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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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理解错了,但当时她说……”贾永安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说?”
  翁高卓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连不远处一直没说话的那位白衣青年也投来了目光。
  “说我们教得太差,耽误了他们峰的学生。”贾永安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一边在斟酌拱火的措辞。
  “她还说,等到五个月后宗门大比的时候,青山峰的弟子会把我们西姜峰的小弟子打得落花流水。”
  “我好心劝她,她却倒打一耙,说是我们西姜峰没本事,不懂得什么叫因材施教,朽木亦可雕。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当长老。
  贾永安的话还没说完,翁高卓手里的茶杯已经捏出了裂痕,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可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却插进来另一道声音。
  “因材施教,朽木亦可雕?”他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翁高卓手上动作微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旁边还有一尊大佛,于是又很快冷静下来。
  但他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只能试探地问:“尊者怎么看?可是也觉得不妥?”
  “不。”白衣青年摇头。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缓慢拂过琴弦,像是在打量什么,又像是在透过琴弦追忆过往。
  很快,一串断断续续的杂音从他指间流出,不连贯,甚至谈不上音律,却又夹杂着一股磅礴的灵力,让人不自觉地置身于玄妙之中。
  贾永安晕晕乎乎地听了小半曲,某一个瞬间却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尊者或许是个音修。
  就像天下剑修多如牛毛,但要论正统还得看剑宗一样,整个修仙界以乐入道的人不在少数,但最有影响力的,还属云梦大泽之上的妙音门。
  相传妙音门的老祖宗原是一名逃难的伶人,被人追杀至云梦大泽时,侥幸用音律破开了障气,进入云梦泽腹地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妙音门人便在云梦大泽中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但即便是这样,仍然有一些天才的光辉是云梦大泽的障气所遮挡不住的。
  比如曾在大荒兽潮中以琴护城、扭转乾坤的了真尊者谢惊安。
  面对□□的魔兽,彼时还籍籍无名的他只身一人立于城门之上,仅凭一架古朴的瑶琴便筑起通天屏障。
  琴音绕梁三日不绝,硬生生地将一座必破的凡人小城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三日后,援兵抵达,他悄然离去,如来时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至此,了真尊者的名号才在中洲传开,并引发一阵习乐狂潮。
  但遗憾的是,由于妙音门人向来低调,关于谢惊安此人,外界的讯息少之又少。
  除了“妙音门长老”的身份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师从何人,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修炼的,只知道在他离开云梦泽进入尘世的时候,早已进入了化神境。
  在修炼艰难的末法时代,单单“化神”二字已是令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贾永安原以为像对方这样大道已成的尊者会为唐明黛这种无脑激进而不负责的行为所不耻。
  在他看来,修行完全是自己的事,能走多远全凭个人本事,师长不过是个引路人而已,弟子无缘大道,与师长又有什么关系?
  贾永安心想:“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除此之外,便应与‘师’无关。”
  明明这么多弟子都上的同一堂课,师从同一个人,为何其他人便能学好?而有些人却跟不上?
  究其原因,还是弟子本身悟性不足,无法参透大道玄妙,与他何干?
  天道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人若强行干扰,反倒容易将人推入歧途,甚至万劫不复。
  所以,要怪就只能怪青山峰那几个弟子天生命不好。
  这一点,不光是贾永安,就连翁高卓,甚至大部分的修仙者都是这么想的。
  一听谢惊安忽然提起“故人”,翁高卓还以为是他的哪位亲近之人也曾被这种狂妄自大的无良师长坑害过。
  他正想安慰一句“节哀”,再义愤填膺地踩上两句“狂妄小儿,不值得费神”,却听见对方轻叹一声,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
  “自从家师过世之后,某已许久没有听见类似的话了。如此境界,某自愧不如。”
  “剑宗之内,果然卧虎藏龙。”
  在西姜峰的二位脸都被打肿了的时候,卧虎藏龙的明黛本人已经乘坐仙鹤抵达了剑宗主峰。
  是的,你没看错,作为维系全宗门上下经济政治各项组织机构顺利运转的中枢,剑宗的主峰就是叫“主峰”。
  倒不是因为作者词穷实在想不出名字,而是相传在几万年前,剑宗还没有成为剑宗的时候,这里其实是守着剑冢起家的九个独立的小门派。
  它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但谁也没办法将其他几派全部吞并。时间一长,反倒是让外面的其他势力先崛起了。
  面对来自外界势力的威胁和妖魔的虎视眈眈,九个门派的掌门最终决定放下隔阂聚在一起,成立同盟,共同抵御强敌。
  然而,同盟成立之后,将总部设在何处、让谁来管理,便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为了防止一家独大,先祖们干脆就想了个办法,人为地在九峰之间又造了一个峰,并以轮流担任的方式选出了话事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联盟变成了剑宗,九大门派演变成了剑宗九峰,当年的话事人则变成了如今的掌门一职,每隔三十年轮换一次。
  按照宗门规定,明黛要想在青山峰设立教习堂的话,光把弟子们都叫回来可不成,还得去和掌门报备一声才行。
  原本明黛打算下午就过来的,但由于中途出了徐岷玉的事,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抵达主峰的时候,殿内都开始掌灯了。
  明黛刚落地便被人给拦了下来,“天色已晚,仙长还是明日请早吧。”
  “日落不见客,休沐请勿扰”。
  这是新一任掌门上任后立下的规矩。
  由此可见,哪怕是在修仙界,也有咱们“坚决反对996联盟”的革命同胞!真是感天动地!
  但好巧不巧,这位好同志刚好就是从青山峰出去的,并且还是明黛的直系师叔。
  于是——
  明黛:“我不找掌门,我找我师叔。”
  值守弟子:“……”
  拦得住工作,拦不了探亲。
  掌门:失策。
  没办法,值守弟子只能破例通传,得到回应之后便将她放了进来,并兢兢业业地为她引路。
  “裴掌门这会儿还在议事堂,请长老随我来。”
  值守弟子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是个面相清秀的少女,得知明黛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唐长老之后还有些惊讶。
  但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激动很快便消退下去,小心翼翼地瞥了明黛好几眼,生硬地将话题引到了另一边,开始介绍起了明黛不在的这几年间,主峰内的一些变动。
  明黛察觉到了她的神情变化,但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所以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未怎么在意,认真听她介绍。
  但随着距离的不断缩近,明黛的心思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飘远,内心逐渐生出一丝紧张。
  原主十七岁下山,到现在为止已有五年多的时间,中间只有头几年回来过两三次,每次待的时间也不长,之后便一直在外游历。
  因为这个原因,无论是孔方还是青山峰的弟子,又或者是贾永安之流的人和原主的接触都并不多,所以明黛白天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压力。
  但现在情况变了。
  她即将面对的,是看着女主从小长大的师叔,同时也是目前剑宗内最具话语权的掌门。
  作为长辈,哪怕隔了好几年不见,他应该都要比她这个临时换岗的人还要熟悉原主才对。
  明黛自然不会傻到一上去就冲人大喊一声“原主已经死了,我是穿越的”,但她也必须考虑另一个问题——
  如果被人瞧出了端倪怎么办?
  明黛微微握拳,手心捏了一把汗。
  按照修仙界的套路,这位掌门师叔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夺了原主的舍?然后“唰”地一剑把她也抹了?
  可她只是正常地出了个校门而已,什么都没做啊!她才要喊倒霉呢!
  想来想去,明黛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剩下的“魔潮里摔坏了脑子”、“间接性失忆”、“失去修为后大受刺激”之类的理由就让他自己去脑补吧。
  世界上扯淡的借口那么多,相信这位亲爱的掌门师叔总能找出一个可以说服他自己的。
  大师兄徐清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只要应付过了掌门这关,之后基本上就不用担心了。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摆烂了她还是好紧张……也不知道佛祖耶稣马克思平时会不会抽空打理一下异世界的业务……
  就在明黛胡思乱想的时候,议事堂到了。
  “长老请稍等。”
  值守弟子将她拦在台阶下,上前敲门通传,不多时门内便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
  “进。”
  第9章 ◎“你在魔潮秘境中都经历了什么?”◎
  说实话,在明黛以前看过的大部分小说和影视剧当中,掌门这个角色大多都很微妙。
  论修为,修为算不上大佬;论管理,管得似乎也很糊涂。
  要么是膝下有对儿女仗着身份胡搅蛮缠,要么就是本人脑子拎不清楚,天天为难主角,热衷于棒打鸳鸯。
  总而言之,在明黛看来,“掌门”一职是个严肃又死板的中年国字脸形象。这一点无论是和“裴经义”这个名字或是她刚才听到的声音都能完美对上。
  不过此时此刻,出现在明黛眼前的这位掌门似乎与那些小说影视剧当中的刻板印象都有所不同。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但实际年龄应该再大一些,身材清瘦,束着乌发,留着长须,身穿道袍,背着长剑,腰间还悬了个八卦盘,比起剑修,更像是个风流道士。
  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尤其是在屋内只剩他们俩之后。
  几乎是在值守弟子关上门的一瞬间,掌门便立刻丢了个隔绝探视的阵法,然后毫无形象地在椅子上瘫下来,长呼了一口气。
  “端了一天掌门架子,真是累死个人了。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一边念叨着,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油桃,在袖子上随便蹭了两下,咔嚓咬了一口,边嚼边问:“都这个点了,贤侄怎么突然过来了?”
  “身体如何?没什么大碍吧?咔嚓。白天听说你醒了,本来打算过来看看你的,咔嚓,但有点其他事耽搁了,见谅啊。咔嚓咔嚓。”
  明黛:“……”
  这,就是剑宗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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