话音将落,崔春良匆匆跑进来,慌张道:“官家,出事了。”
  赵璟紧张道:“可是父皇?”
  崔春良摇头:“不……不是太上皇,是……是叛军,叛军在攻皇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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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你要继续给朕生孩子”
  数日之前赵璟得到的军情邸报, 成王叛军还徘徊在淮河一带,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入上京。
  赵璟直觉其中定有蹊跷。
  他召来谭裕,问过皇城司布防, 吩咐他将未来得及出宫的官眷护送至晏歌台, 便要回崇政殿调兵。
  萧太后拽着不让他走:“有思,叛军能不能攻进来?我……我害怕。”
  赵璟道:“慈安殿守卫森严,你只要好好待着,不会攻到这里。至少, 在我死之前,不会攻进来。”
  萧太后还要再说什么,赵璟懒得和她多言,拂掉她的手,拽着鱼郦走了。
  肩舆抵崇政殿时,那里已聚了许多官员, 赵璟交代鱼郦回寝殿休息, 带着崔春良和嵇其羽进了正殿。
  鱼郦回到寝殿, 宫人们仍如往常在整理寝具,端来寝衣和漱口的茶水。
  她无心就寝, 遣退众人,站在窗边。
  东南方向的天空隐隐有些火光,撞击宫门的声音时断时续, 除此之外, 便只剩下夜风呼啸。
  合蕊塞给她一个手炉,温言宽慰:“姑娘不要怕,有官家在, 叛军攻不进来。”
  鱼郦望着她笃定的容颜, 有些恍惚, 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也曾经深信,只要有瑾穆在,叛军就绝攻不进来。
  她默了片刻,冲合蕊道:“给我换件衣裳,还有,给我一枚符令。”
  合蕊犹豫:“娘子要去哪儿?”
  鱼郦道:“我二弟也在宫里,我多年未见他,想去晏歌台看看他。”
  这些日子赵璟已经不限制鱼郦的自由,有时偷得浮生,还会带她去逛御苑,去晏歌台赏赏歌舞。
  合蕊没有觉得为难,只是有些担心鱼郦的安全,说服鱼郦让殿前司派禁卫跟着,这才答应随她出去。
  鱼郦换下了那身华贵张扬的红裙,穿了一件秋思藕半褥裙,外罩白狐裘,坐了赵璟的肩舆去晏歌台。
  远远望着,哪一处歇山顶殿灯火通明,鱼郦担心里头人多眼杂,便让合蕊去把萧崇河叫出来。
  合蕊将萧崇河引去殿外游廊通连的石亭,鱼郦往炭盆里添了些红罗炭,低眉道:“方才在殿中阿姐就想与你说几句话,只是人多事多,总是寻不到机会。”
  萧崇河褒衣博带,站在风口,面上带着些许忧郁:“我找了祖母和阿姐许久。”
  鱼郦至今都想不通,他们萧家怎么会生出这么重骨肉亲情的孩子。她摇头:“往后不必找阿姐,也不必找祖母了。”
  “为什么?”萧崇河上前一步,“阿姐可知道祖母在哪里?”
  这些事情原本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鱼郦道:“玄翦卫大都统蒙晔,阿弟听说过吧。”
  萧崇河单薄的身体颤了颤。
  鱼郦继续说:“阿姐将祖母送去蒙晔那里了,凭他的人品和与我的交情,定会将祖母照顾得妥妥帖帖。但是阿弟需得知道,蒙晔不会限制祖母的自由,祖母至今未归,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祖母自己不想回来。”
  这许多年的光景,所谓簪缨高门,实则儿子不孝儿媳不贤,祖母那样慈善正直的人,怕是早就在那个家待腻了。
  萧崇河垂目看地,轻叹:“是我回来晚了。”
  鱼郦朝他伸手,他迟疑片刻,弓身坐到了鱼郦的身侧。
  “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怪罪到自己的身上。你只是个晚辈,许多事情即便你在也无甚影响。再者,你常年在外也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求学。我听闻明年要开恩科,阿弟现如今应该将全副心思放在学问上。我知道,爹爹一定向你承诺过,会为你谋得官缺。但这朝野上下,终究不可能让外戚永远一手遮天,你若能凭自己本事考得功名,来日进入官场,旁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萧崇河有些诧异。
  他依稀记得自己离家前,阿姐还是个娇滴滴的世家女,整日里钻研绣工,循规蹈矩。便是如今回家看到婉婉,也只是围着女人家那点针黹线头转。没想到,如今的阿姐竟有这等见地,俨然是受过高人悉心教导。
  萧崇河想起坊间的传言,想起明德帝和昭鸾台,一时又有些心绪复杂。
  鱼郦今日见他是为他苦寻她数月的情谊,但也不全是为此,她环顾四周,将合蕊支开,低声冲萧崇河道:“阿姐有事想托付。”
  萧崇河立即严肃,轻轻点头。
  “章吉苑的东南方有棵梅树,我曾在树下埋了一只楠木盒子。我想求阿弟帮我把东西取走,就暂存在你那里,若将来我用得上,自去问你要。”
  萧崇河没有追问是什么东西,痛快地点头:“阿姐放心。”
  鱼郦了了一桩心事,同萧崇河稍作寒暄,便让他走了。
  她站在石亭中,一直目送着阿弟安然进入晏歌台,才乘肩舆返回崇政殿。
  那藏在楠木盒子里的,是当初瑾穆为她准备的籍牒、路引和一些宝钞田契。
  那些东西在当初鱼郦决心留下为瑾穆报仇时,就被她埋在了地下。
  说来奇怪,自从她杀了赵玮为瑾穆报仇,瑾穆就再也没有入过她的梦,仿佛从前她惹他生气,他几天都不理她一样。
  刚才合蕊一句无心之言,莫名让鱼郦想起了这只盒子。
  在过去几个月她想要寻短见时,其实并不是一直想死。有时听到寻安的哭声,有时想起雍明,有时想起蒙晔和华澜他们,那沉重的惦念会化出一点生的小火苗,但每回都会被赵璟的搓磨浇灭。
  如今赵璟不再折磨她了,那点点火苗又迅速燃起来,让她生出一点点对未来的期冀。
  瑾穆将盒子交给她的时候,魏军已经在攻城了。
  干戈厮杀如在耳畔,瑾穆的声音却仍旧温和沉稳:“窈窈,你总说不敢直视天颜,今日将要分别,你抬起头看看我。”
  这是罕见的瑾穆没有在她面前称孤、朕。
  鱼郦抬头看他,他有一张温润清隽的面容,眼眸澄澈,眉峰干净柔和,丹唇略厚,不像武将,像浸润在诗书里优雅高洁的儒士。
  也许,他本该就是个风流洒脱的读书人,偏偏命运捉弄,让他托生到了帝王家。
  “窈窈,我叫李睿,字瑾穆,往后你若是想起我,便在心里唤我瑾穆,不要叫我主上、陛下。”瑾穆郑重地说,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鱼郦试着轻唤了一声“瑾穆”。
  瑾穆便笑了,似春水照花,十分温柔美好。他伸出手想摸鱼郦的脸,但又想到什么,指尖停留在鱼郦脸边一寸,终究没有再往前。
  他把木盒递给鱼郦,像从前一般耐心教导她,要勤俭持家,要内敛持重,不可露富,不可轻信于人。
  鱼郦把木盒打开过,那籍牒上的名字叫裴月华,裴是她母亲的姓氏,而月华出自“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1)
  多么好听的名字,如月光,既美好又自由。鱼郦曾经有过短暂的向往,但这向往很快被仇恨所吞没。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以裴月华的身份活下去,但她想,瑾穆的一番心意,不能让它永远沉睡在那冰冷的地下。
  鱼郦回到寝殿没多久,赵璟就回来了。
  他揉捏着额角瘫在床上,显得很疲惫。
  鱼郦仔细辨听,发现攻城声仍在,窗外传来禁军大肆出动的声音,她望着半阖眼睛的赵璟,想问,可又怕惹他不快。
  赵璟觉出殿内过分安静,睁开眼起身,见鱼郦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温柔地说:“窈窈,不要怕。”
  鱼郦靠在他身上,问:“这些人是谁?”
  赵璟默了片刻,道:“不是成王李翼,是城中的神策卫。”
  鱼郦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这些神策卫是自当年的襄州厢军分化而来,皆是随乾佑帝起兵的心腹精锐,后来赵氏定鼎天下,乾佑帝为了钳制赵璟,曾一度将神策卫的节制权给了越王赵玮。
  赵玮死后没多久,乾佑帝就病重禅位,赵璟登基不过数月,内忧外患,看来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料理这神策卫。
  赵璟歪头凝着鱼郦的面,似笑非笑:“是不是听见不是成王,松了口气。”
  鱼郦道:“你非要这样,那我以后不问了。”
  赵璟挑起她的脸,欣赏着她的娇嗔,亲了亲她的唇,笑说:“放心吧,成王打不进来,跳梁小丑一个,迟早我要把他剥皮抽骨。”
  他的语调缓慢柔润,像在说着喁喁情话,只是掺着血,含着戾。
  鱼郦总算明白,为什么宁殊那么放心不下他。
  她正沉思,赵璟倏得将她推倒,流连于她的面,温柔抚摸,沉醉道:“窈窈,你今夜真美。”
  她面上仍留残妆,赵璟吃她唇上的胭脂,见她皱眉要说什么,竖起一根手指抵到她唇前,“这些日子都听你的,今夜也该听我的了,这种事,还是得我说了算。”
  今夜的月光黯淡,藏在厚重的云霾之后,露出一弧血色的弦影。
  宫门轰隆隆被敞开,随即是兵戈相错的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到天亮时,哀鸿才渐渐消失。
  鱼郦觉得头疼口渴,强撑着起来想倒点水,刚着地,趔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赵璟揉搓着睡眼来抱她,调侃:“真没用。”
  他将她安放在床上,摸了摸她的脸,“你要继续给我生孩子,王朝需要传嗣,万一寻安顶不住,还有别的皇子可选。”
  鱼郦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涌动的万千情绪。
  赵璟亲她,语调缠黏:“等孩子一多,你就没心思去想什么成王、前周了……”
  鱼郦陷在宽厚的怀抱里,莫名觉得有股凉气顺着脊背往上爬,邪侵入髓,转瞬之间凉透了全身。
  赵璟将她捞起,不悦道:“你哆嗦什么?你不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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